32. 念珠
作品:《她是君》 自念珠死后,西暖阁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到子时,念珠的冤魂就会绕着西暖阁的屋子作怪,从里到外地抓捕每一个活人,毫不留情地咬断对方咽喉。
每当她留下一笔血债再离开时,都有一声金锣为她送行,宣告着公主府其他人,又熬过了一个恶鬼环绕的夜晚。
但突然到来的陆大小姐,陆婉君显然是个异类。
离西暖阁较近的屋子里,几个小侍女紧紧抱在一起,不安地等待今晚。桌上灯火如豆,随风摇曳。
铮、铮、铮!
金锣急促爆鸣,北风呼啸,空气中飘过了念珠尖利刺耳的笑声。
她这次竟随着金锣声而来!?
小侍女们大气不敢出,侧耳去听。
西暖阁的方向飘来了一阵悠扬动听的琴声,美妙琴音形成的声浪盖过了金锣声,两种声音互相碰撞,隐隐有较劲的趋势。
砰咚!
这是西暖阁门关上的声音。
西暖阁廊下,陆婉君停下动作,在她十步开外,俏生生立着一双目赤红的妙龄女子。
她扎着匈奴人常见的小辫,目光明亮逼人,声音中气十足:“原来,你叫陆婉君。”
“你就是念珠。”陆婉君看她亮出利爪,笑吟吟地指向一旁隐于黑暗中的季衍:“我家郎君在此,你想和昨日一样,被他再揍一次?”
倚柱而立的季衍晃晃手,随意地抛给念珠一个威胁的眼神,神态跃跃欲试,笑容更是恶劣:“再过来一步试试?”
他就站在廊下,石砖作线,成全了人与鬼对峙的距离。
这挨千刀的鬼夫妻。
念珠心头啐骂,碍于季衍实力,默默收回了往前踩的步伐。
她问:“你在西暖阁待了一天,可翻出些什么了?”
“我翻出了不少东西。”掌心轻触琴身,陆婉君眼底滑过淡淡的欣赏:“比如,我知道有个姑娘,她孝顺又上进,热爱诗书,从不自轻自贱。”
念珠虚幻的眉毛微不可闻地皱了皱。
“我还知道,她对嫁人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往上爬,得到公主的引荐。无论旁人如何议论指责,依然要做她的女官。这法子或许遭人诟病,但她身上流着一半匈奴的血,这是她唯一的办法。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终有一日能消除世人的偏见。”
“可惜红颜多薄命,不,与其说是红颜多薄命,倒不如说是天道不公。”
眼眸闪烁,念珠决绝地打断她:“这与你无关,住嘴!”
她张牙舞爪地一脚蹬在雪地上,如同下山猛虎,凶猛地扑向陆婉君。
“三郎,退下。”陆婉君站起身,高声喝止季衍阻拦的动作:“他做的错事,究竟与你何干!?”
“杜钊狼心狗肺,你念珠难道是忘恩负义之人?”
“闭嘴!”念珠嘶声咆哮,浑身血气滚滚,似有无数怨意随她身心而动:“你这个中原的蛮子,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读了几句诗,从旁人口中知道我的故事,就要评价我、议论我、可怜我!?”
“我不要你的可怜!”
锋利的指甲堪堪触碰陆婉君脸庞,泪流满面的念珠在石砖外停下了向前扑击的动作。
一滴、两滴,艳丽的血珠顺着女孩面庞落下。
生前未尽的血泪,化作了死后永恒的枷锁。
季衍的手已然扼上她咽喉,又因为这两滴泪,缓缓收了回来。
“三郎,回来。”陆婉君命他退开,抽出手帕递给念珠。
“陆婉君,算我小看你了。”狠狠抹掉泪花,念珠攥紧手帕,警惕地横她一眼。
“你没小看我,只要有人静下心来看一看你写的东西,都不会觉得念珠是个心思恶毒的人。”陆婉君轻声道。
“你说得对,可他们全都用血缘和出身衡量我。”想到过去的经历,念珠讥讽地笑了笑:“匈奴怎么了?汉人又怎么了?谁不是人?”
“夷狄而华夏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则夷狄之*。这不是汉人自己说的?”
“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你读书读得真认真。”陆婉君轻声夸奖她。
这话招来了念珠惊诧莫名的眼神,她满眼复杂地看向她,讷讷半晌后,艰涩地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要解决公主府的冤魂。”见眼前人目光霎时锋利,陆婉君语放缓了语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公主要你灰飞烟灭,但我想让你清清白白地安息。”
安息?
念珠嘴唇蠕动,好似听到了天大笑话般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陆婉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知道你在对抗什么吗?”鬓发散乱的女鬼凄惨一笑,神色透出无尽苍凉:“别妄想了,你只是一个孤女,你怎么可能对抗他们?”
“你不说给我听,我怎么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陆婉君给她搬了把椅子,“你看到我家三郎的第一眼,就该知道我们是一路人。”
“他?”念珠多看了季衍两眼,扭开头:“运气不错,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曾问过法师有关三郎的事,你和我家三郎,情况不一样吗?”
“不一样。”念珠摇头,“算了,一时间和你说不清楚,我从头开始说吧。”
陆婉君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娘死后,我求过祖父他们,求他们看在我是爹唯一的骨血上,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银子,让我埋葬我娘。”
“他们好绝情啊,说我夷狄禽兽,说我是野孩子。可我怎么会是野孩子?我有爹有娘,我爹疼我爱我,我娘怜我惜我。我读书比男子好,还会算账,我能继承我爹的衣钵,凭什么骂我禽兽、野孩子?”
“凭什么!?”
“我娘扎的辫子怎么不好看了?匈奴的女人就喜欢给孩子扎小辫,这是保佑孩子好好长大的美好祝愿,凭什么要我剪掉?”
念珠珍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辫子,眼泪一滴一滴往外掉,每个字词都十分清晰。
她是冤魂,靠吞食活人血肉生存,流的泪,全是其他死难者的怨恨。
“我没办法呀,只能卖身为奴为婢。汉人女子爬不上去,我就更爬不上去了。可是我运气真好。”
她语气变得飘忽不定,眼神里亦多了丝梦幻的温柔:
“大公主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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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我后不跟我签死契。她说我只是黑了点,仔细看还真有美人胚子的模样。她说我的小辫很特别,以后天天扎吧。”
“我拼命地干,努力讨她欢心。她和张女官说,年后她要点一批好的侍女送到宫里去,去做女官。”
陆婉君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素白的掌心似被切下的饼胚,被水葱似的指甲戳得剧痛。
还有她的心,被难言的悲伤缓慢地割裂、撕扯。
“那可是女官啊,和张女官一样的职位。管着些姑娘,服侍主子,体面周到,权职不、大,可是谁都要敬我三分。”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我一定要上去。”
念珠痴痴地念着,眼里燃烧着热烈又美好的想望。她因怨扭曲的面庞绽放出如春的笑意,灿烂热烈地盛开在上京吃人的寒冬里。
“但我发现了杜钊的秘密。”
念珠想着,冷冷地笑了起来。
“这个蠢货,既然心甘情愿地做了驸马,就不要肖想着不该有的东西。他压抑啊,他苦啊,他恨啊。因为他觉得自己可怜得像只狗,眼巴巴求公主漏出指缝里的肉给他。”
“可是公主待他是很好的啊,衣服、美食、文玩、字画数不胜数。他想要什么,公主就想尽办法拿给他。只是要他一心一意,这很难吗?”
“他对我毛手毛脚也就算了,我惹不起,难道躲不起吗?”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那颗浪白菜骚扰你?”舌尖抵住上颚,季衍发出了个极轻极轻的音节,冷不防插入话题。
“浪白菜?什么东西?”念珠问。
“就是,呃,脏东西。”季衍比划,“我娘说了,不自爱的男人都是浪白菜,喂猪都没人要,得——”
他做了个永绝后患的动作。
念珠被他逗乐了,声音也轻快起来:“是呀是呀,你阿娘说得对呀!”
“你发现了杜钊的什么秘密?”陆婉君跟着笑了笑,问道。
“他和府外某个极有权势的人勾结,出卖情报,谋划着要害死那个将军。就算不能害死对方,他们也要让他打不赢胜仗,继续卡着他。”
季衍:“……”
季衍默默地退到陆婉君身后,情绪蓦地低落了不少。
陆婉君敛去笑意,温声询问:“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念珠讷讷,“我还没接近他们,就被公主发现了。她太生气了,把我打得半死。”
“什么意思?”陆婉君眉头拧出川字,直觉告诉她这事不对。
“喔,你应该也想找那份纳妾文书吧。”念珠漫不经心从腰间抽出一张纸,递给了陆婉君,“从我第一次无意间偷听到杜钊的秘密后,我就开始和他逢场作戏,想从他手中骗到情报,告诉公主。”
“他又蠢又贪婪,被我耍得团团转。两次暴露了他从某人嘴中打听到情报,并传出去的事实。和他接头的人,好像是叫……叫王大吧?”
“王大?”陆婉君瞪圆眼睛,声音有些抖:“你见过他吗?你能描述他的容貌吗?”
“当然见过。”念珠眼里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刀刃,几欲剜去仇人血肉,恨声道:
“就是他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