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晏：新号别搞。


    他做足准备后瞄了一眼另一边护着宋瑄的乌于和林寂，果不其然，两个人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但他们此刻顾不上质问裴清晏，合力将呼吸微弱的宋瑄拉起好让他靠在墙边。


    “雀儿，你感觉怎么样？”乌于小心翼翼地把着宋瑄的脉，眼里写满担忧。


    宋瑄说不出话，脸色苍白，唇角被血染红，挤出笑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血誓被破坏时，发誓者体内的灵力会瞬间暴走，游走于血管筋脉中，如同岩浆般灼伤他的五脏六腑，然后在体内爆开。


    灵力强大的妖怪会重伤，修养百日才会得以恢复。灵力低微的小妖则是当场暴毙。


    “你太鲁莽了，我都没来得及拦住你，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立血誓呢？要是你道行再浅一点，这会尸体都他妈凉透了！”


    乌于红着眼睛骂他，恨不得撬开这只死孔雀拳头大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本来以为宋瑄要凉了的裴清晏在听到乌于的话后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幕很不巧地被乌于捕捉到，瞪了他一眼。


    裴清晏感觉自己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天地良心，这事真和我没关系！


    “先回去吧。”林寂扶起宋瑄，搀着他慢慢挪回车里。一路上车里只剩下四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连一向话最多的乌于也神色凝重地保持沉默。


    “他还好吗？”裴清晏实在是忍受不了这很厚重的安静氛围和乌于时不时投来的阴恻恻的目光，主动开□□络气氛。


    乌于哼了一声，轻抚去宋瑄额头的冷汗，语气讥讽：“拜你所赐，他现在很痛苦。”


    裴清晏被噎了一下，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功，识趣地闭上了嘴。


    半小时后，车缓缓驶进了闹市。


    天色渐晚，闹市的小吃街上人头密集，空气里飘着各种小吃的香味，裴清晏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从上午昏迷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喝过。


    林寂将车停在一家装修成嫩粉色的酒馆后门，帮乌于把宋瑄背出来，看了眼跟在屁胡后面的裴清晏，“你先去吃饭吧。”


    “林寂！你他妈是不是缺心眼啊，他明摆着有问题，你还给他逃跑的机会？”乌于忍了一路的情绪终于爆发。


    林寂伸手揉了揉乌于炸毛的脑袋，低声安抚：“我让万妍盯着他，跑不掉的，放心。”


    裴清晏看着他们走进酒馆，又在门口等了一会，迎面走来一个金发外国洋妞。


    “呦，长得还挺帅，就是你让我们老大不高兴了啊？”她懒散地笑着，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裴清晏懒得反驳，恹恹道：“先让我吃口饭吧，之后要杀要刮随你们。”


    万妍被他逗笑，扭着腰带他去了附近口碑不错的一家烧烤店。


    半只脚踏进店门裴清晏才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手机也丢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估计也命不久矣了，索性坦坦荡荡地找了个椅子坐下，大手一挥把店里最贵的小吃点了个遍。


    “点这么多，你吃得完吗？”万妍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抬眼问他。


    “吃不完打包啊，不过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不知道了。”裴清晏往椅背上一靠，提醒道：“对了，我可没钱。”


    万妍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没搭理他。


    裴清晏闲得无聊，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她一头扎眼的金色短发，眼睛也是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穿着极其**的紧身上衣和包臀短裤，漂亮得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角色。


    “你个外国人干嘛起个中国名字？”


    万妍伸手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免费橙汁，就着吸管喝了一口，“谁跟你说我是外国人？”


    “混血？”


    “波斯猫和橘猫的混种。”万妍毫不避讳地交代了自己的非人身份。


    对此裴清晏毫不意外，给妖怪打工的也只能是妖怪了，但还是惊讶于她警戒心的低下。


    “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了？”


    万妍嗤了一声，递给他一串滋滋冒油的烤鱿鱼：“你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还没走出店门就会死在我手里。”


    裴清晏撇撇嘴，接过烤串。


    全程只有他蒙头吃得欢快，万妍除了橙汁外一口未动。


    十分钟过去，裴清晏心满意足地抽过纸巾抹了把嘴，思考几秒后终于拧着眉问出了他憋了一路的问题：“我老板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死不了，宋老板活了千年，厉害着呢。这点伤他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裴清晏一愣。


    千年？他以为宋瑄顶破天也就几百岁。


    他咳嗽一声，掩饰住自己的震惊，“我吃好了，走吧。”说着招手叫来服务员打包了剩下的食物。


    走进酒馆后他又被里面粉嫩的装修得无处不在的猫咪元素震撼了一次。


    怪不得找了个猫妖当员工呢。


    万妍带着他在楼梯口停下，伸了个懒腰，发间的猫耳若隐若现，“上去吧，三楼子最里面的门。”她摸摸自己的银色耳钉，轻轻笑了一声：“希望我能收到你的全尸。”


    被乌于用灵力掐着脖子撞在墙上的时候，裴清晏觉得万妍许了个好愿。


    “咳咳......能不能轻点，我刚吃下去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


    “你和百鬼烬的人到底什么关系？”乌于怒极，又将他往上提了三分。


    我靠，妖怪都这么喜欢掐人脖子吗？


    “百鬼......烬是什么？我真......不知道。”


    “撒谎！没关系你怎么会和那个女孩认识，还救了她？”


    裴清晏被勒得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他清晰地感受到费力的氧气在缓慢流失，下午死状凄惨的狼妖突然浮现在他眼前。


    真有走马灯啊。


    一直坐在沙发上当死人的林寂终于有了动静，他走过来拉下乌于释放灵力的手，半拥着他，“他死了你什么都问不出来，先冷静冷静。”


    裴清晏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氧气，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咳......有水吗？”


    林寂冷眼看他从地上爬起来，僵持好一会后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扔在他身上。


    裴清晏几秒喝完瓶里的水，扯了扯被水打湿的衣领。


    今天的经历简直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还刺激。


    *


    “贱种，爬呀！怎么不动了，快爬！”约莫十一二岁的小胖子叉着腰呵斥，周围是年龄相仿孩童的哄笑声，他们围成圈，将一个瘦弱的七岁男孩堵在中间，一双双脚踢在他背上，驱赶着他往眼前的湖泊爬去。


    宋瑄趴在地上，沾着泥巴和血水的衣袖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稚嫩手被地上的石子磨破，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


    他愣愣地站起身，环顾周围，脸庞模糊的胖子，七八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小孩，前方长着零零散散荷花的的湖，以及不远处坐着檀木椅在巨树下乘凉的少年，他手里捏着一把铁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和蓝绿相间的长发，旁边还站着个身着祭祀装的男人。


    那双眼睛和里面流动着的嫉妒与恨意，宋瑄再熟悉不过。


    他往少年背后看去，脑中空白了一瞬，那颗参天巨树静静地屹立在那里，开满了粉白色的花，一阵风吹过，花瓣像雪一样落了满地。


    宋瑄突然意识到什么，疯了般往身后只露了一个角的宫殿跑去，背后伸出几只手拦住了他，“站住！你个贱种居然敢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滚开！”宋瑄赤红着眼，脸上是年幼时的他从未有过的狠厉，抬脚将为首的小胖子踹出半米远。其余人被宋瑄身上爆发出的戾气镇住，纷纷站在原地，倒地的胖子哎呦哎呦地呻吟着，没有人再敢上前。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跑去，好几次被绊倒，又抹掉眼泪爬起来继续跑。


    树还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父亲和母亲还......


    不知跑了有多久，宫殿的全貌渐渐展现在他眼前。


    膝盖处的伤口摩擦着衣服，血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宋瑄咬牙坚持，“马上就到了，马上......”


    身后飞来一把铁扇敲在他的膝窝，宋瑄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再抬头时他看见了地上向他爬来的女人，和周围冲天的火光。


    她身上华贵的服饰已经被染红，头发凌乱地粘在脸上，满脸的脏污也遮不住她温婉美丽的容貌，“瑄儿......”她呛出一口血，背后插着一支羽箭。


    “瑄儿，快跑......”


    宋瑄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手脚冰凉，心脏剧烈跳动，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只手扼在他的咽喉上要取他性命。


    女人终于爬到他脚边，声嘶力竭地要他逃，他颤抖着蹲下身去，把女人拉进怀里，细细抚摸着她的脸庞，说不出一句话。


    “瑄儿，咳咳......”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口中涌出，宋瑄扯下袖子用力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完。


    “母，母亲，你看着我，你看着瑄儿。不要睡，不要睡！”


    她伸手轻轻擦拭着宋瑄满脸的泪，扯出笑容说了什么，宋瑄没听清，想让她再说一次。


    尖锐的疼痛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仿佛有人在用重器敲打宋瑄的颅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周遭的景色伴着痛感轰然崩塌，宋瑄跌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然后惊醒。


    余痛未消，他扶着头缓缓坐起身，发现不在自己的房间。


    片刻后他根据房里遍地的猫咪装饰认出这是乌于的卧室，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门外传来物体落地的声响，还伴着乌于的吼声。


    宋瑄苦笑一声，认命般下床，一步一步挪到门口，转动把手。所有的动静在他打开门的瞬间归于安静。


    “雀儿？你什么时候醒的？”乌于紧张地冲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还自己下来了，你叫我呀。”


    “我叫你你听得见？”宋瑄把他的手拿下来，无视乌于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向裴清晏。


    “怎么回事？”


    裴清晏本来也想冲过去，却被乌于抢了先，正站在原地纳闷看见他醒来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听见宋瑄的声音他才回过神：“他问我为什么认识那个女的，解释了也不相信，还说我谎话连篇，正骂我呢。”


    宋瑄坐在沙发上，扯过毯子盖在腿上，掀起眼皮看着裴清晏，“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识百鬼烬的人。”


    同样的问题换了个人问，裴清晏莫名有了解释的**，耐心地将前因后果又解释了一遍。


    “就这样，我真不知道那个鬼什么玩意的组织，听都没听过。”


    “你自己听听你的话合理吗？怎么就那么巧刚好让你遇到了，又刚好让你把人给救了，我看你就是有问题！”乌于说着就抬手施法要揍他。


    裴清晏脾气也上来了，“草，你他妈爱信不信，墨迹半天，要杀就......”


    "我信。"


    宋瑄出声打断又吵起来的两人。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慑力。


    裴清晏半晌才反应过来宋瑄说了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相信你。”宋瑄淡淡回视，目光坚定。


    ......


    乌于也不敢相信宋瑄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委屈透顶：“雀儿，你被夺舍了吗？”


    宋瑄没理他，对裴清晏解释道：“乌于很担心我，脾气也很暴躁，担心则乱的道理我想你知道。”


    裴清晏压下有些酸涩的鼻头，撇过脸哼了一声。


    一时之间，屋内没有人继续说话，乌于满肚子的火也在听见宋瑄维护他后消了大半，拉过林寂的袖子偷偷擦着眼泪鼻涕。


    咚咚——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破了蔓延在空气里诡异的寂静。


    乌于把头埋进林寂袖子里，闷声道：“进。”


    门外是万妍，她旁边还站着一位穿着旗袍姿态优雅的中年女性。


    “老大，上门委托。”


    乌于这才抬头，眼眶还泛着红，“委托内容呢？”


    中年女子上前半步截住万妍的话头，代替她开口：“琴弦杀人。”


    宋瑄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女人，平淡的表情在听到这把琴名字的瞬间出现一丝裂缝。


    “一把古琴的弦，那把琴叫长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