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查结果出来了，恢复得很不错。”医生笑着将复查单递给裴清晏。


    “不会有后遗症？”裴清晏接过化验单，神色凝重。


    医生听他语气有些不对劲，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倒也没有，就是...


    "最近这几天总能看到幻觉。"裴清晏想起早上见到围绕在宋瑄周身的黑雾，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真实存在的东西。


    “什么样的幻觉？”


    “一团....”裴清晏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把人包裹在中间的黑雾。”


    医生眉头轻蹙，指尖敲打桌面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写了一张字条递给裴清晏，嘱咐他去精神科检查。


    于是裴清晏又对着另外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这个黑雾是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身上都有吗？”年龄有些大的精神科医生讲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裴清晏听的很费劲。


    他愣了一下。


    “不是，只能在一个人身上看见。”


    对啊，为什么只有宋瑄身上才有这团黑雾呢？


    一个人？


    嘶。


    医生挠了挠头，带下来几根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提起笔唰唰几下写好药单，“这几种药你先吃着，半个月后再来复查。”


    裴清晏接过，出门看着单子上的天文数字愣神。


    原来精神病也不是随便就得的起的。


    最终那张医药费单进到了垃圾桶里。精神病嘛，又不会死人，问题不大。


    裴清晏本来是这么想地。


    直到一天后，他和刚从外面回来的宋瑄打了个照面，他身上的黑雾更浓了，厚重到已经完全看不见宋瑄的脸。


    “老板，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这样突然出现在背后真的很吓人。”裴清晏按着眉心思考要不要贷款治病。


    “你是猫吗？这么容易受惊。”宋瑄笑着打趣，从外套兜里取出木雕的貔貅递给他，“拿好，客人已经摔出了一条缝，你再摔就彻底坏了。”


    “好。”


    裴清晏从宋瑄手里接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指尖，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些黑雾仿佛活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往他身上钻，彻骨的的凉意瞬间席卷了裴清晏，钻进他的每一条骨头缝里。


    木雕落地，又重重弹起。


    “你怎么了？”宋瑄看着双眼突然失去焦距的裴清晏，想起一天前他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的事。


    是还没恢复好吗？


    顾不上那么多，招呼着白近江和自己一起把他扶进休息室躺下。宋瑄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低的吓人。


    “裴清晏，裴清晏！听得到我讲话吗？”裴清晏的意识在宋瑄的呼喊声里逐渐归位，他有点冷。


    “冷。”裴清晏哆嗦着嘴唇吐出一个字，白近江立马拿来棉被裹在他身上。


    夏天，室外温度是近四十度得高温，裴清晏盖了两床棉被依旧冷的发颤。宋瑄看着他，眼底翻涌着怒意。


    他很清楚裴清晏这样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生病。


    手机震动几下，宋瑄深吸一口气接起：“喂。”


    “雀儿，找到逃跑的狼妖了。”


    宋瑄眼神微沉。


    裴清晏刚出事乌于那边就找到人，未免太过巧合。


    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裴清晏，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


    他绝对不能出事。


    “我马上到。”他挂断电话，转头吩咐白近江把裴清晏连人带被子扔进自己八百年没开过的车里。


    裴清晏被塞进后座，整个人将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眼睫与眉毛已经泛起一层冰霜。


    “小裴这是咋了？”白近江在宋瑄背后探出头问。


    “不清楚。”宋瑄坐进驾驶位摇下车窗，眼神闪过一丝晦暗，“不过能确定的是，这事因我而起。”


    白近江愣住，他知道宋瑄不是人，也知道他在调查一些和妖怪有关的事，但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妖力对人产生的伤害。他抓抓头发，又挠挠脸，“那...那他会死吗？”


    发动机轰鸣声响起，轮胎扬起的灰尘卷着宋瑄的话落下。


    “我不会让他死。”


    *


    后座上不断传出裴清晏痛苦的呻吟，宋瑄嘴唇紧抿，脸色苍白，冷汗从他额角落下。


    “灾星......你是灾星！”


    ......


    “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


    宋瑄握着方向盘地双手逐渐被汇聚起的鲜血染红，源源不断的断手从血池里跃出落在他身上，撕扯宋瑄的衣物，头发与皮肤，试图将他往下拽。


    尖叫，嬉笑，嘲弄声充斥着他的大脑。


    总是这样。


    我是灾星，我会害死所有人，爱我的，厌我的，都会死。


    好累......


    "冷，好冷......"


    一丝微弱的声音挡住了所有幻觉。


    宋瑄猛然清醒，紧紧抓住不知什么时候脱手的方向盘，看向后视镜里双眼紧闭蜷成一团的裴清晏。


    “裴清晏，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没有反应。


    宋瑄低低骂了一声，不死心的又问了好几遍，终于得到了裴清晏轻微的回应。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会好起来了，你听到没有？”


    终于看见了事务所大门，宋瑄猛打方向盘，踩刹车。车短暂漂移后稳稳当当停在了门口。


    “我.....靠，炫啊！雀儿你还会漂.....”乌于兴奋的趴在窗前，看见后座上冒着寒气的人球后默默咽下没说完的话。


    “上车。”宋瑄打开车门，对乌于道：“林寂来开，你和我坐后面，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好。”


    乌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小刀，在裴清晏颈侧浅浅割开道口子，手指沾血尝了尝。


    几秒后不可置信般又尝了一口。


    “怎么样？”


    “嘶，很正常啊？”


    正常？怎么可能？


    “你看他得样子像是很正常吗？”宋瑄快气笑了，皮质椅背被他攥出五个浅坑。


    “你先别着急。”乌于又伸出两指分别在裴清晏脖颈与手腕处按了按，“额......好像不太正常。”


    啪，靠背一角被宋瑄捏烂，填充的海绵落下。


    “心脉跳动的太有力了，健康的不太正常。”乌于把裴清晏的手埋回棉被里，拍了拍宋瑄的肩膀，“像是在吸收什么东西，冻成这样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好了，放心吧。”


    宋瑄呼出一口气，紧绷一路的肌肉终于放松，他对乌于的医术还是挺放心的。


    “这谁啊？紧张成这样，都不像你。”


    “店员。”


    “就这样？”乌于眼睛都睁大了些，在他看来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嗯。” 宋瑄打开乌于买好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拧上盖子就看见他求知若渴的表情，挤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就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


    乌于哼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脸，“你怎么就确定他变成这样是因为你？”


    “因为他碰到了我的.....” 宋瑄呼吸微滞，察觉到裴清晏不对劲后大脑就停转了，一路上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原以为是百鬼烬地人不知不觉间对裴清晏下了手，现在看来，有问题的是宋瑄自己。但是为什么裴清晏会吸收附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为什么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对自己动了手？


    “碰到了你的什么？”宋瑄掀起眼皮，简单和乌于说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猜测。


    一切的谜团，估计要等裴清晏好起来才能知道了。


    *


    头痛欲裂。


    裴清晏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像是被人开了瓢，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模糊了将近十分钟。


    “我草.....这他妈.....嘶，疼死了。”


    他试图起身观察一眼附近的环境，但动不了，身体每一处的肌肉都酸痛无比，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更诡异的是，他身上盖着两层近十斤的大红滑棉被。


    ......


    现在的绑匪品味都这么奇葩了吗？


    费好大劲从被子里钻出来，裴清晏从自己身上闻到一股馊味。他发现自己在一辆内部很干净的车上，没有灰尘或者烟头之类的东西。


    这绑匪还挺爱干净的。


    十分钟后，他终于缓过劲来，推开门脚步虚浮的踩在地上。


    周围很荒凉，只寥寥分布这几座低破败的小屋，风吹在还未水泥化得黄土地上，掀起一阵小型龙卷风，将裴清晏昨晚刚洗净的黑裤子染白。


    不是，这地方咋这么荒凉？我不会真被绑架了吧？


    裴清晏一边吐槽，一边试探着往周围走了一段路，但他连活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要不现在跑吧？说不定还能遇到路过的车。


    晕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是被宋瑄身上的黑雾袭击，彻骨的凉意太过清晰，绝不可能是幻觉。


    那宋瑄呢？也被绑架了吗？


    黑雾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种种疑问盘踞在他脑海里，却理不出任何有关的线索或是答案。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蒋浩说过的话。


    “被妖怪迷了神智......”裴清晏喃喃重复，旋即立马摇头否定。


    妖怪？这也太扯了，比唐泊说裴清晏是反社会人格的时候还扯。


    但是......


    宋瑄身上的黑雾怎么解释？那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东西。


    不知不觉间裴清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周围的房屋渐渐多了起来，也出现了零零散散的一些人。这些人打扮怪异，只有破旧肮脏的布料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自言自语的裴清晏。


    “就是这？”


    熟悉的交谈声钻进裴清晏的耳朵，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扯出来。


    宋瑄？


    他在原地站定，竖起耳朵仔细听。


    “对！他就藏在这，信我信我。”


    “主人，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另外两道风格迥然不同地声音在拌嘴，很像宋瑄的声音接着叹了口气：“你俩安分点吧。”


    裴清晏确定那人就是宋瑄。


    但这酷似捉奸的对话又是怎么回事？


    咔嚓——


    裴清晏来不及细细品味他们对话的内容了，因为他踩到了地上的碎玻璃。


    “谁在那？” 这还是裴清晏第一次听到宋瑄如此冷酷的声线，怪性感的。


    不对。


    不对不对。


    裴清晏扇了自己一耳光，撒腿就跑。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真他妈有病！


    但他一个腿脚不便的哪里跑得过健全人。


    “站住。”一支白色的羽箭和宋瑄的声音一起落在裴清晏脚边，他很听话的站住了。


    宋瑄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裴清晏面前，刮起的风里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他看清来人是谁后僵了一瞬，“裴清晏？”


    “哈哈，好巧啊老板，你也来这...”裴清晏扫了一圈周围，挤出三个字：“进货啊。”


    宋瑄皱眉，裴清晏能醒来是好事，但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进货？进什么货，是我把你带到这的。”


    这下轮到裴清晏愣住了。


    “为啥来这？”他终于注意到了周围阿拉伯风的建筑和人们的装饰，不知道地以为他出国了呢。


    “你.....”宋瑄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下，侧着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两秒后他神色冷峻的对裴清晏说


    “待会再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跟紧我，一步都不能丢，明白了吗？”


    裴清晏早就觉得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在看食物。


    他点点头跟在宋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