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旧情

作品:《江山替

    又是一年春三月,江南风景正当时。


    淮安城内,桃花开的漫山遍野,人们身着青衫,正值妙龄的女子们都学着冀州的杨将军,额头间画着桃花妆。相传这是大周第一位巾帼女英雄,在战场上以军功向其心爱男子求爱时所画的妆容。


    喧嚣的锣鼓声、震天的欢呼声如同沸腾的潮水,淹没了整座都城。胜仗!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韩”字大纛在阳光下烈烈飞扬。靖安侯韩俊,正值壮年威风凛凛,高踞在神骏的战马之上,接受着万民的膜拜与欢呼。无数鲜妍的花朵、彩色的绢帕如同暴雨般掷向得胜归来的英雄队伍。


    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巷口。郑府的院墙高高耸立。院墙之上,一架小小的、简陋的木梯斜斜靠着,掩映在初绽的新绿之后。梯子的最高端,一个穿着浅碧色春日新衫的美丽少女,正紧张又兴奋地探出半个身子。


    她是十五岁的郑鸢苒,郑氏最名贵也最娇养的金枝玉叶。可此刻,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一个被凯旋盛况撩拨得心痒难耐、偷偷爬上院墙想要一睹军中儿郎风采的顽皮姑娘。她努力踮着脚尖,纤细的手臂攀附着墙头粗糙的砖石,一双剪水秋瞳亮晶晶地,在行进的队伍中好奇地搜寻着。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那是一名极其年轻的将官。骑在一匹普通的黑马上,位置不前也不后,混在将佐的行列里。他的甲胄远不如靖安侯的华丽,甚至有些磨损,洗得发白。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沉静地直视前方,没有半分受宠若惊,也全然不见跟在主帅身后的局促与谄媚。仿佛这万千欢呼,这漫天撒下的鲜花,在他眼中,不过是这归途上的一道寻常风景。他的姿态,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沉雄自信、睥睨四方的神采!


    “……这个小将军,倒比靖安侯还要神气……”少女的心底,不受控制地漾起一丝涟漪。她从未见过如此姿态的男子。不是靠着华丽装束和显赫位置衬托出的威仪,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傲骨峥嵘。


    一阵温柔的风拂过墙头,卷起一簇簇初绽的、粉嫩娇艳的桃花瓣,轻柔地打着旋儿,纷纷扬扬落下。其中一片,仿佛被赋予了灵性,不偏不倚,带着清甜的馨香,轻轻吻在年轻将军线条刚毅、微微沾着尘土的脸颊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怔。年轻将军下意识地微微侧头,锐利如电的目光瞬间抬起,准确地捕捉到了那片花瓣飘来的方向——


    高高的郑府院墙上,碧衣少女探出的娇俏身影,因猝不及防的对视而微张的樱唇,以及那双盛满了春日阳光、慌乱羞怯、却又清澈得能照见人心湖的眸子。


    时间在此刻凝固。鼎沸的人声、纷扬的花瓣、威武的军阵……瞬间消失,只剩下两道目光在春风中对撞。


    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在他的心湖掀起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涟漪。一股灼热,从被花瓣触碰过的地方,瞬间燎原,烫得他心神剧震。


    而她,则在对方深邃如夜空、蕴含着难以言喻力量的目光注视下,心跳如擂鼓,脸颊瞬间飞红,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她猛地缩回头去,消失在墙头繁密的枝叶之后,只余一缕黑亮的发梢随风晃了晃,彻底消失。


    墙下,年少而意气风发的秦博望着那空荡荡的墙头,久久的,久久的,忘记了前行。掌心里,那片柔嫩的花瓣被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如同攥住了转瞬即逝的珍宝。那惊鸿一瞥的碧色倩影,成了他此后戎马倥偬岁月里,唯一鲜活明亮的烙印。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他所引以为傲的军功和疤痕,只不过是他一无背景,二无家底的证明。


    之后,他曾怀着满腔热忱和那枚花瓣,满怀希望地前往郑府递上拜帖——一个无根无底、刚崭露头角的年轻千户,被郑府厚重的朱门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如同丢弃一件废品。


    两年后。深秋的寒风席卷北地边陲小镇。


    寒风凛冽,朔气刺骨。简陋的客栈大堂里,因着年关将近又飘了雪,聚集了不少行商和旅人,显得有些拥挤嘈杂。


    一个身着朴素青衫、做少年书生打扮的人,在角落的小桌旁就着一壶劣质的黄酒取暖。他肌肤细嫩如玉,眉眼精致非常,唇红齿白,即便衣衫简朴也掩不住那份超脱凡俗的清逸——正是男扮女装的郑鸢苒。她不听父兄劝阻,借了游学之名,千里迢迢跑到这苦寒边陲,只为追寻一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两名喝得醉醺醺的胡人莽汉,被这“小书生”的清秀绝伦勾得心痒难耐,不怀好意地凑上来。“哟!好个俊俏的小相公!来来来,陪大爷喝一杯!”污言秽语伴随着恶臭的酒气扑面而来,毛茸茸的大手更是肆无忌惮地抓向“他”的肩膀。


    “放肆!”“小书生”又惊又怒,猛地起身后退,袖中藏着的防身短匕瞬间滑出。但在两名孔武有力的醉汉面前,那点反抗如同螳臂当车。眼看就要被当众羞辱!


    “呯!呯!”


    两声沉重得如同擂鼓的闷响几乎同时炸开!两只粗糙却极有力量的拳头,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和后发先至的劲风,精准无比地砸在那两个醉汉的下颌骨上!


    快如箭矢,快到只看见一道残影!


    两个膘肥体壮的醉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两堆烂泥般软倒下去,激起一片灰尘。


    大堂内霎时一片死寂。所有目光惊骇地投向出手之人。


    正是在前线勇猛杀敌,履立军功的秦博,彼时他已经又升了一升,桀骜而英气的眉眼与两年前一样,只是下巴的胡茬染上些许沧桑。


    他一身普通戍军的厚重棉甲,似乎刚从城外归来,甲片上还凝结着霜花,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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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拔的身躯堵在门口,如山岳峙渊。风尘仆仆的脸上线条更加深刻刚硬,唇上甚至蓄起了短髭,那份少年时的锐气沉淀为一种更深邃内敛、却更加迫人的凛冽气势,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他的目光锋利如刀,扫过地上两个昏死的醉汉,然后落在那受惊的“小书生”身上。杀意在接触到对方那双即使做了伪装依旧清澈盈然,此刻蓄满惊悸的眸子时,瞬间化作惊讶,再转为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江南柔风里的春梦,怎的会出现在此处?


    “是你?!”


    郑鸢苒的心跳几乎停跳,她一瞬间便认了出来这就是她要找的人。那双眼睛,纵然两年过去,纵然沙场磨砺让他变得愈发棱角分明、粗犷坚硬,可那双深潭般、此刻在昏黄灯光下如寒星般爆闪出惊人光芒的眸子,她永世难忘。眼前人便是那个院墙之上,用一片桃花烙印在她心底的年轻将军。


    “秦…秦将军?”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忘了掩饰本音。


    秦博眼中的冰寒与杀意在这一声带着柔媚的呼唤中彻底消散,只剩下巨大的惊喜和一丝后怕。他大步上前,挡在那两个昏死的醉汉身前,向郑鸢苒伸出手,似乎想确认她是否安好,但手指却在空中顿住,最终只是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此地腌臜,随我来。”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呼啸而过,击打在厚重的门板上。客栈简陋的房间里,一盏油灯努力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门关上后,隔绝了外面的风霜和窥探。郑鸢苒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看着眼前高大沉稳如山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她的易容术并不算完美,方才情急之下又露出了女子声线。


    还是秦博先打破了沉默,他锐利的目光在她略显宽大的青衫和用布带紧束却依然可见弧度的胸前扫过,再看看那张即便有油彩遮掩也难掩绝色的面庞,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近乎宠溺的笑意,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温和:“莫惊。这里很安全。该唤你什么?郑……小姐?”他顿了顿,一个称呼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还是……‘桃花姑娘’?”


    “桃花姑娘”四字一出,郑鸢苒浑身一震,脸颊瞬间如火烧云般绯红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那个春天院墙上的惊鸿一瞥,他竟然也记得如此清晰,那轻柔的花瓣拂过脸颊的触感,此刻仿佛穿越两年的时光,再次降临。


    “你……你叫我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怯和悸动。


    “像那春日桃花一般美丽的姑娘。”秦博的笑容在他刚毅的脸上展开,如同冰川上骤然绽放的雪莲,明亮耀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和无法抑制的爱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目光灼灼,坦诚而无半分掩饰,几乎要将她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