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沟村，赵大爷？


    赵老拐？！


    林妍话音刚落，李小南瞬间回忆起，两年前，水库泄洪时的惊险场面。


    “王德立安排的？”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林妍一怔，她飞快点头，“是的，领导，王主任特别交代，一定要带上记者。”


    “哼，”李小南轻哼一声，随即又摇头笑道：“咱们这位王主任，在县级平台，真是屈才了。”


    要论伺候领导，揣摩上意，王德立可是个中好手。


    林妍没懂，但也没有多问。


    车子在湿滑的山路上缓慢前行。


    半小时后，公务车缓慢驶入石鹏乡政府，乡长冯清泉和记者小赵已经整装待发。


    车窗缓缓降下，李小南朝冯清泉招了招手，“上车，等你那台三蹦子，开到杨树沟村，估计天都要黑了。”


    冯清泉闻言，立刻打开车门，坐在李小南身侧。


    说实话，哪怕之前共患难过，有段时间没见，他这会儿还是紧张。


    李小南时间有限，众人也不敢耽搁，前后两台车，朝杨树沟村新址驶去。


    车内，李小南的手机铃声、短信提示音此起彼伏，她一边协调农民工工资支付的扫尾工作，一边审阅宣传部发来的泳装节宣传通稿。


    等这些工作都交代好，她抬头看向冯清泉，“咱们去的，是赵老拐家吧？”


    冯清泉点头，“是的，李县，您还记得他呢！”


    那年抢险，他人虽在房南沟村，但事后召开了总结大会，对杨树沟村的情况，他也知道个大概。


    李小南轻笑：“何止记着，印象深刻。”


    回想起那个站在门口，跟孙国华激情对喷的拄拐老人，她也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恍如昨日！


    “他现在的具体情况，在跟我说说，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冯清泉颔首，委婉道：“身体还不错，都是老毛病，腿脚不好。


    就是有一点，赵大爷这人不坏，就性子古怪，嘴也不好，李县，他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到这，怕李小南多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赵大爷他，也是个苦命人，本就是孤儿，又早年丧妻、中年丧子，遭受多番巨变，所以……”


    “所以，他那拐杖，不光是撑着他的腿，也撑着他心里那口气。”李小南轻声接过话茬。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赵老拐那双固执的眼睛，和用拐杖打人时的气势。


    李小南语气里没有不耐，“清泉同志，咱们下来看望群众，不是来听奉承话的。


    能把心里的苦水，倒出来，说明他还信任政府的，这是好事。”


    冯清泉闻言，心头一热，赶忙点头：“对对，李县，您能理解就好。”


    李小南摆手，随即又问：“他现在收入来源靠什么？五保金够不够？房子是新盖的，取暖怎么解决？用的是煤还是电？有没有安全隐患？”


    这一连串的具体问题，让冯清泉精神一振，不敢有丝毫马虎，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


    两辆车，先后在新建的村部前停下。


    听到动静，新任村主任赶忙跑出，大喊道：“李县长？！”


    李小南定睛一看，呦呵，这也是熟人。


    “二狗？”


    她大步向前，拍了拍二狗的肩膀，“行，出息了，都当上村主任了！”


    二狗揉了揉脑袋，嘿嘿一笑，“这不是那年抗洪，拿了英雄称号，村里人都信任我，非得让我干。”


    “干，为什么不干，年轻的领头羊，才能给新农村，带来新的活力。”李小南笑着鼓励道。


    二狗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就留在家里帮忙。


    他面上傻笑，心里暗道：李县不愧是文化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不明觉厉，又好听得很。


    “李县，咱们现在就去赵老拐家吧！上我车，我带您去。”


    说着话，他人已经坐上了三蹦子。


    冯清泉赶忙阻止，“杨红军，领导开车来的，你领路就行。”


    “那也行。”二狗一拧车把，“都跟上哈。”


    说话的功夫，整个人窜了出去。


    杨树村沟是集体搬迁到了现在的村址，市、县两级财政拨款，统一规划重建，完成三通一平，让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住上了红砖瓦房。


    “赵大爷？老赵头？赵老拐，你快看看，是谁来了？”杨红军操着一口乡音，大声叫喊着。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一条缝。


    随之而出的，还有赵老拐的拐杖，一把敲在杨红军身上。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叫骂：“二狗，你这混球儿，你爷爷出来，还得管我叫声三哥呢，赵老拐是你这小瘪犊子能叫的？”


    “哎哎……”杨红军被打的，在原地直蹦，“赵大爷，停手，快停手，你先看看，是谁来了。”


    闻言，赵老拐的手顿住，浑浊的双眼，扫过门外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李小南身上。


    见此场景，记者立刻扛起摄像机，准备记录。


    李小南却像是没看见镜头一般，并没有上前，说那些官方慰问的话，而是站在原地，笑意盈盈道：“赵大爷，咱们又见面了。”


    赵老拐揍人的手，猛地放下，眼中迸发出的惊喜，不似作伪。


    “李县长？您来了。”


    这短短六个字，被记者敏锐捕捉到，一些其他的情绪。


    这里面，有故事！


    “嗯，”李小南笑着点头，“过年了，来看看您。”


    赵老拐攥着拐杖的手松了松，堵门的身子，也让开了一些。


    “来，快进来。”


    李小南这才提着米和油，大跨步走进院子。


    没有着急进屋，她四处张望，看见墙上挂着的干辣椒和墙角堆放的农具，由衷的感叹道：“大爷，咱这院子，收拾的挺利索啊！”


    冯清泉跟在后面，心里捏着一把汗。


    这些五保户，有一个、算一个，无儿无女，无牵无挂，都是难伺候的主儿。


    赵老拐‘嗯’了一声，脸上的皱纹似乎有所舒展，用拐杖指了指屋门，“外头冷，进、进屋吧。”


    这一幕，让刚才还在如临大敌般的冯清泉，暗自松了口气。


    杨红军刻意走慢一步，笑嘻嘻道：“冯乡长，我就说吧，不用担心。


    李县长过来，肯定好使。”


    说着话，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处，“您别看赵老拐那样，他那心里，记得政府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