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死与生

作品:《仙门公敌自救攻略

    符纸火光跳跃,照着地道的内壁,痕迹还不算久,开凿的时间应当还没过几年。


    “留下的凿痕还很新,我猜建这地下这密道的与石室的主人应当并非同一人。”


    “嗯。”


    “也不知道他想藏什么,这么神神秘秘见不得人,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谁让见不得光的大多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渊见程衍神色凝重,一只手揽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通道对他的个子来说有些低了,只能略弯下腰:


    “附近很平静,不会有恶鬼妖兽或是别的修士,没事的,别怕。”


    说着将掌中的火焰更大了些,亮光映着人眼闪烁如点星。


    程衍并不怕黑,轻柔的嗓音萦绕耳畔,还是让她对这下意识的关切心中一暖。而她不安也并非是对于眼前的未知。


    今夜她数次探向承影剑中,摸得到的仍旧只有一片虚无。


    自己过去与这柄剑之间无形的联系像是一夜之间被切断了个彻底,叫她如何能够不焦虑不安。


    她不知道这把传说之中的神器与自己究竟有何渊源,又为何要认自己为主,但它从自己醒来便相伴身侧,只要握着剑柄,寄宿其中的无名力量便与自己同在。


    她早已将这把剑看作自己无法抛弃的一部分,武器对修士而言就是另一只手。


    谁能割下自己的手足还能装作无事呢?


    忽一阵阴风吹拂,符火熄灭只留一缕轻烟。


    长长的通道尽头,在黑暗之中传来了低低的呼啸声,像是风吹着漏了底的破口袋。


    又或许并非风声。


    沈渊再次燃起一张空符,两人隔着火光对视一眼,屏息凝神穿过这段甬道最后的路程。眼前出现的,是一处更宽更大的石室,与那藏书的石洞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直到亲自踏入其间,程衍便又一次真切体验到什么叫毛骨悚然。


    密室的一角,前前后后列着足有数十具尸体,这些死者已经半腐,有些还尚且完整,皮肤上早已泛着独属死亡的青灰色。


    这些尸体皆被人以一道符箓贴在额间,一柄桃木制成的大锁挂在石室穹顶,维持阵法,让这些死者不得行动,只能或躺或卧在地上扭动,喉咙中发出干涩喑哑的吼声。


    其中甚至有三四具,但见挂着烂肉的肋骨间暴露出的,已经穿孔的肺叶翕张着,发出阵阵宛如拉风箱似的声音,


    而方才两人听到的风声。竟是这些死人的“呼吸声”。可死人是根本不会呼吸的,那这些又是什么?


    程衍只觉头皮阵阵发麻。从大邙山到庐州城再到今日,她似乎总是在尸山直之中找出路。


    庐州城外时正是午后,又是常人惨遭不测这等令人扼腕的悲剧是以,她心中还是惋惜更多。


    而不是在这个阴冷的,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之中看一群活了的尸体蠕动,叫人恐惧之下平添几分反胃之感。


    她回忆起前日早些时候,红衣童子谈笑间提起的常有尸身被盗的旧事,究竟是谁做的,此刻也显而易见了。


    天仙子盗人尸身,又是究竟想做什么?


    仅仅是一个堆满了藏书的密室当然不止一晒,这才是他真正要掩藏的。


    沈渊举着掌中火焰四下照过一圈,除去堆积的法器符箓外,角落里也摆着一张小书案,四下凌乱地散落着手稿与散页,一个小碗之中盛着半凝固的暗红色液体。


    他捡起那些书稿,匆匆扫过,却在其中一页刹住,悄声念道:


    “三魂七魄,合则生,散则死。集逝者三阳魂为主,七阴魄为辅,以所载秘术炼化,能使死者复生。”


    “这,他在这里练这起死回生的禁术?可世上真的会有这种术法存在么?若是有,岂不是人人都想……”程衍惊讶道。


    但这就不奇怪了。想来天仙子正是为了练习这能活死人的秘术才会去窃取他人的尸首,这处地下密室,也正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建。


    只可惜结果显然并不理想。他无数次的尝试并没有真的能够让谁重获新生,却只留下了这些活着的“尸体”。


    在这世上,也许死亡的确是唯一对世人一视同仁不可逆转的事物了。


    沈渊一张一张翻过那些笔记,脸色越来越黑,手微颤着,似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那头程衍回过身去正在试图靠近那些活尸,并没有注意到这头儿他的异常。只是见他忽然一言不发有些奇怪,开口问到:


    “对了,这些人要怎么办。我猜村子里说祖坟被窃的,应当就是这些了。可眼下不知这些死者被施以秘术后有没有什么其他危害,直接送回去是不是也有些不妥。”


    沈渊没回答,手上仍是如风似的飞速翻阅着剩下的散页。程衍头一回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禁也觉出事情严重,快步凑近,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这些手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没待他开口,一道符箓携着浑厚的法力打向壁上那道桃木锁,立时四分五裂。强劲的罡风猛然如波纹散开。


    “谁?!”


    沈渊本能般一把抓住程衍手腕将她扯到身后,当即唤出佩剑直刺入口处那高瘦的黑影,却被他一道屏障弹开。


    “我本不想对你们动手,可你们为何非要自寻死路!”


    “果然是你!”程衍呵道。


    这声音毫无情绪,冷涩如冰。正是天仙子的声音。


    他果然就是这地方的主人。


    而就在话音落地的同一时刻,只见他长袖一挥,入口顶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砸起烟尘满屋。


    程衍扫着空中的浓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者,这机关想来也正是为了对付闯入的不速之客,才会如此建造。


    余震之声平息后,她捕捉到些许不对劲的响动。


    沈渊将掌心火焰放大些,就着这火焰,两人彻底看清了身后的景象,让她一时间不知是否身处地狱。


    “疯了吧,这居然是真的…”


    桃木锁碎裂的刹那,那些或躺或卧的死者便如失去束缚的凶兽,喉咙中发出阵阵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这些死去许久的人缓缓从地上爬起,动作虽然迟缓,却毫无迟疑,早已僵化的关节咯咯作响着,向着二人所在的位置一步步地挪动。


    她当然不会相信死者复生这样的妄谈,死人就是死人,又怎会有人的神智。


    他们只是本能地追逐着生者的气息,仿佛温暖的火光能够燃尽这冷寂的死亡,却不知自己早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世界。


    对付这些东西也不需再留手。


    程衍拔剑而出,青光划破暗室,但这些已死之物,即便砍断了腿仍能用手一寸一寸爬来。溃烂到漏出骨骼的五指抠在地上,蹭下挂在指骨上的最后一点烂肉,看得程衍终于感到些许反胃,转头喊道:


    “这些活尸本就是死物,用剑对他们行不通!”


    那头沈渊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甩出一道符咒,打在这些活尸身上的瞬间,爆裂的火光映出,随后顷刻间将它吞没在火中。


    她才安心片刻,怎知下一秒忽地火势平地卷起,宛若一条火焰游龙。溅起的火星落在书案之上,将这些书稿笔记眨眼间就化为了飞灰。石室并无任何可燃之物,怎会凭空引起


    “火势好快,也太不对劲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看地面。他已预先在地上布下了引火的阵法。”


    沈渊边说,边拉住程衍的手绕过肆虐的火焰,眼见又有许多活尸被火舌吞没,跌在地上翻滚挣扎,边走边道:


    “想来是早就做好打算,只要有外人闯入便击碎封印,若想解决这些东西就必然要用明火,好将两边一起烧个干净。”


    “这招倒是有够彻底的。找不到路的话,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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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折在这里了。”程衍苦笑着,禁不住呛咳两声,用挥袖扫了扫。


    热浪与烟尘呛得人喉咙与心肺生疼,再这样下去,这火虽能烧尽这群活尸,也要连着他们一起烧个灰飞烟灭了。


    “有路,能出去。”


    “路?”她疑惑着,忽地恍然大悟:“对!可以的,有风!”


    方才来时,正是一阵风吹熄了符火。


    有风来,就说明此处与外界互相连通,定然有另一条路可以离开。


    沿着火与风的方向退后,她果真在石室一角发现一条更狭窄的,毫无开凿痕迹的通路。


    凭借修道之人敏锐的视觉,才能抓住其中透过的一线天光,丝丝缕缕的冷风从不知何处渗入,吹拂而来。


    程衍不禁手指紧握,感到掌心沁出些许薄汗,原本的入口被巨石与烈焰隔断,这处不知是天然抑或是天仙子特意留下的气孔成为如今唯一的通路。


    “但是想从这里离开,是不是有些——”


    “好说。”沈渊从怀中摸出一张她没见过的全黑符箓来,语气平淡:


    “炸开就是了。”


    “炸开?!”


    还没待她惊讶就感到自己被猛地扯进一个怀抱之中,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暴响,气浪滚滚几乎将人掀翻在地。


    即便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程衍依然感到耳边不间断的嗡鸣声扰得人头晕。


    待她终于能够睁开眼睛,头顶已是一轮正挂在天边的澄亮的圆月。


    半刻与不愿停留,二人御剑而起,从那如同地狱的地下密室中脱离。


    直到终于站在山间厚实的也草地上,她仍是心有余悸,瘫坐在地大口呼吸着好叫自己平静下来。


    一道刺目的电闪划过,雷鸣声之烈仿佛要震碎肺腑。


    眼前暴雨倾泻而下。


    “有人!是他们,是那两个外乡人!”吼声穿破雨幕。


    密林之间,几名村民端着已被暴雨扑灭的火把狂奔而来。


    程衍回头看去,方才被强心用符箓炸开的地洞几块碎石坠落其中,整座地下密室已彻底被火海淹没,烈焰如龙拔地而起,


    炸开的火光中,隐约可见几名活尸挣扎着翻滚着,想逃离这又一个地狱。


    它们本可安享永恒的安眠,却因为一个人再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痛苦。


    那些持火把的村民终于奔至二人面前,为首之人正是程衍有过一面之缘的村长。


    “这,这是咋回事啊,”


    她气息未稳,看看那燃烧的地穴再看看这两人,有些无措:


    “这几晚村里找了几人在坟地里守着,想逮这挖坟的狗贼个正着,结果人没抓到,就听见这后山是炸了还是咋了啊?”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快去找你们那个医师。”沈渊冷冷地说。


    “您是说天大夫?”


    众人面面相觑。天仙子是他道号,真名无人得知,时日一久,附近村人就也用天字来代称了。


    “是。不光我们,你们也许也该去找那人要个说法了。不论是对活物,还是死物。”


    程衍稳住话音,深吸一口气,看向手中的黑鞘长剑。


    就在刚刚拔剑的一刹她已经彻底确认了,手中这把剑并非自己的承影,只是一柄外形相同的冒牌货。


    外形或许可以模仿,但属于武器的霜刃与刀锋却是任何旁人都模仿不来的。


    那唯一的,无论是炉水,锻造的火候,铸剑者敲打的次数甚至是当日苍穹中的星辰天象,一切的一切在那一刻同时相遇,才造就了唯一的,不可重现的“神器”。


    至于盗剑者是谁自是不必多说,她已经全部明白了。


    在药中做手脚,好在夜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的房间中,盗走承影剑,还能仿制出一柄外形别无二致的伪造品来。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