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爷爷温柔的抚摸，白曜心中那不安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询问道：“对了，爷爷，我爹呢？怎么没看见他？”


    院子里未免有些太安静了，这不像白家平时的气氛。


    白启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目光看向他的身后，语气自然地说：“你回头看看，你爹不是在吗？”


    白曜闻言，心中一惊，猛地回过头。


    父亲白渊，果然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身形依旧伟岸，穿着他常穿的那身藏青色长衫，脸上带着他记忆中沉稳而温和的笑容，正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关爱。


    爹！”白曜又惊又喜，“您什么时候出现的？我都没察觉到气息？”


    他下意识地感应，却发现自己似乎感知不到父亲具体的能量波动。


    白渊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开口回应。


    那笑容一如既往，却让白曜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他压下那丝异样，又看向院子深处，疑惑地皱起眉：“咦……娘呢？大姐、二姐、三姐呢？


    “叔叔阿姨和佣人们怎么都不在？咱白家今天怎么就只有咱三人在？”


    偌大的院子，安静得过分。


    除了他们三人，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人的气息，连风声虫鸣都消失了。


    白启爷爷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曜儿，你妈和姐姐们，都在。”


    “在？”白曜更加困惑了，他明明没有感知到任何熟悉的气息，“在哪里？我怎么感觉不到？”


    就在这时。


    白启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出，清晰地透出一股告别的意味：


    “曜儿，时候到了，爷爷和你爹……要走了。”


    “走？”白曜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坠入冰窟。


    他猛地转头看向爷爷和父亲：“爷爷，爹，你们要去哪？你们要去哪里？！”


    白启的目光依旧充满慈爱，看着他，轻声道：“不远。”


    “不远是哪里？！”白曜慌了，他猛地站起身，想要抓住爷爷的手，想要问个明白。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


    他惊恐地看到，爷爷和父亲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化作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虫，开始缓缓飘散！


    “不！爷爷！爹！你们怎么了！”白曜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呼喊起来。


    他伸出双手徒劳地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点，想要将爷爷和父亲重新聚拢回来。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挥舞手臂，那些温暖的光点都只是穿透他的指尖，继续无情地向上飘散，变得越来越稀薄。


    爷爷和父亲的笑容在光点中若隐若现，最终彻底消散。


    “不！不要！回来！爷爷！爹！”白曜崩溃地大哭，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母亲、姐姐、以及佣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爷爷！！”


    “父亲！！”


    “白老前辈！！”


    声音那么清晰，那么悲痛，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就在耳边！


    就在这院子里！


    “妈！大姐！二姐！三姐！你们在哪？！快出来啊！爷爷和爸爸他们不见了！他们消失了！”


    白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身，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疯狂地大喊。


    在空旷的院子里徒劳地转着圈，寻找着母亲和姐姐们的身影。


    “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妈！回答我！我看不见你们！你们在哪里啊？！”


    可是。


    任凭他如何呼喊，如何寻找……


    眼前除了迅速变得灰暗的庭院和那回荡在空气中、令人心碎的哭声，依旧空无一人。


    “爷爷！爹！”


    白曜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脸颊和衣襟。


    梦中那极致的恐慌，和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是如此的真实。


    让他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他甚至来不及分辨现实与梦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爆炸开来：


    回去！立刻回蓝星！出事了！他们一定出事了！


    白曜猛地掀开被子，鞋都顾不上穿，像是疯了一样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朝着房间外冲去，只想立刻找到飞船，立刻启程！


    “哥哥！你要去哪？！”被巨大动静惊醒的A99冲出房间、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状若疯狂的模样，吓得小脸煞白，急忙冲上来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回蓝星！我要回去！” 白曜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他们出事了！我爷爷！我爹！我感觉到了！他们需要我！让我回去！”


    A99用尽了全身力气抱住他的胳膊，哭着喊道：“哥！你冷静点！冷静点！看看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星耀星！


    “离蓝星太远太远了！就算你现在立刻出发，连续进行空间跳跃，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到！


    “就算你成功抵达蓝星，那个时间点也是几百万年前的过去！你回不到现实中的时间点！你回不去的啊哥哥！”


    “回不去……”


    A99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巨锤，狠狠砸碎了白曜最后一丝侥幸和疯狂。


    所有的急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挣扎，瞬间被抽空。


    他身子一软，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直直地瘫坐在地毯上。


    眼泪更加汹涌地奔流而出，却不是疯狂的呐喊，而是变成了无声的、绝望的恸哭。


    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到了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


    白曜知道，A99说的是事实。


    但他更加清楚，大夏必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家里必定遭遇了难以想象的灾厄！


    可他，却被困在这遥远的异星，困在这该死的时间孤岛上……


    ……


    与此同时。


    蓝星，大夏，海城，白家院子。


    清晨的宁静，被骤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彻底打破。


    “爷爷！”


    “父亲！”


    “白老前辈！”


    姜诺兰在丫鬟的搀扶下，几乎站不稳身体，望着院门口的方向，泪如雨下，悲恸欲绝。


    白依依、白珊珊、白灵儿三姐妹相拥而泣，哭得浑身颤抖，难以自持。


    院子里的佣人们也早已跪倒一片，低声啜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只见在院门口，那张老旧的藤椅上，白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穿着整洁的大夏军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体坐得笔直，微微靠着椅背。


    苍老的脸上神情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笑意。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后又充满慈祥的眼睛，此刻轻轻闭合着，仿佛只是小憩。


    他的脸庞朝着院外的方向，朝着海城之外，朝着广阔天地，朝着星空的方向……


    仿佛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他仍在执着地、安静地等待着谁的归来。


    阳光缓缓升起，落在他布满皱纹却依旧刚毅的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却再也无法温暖那已然冰冷的身体。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过去无数个等待的日夜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等不到了。


    这位一生戎马，一生守护，扛着大夏走过最艰难岁月，承受了丧子之痛后依旧挺立，被誉为大夏脊梁的守护神。


    于昨夜……


    在那场无声的、与漫长等待和内心煎熬的最终对决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心火，静静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