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种药后山

作品:《乔桑外史之仙郎在劫难逃

    暮色如纱,温柔笼罩着连绵山峦。紫霭氤氲间,菩提寺西的群峰似睡似醒,宛如一幅水墨丹青。昨夜骤雨涤尽尘世铅华,只余袅袅青烟在黛瓦白墙间缱绻萦绕。


    望双轻扶扶苏至竹榻,素手撷取庭前药草,细细漂洗研磨,投入陶釜慢煮。药香袅袅升腾,与雨后清新生气交织,如一首淡雅小诗。檐下麻雀啁啾,远处林梢鹧鸪轻啼,更添几分静谧。


    扶苏从药香中醒来,望见素衣女子正往陶釜添柴,火光映得她眉眼温柔。“这里是小竹堂,公子且安心休养。”


    映入眼帘的专注眉眼,宛如春日里最柔美的景致。记忆如潮水涌来,扶苏撑起身子,脱口而出:“姑娘可是东山上的故人?从前可曾与我相识?”——在这一带,东山本就是座仙气缭绕的神山。


    望双微怔,眸中泛起涟漪:“公子怕是认错人了。我并非此地人,东山只是平日采药之处。倒是公子周身有股超凡脱俗的气息,莫不是东山中人?况且,我与公子从前未曾谋面,想来并无交集。”她垂首浅笑,耳畔碎发轻颤,恰似初绽的海棠。


    扶苏恍然,方觉失态,赧然颔首:“是我唐突了。”


    望双偷瞥他一眼,见他剑眉星目,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似有云鹤之姿,确不似尘世中人。


    夏风穿堂而过,卷起檐下飞絮。扶苏整衣而起,躬身行礼:“承蒙姑娘救命之恩,敢问芳名?”


    望双抬眸,盈盈笑意如春水荡漾:“望双。”


    “在下扶苏。”他轻声念出她的名字,随即报上自己的姓名。


    暮色渐浓,江水轻皱,荷叶上的露珠摇摇欲坠。远处渡口传来悠扬小调,恰似时光的低语。四目相对的刹那,情愫在无声中滋长。


    望双将药碗递来,眸光流转:“扶苏公子,且用药。”


    “不必了。”扶苏轻笑,“些许小伤,于我而言不足挂齿。”见望双诧异,又补充道:“姑娘不是说我像神仙么?神仙之躯,自有妙处。”


    望双被逗笑,扶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看神色,确已无大碍。


    夜色渐深,银辉洒落。望双独坐阶前,望着明月出神。扶苏步出院门,见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轻纱,美得令人屏息。


    “过来坐坐吧。”望双回首,笑意温柔。


    扶苏依言落座,听她轻声呢喃:“待此清凉月,可涤人间尘。”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宛如一幅写意水墨画。


    “今日多谢姑娘相救。”扶苏轻声道,目光落在望双眉眼间,“只是那些人,为何见了姑娘,反倒变本加厉,非要置我于死地,还要掳你回去?”


    望双托腮,眸光似蒙了层薄纱,缓缓开口:“那年我与父母寄住在李府,他见我一面便起了心思。我对他毫无情意,他却四处纠缠。此人在京城身份尊贵,行事狠厉阴毒,无人能制衡。我父亲有求于他们,他竟向我父亲提出要纳我为妾,父亲自然不肯,便被他……”话语戛然而止,她垂眸咬住唇,指尖无意识绞紧裙裾,眼尾悄然漫上恨意。


    扶苏瞬间蹙眉,急切追问:“后来呢?”望双别过脸,沉默良久,才低低道:“他害死我爹娘,还将我买为奴婢留在李府,用各种法子折辱……”说到此处,声音哽咽,似有难言之痛。


    扶苏心口骤紧,不曾想,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竟在未相遇前受过这等苦楚。


    “姑娘受苦了。那些不堪的过往,不必再独自吞咽。往后你若愿意,我便做那听你倾诉的树洞;若不愿提及,我也绝不多问。”他顿了顿,望着望双泛红的眼角,声音发颤却坚定,“我本山野之人,不懂世间诸多腌臜算计,可我知晓,姑娘是这浊世里最干净、最善良的人。今日你救我一命,往后我定会补偿,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见望双没有应和,又慌忙补充:“我从极远的山野来,漂泊四海。今日欠下你人情,若你不嫌弃愿意收留,我有力气,劈柴挑水、打扫庭院,啥粗活累活都能干。”


    忽然察觉不妥——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扬言要与女子共处一室,岂不是明摆着要占便宜?他急得眼眶泛红,又慌忙道:“我、我绝对不会做半点违背道义的事!晚上睡竹堂前的竹榻就行,能遮风挡雨有个容身之处便好,姑娘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你留下来吧,我信得过你。”望双转头看他急得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低声一笑。


    夏夜的风掠过竹堂,将两人愈发贴近的身影,揉进温柔月色里。


    望双抬眸,眼底泪光与月光相融,轻轻“嗯”了一声。她望着扶苏真诚的眉眼,心尖泛起从未有过的柔软,小声道:“我已经很多年一个人来往,你既然来了,就当和我做个朋友。自你出现,我便觉格外亲切……”


    扶苏耳尖发烫,却勇敢迎上她的目光:“我亦如此,见你第一眼,就像千年前故人归……”他没有往下说,望双望着天上的月光,一时无言,脸上漾着浅浅的微笑。


    两颗心,在这一番剖白中,紧紧靠在了一起。


    暮春的晓光透过小竹堂的窗棂,落在榻边。扶苏醒时,见望双正守着熬药的小炉,药香在屋角萦萦绕绕。


    他起身,轻声问:“你守这许久,也不多睡会儿?”


    望双抬眸,眼尾还带着晨起的倦意:“这药熬到七分火候最是紧要,你昨日被李府的人所伤,喝了才好得快。”


    扶苏走近,指尖虚虚搭在她发梢,又很快收回:“我初来乍到,总叫你费心。”


    望双不敢看他靠近的脸,将盛药的碗推到他手中:“我略懂一些医学药理,平日到山中见到草药便采回家放着。你来了,熬这些药能助你快点恢复,反而让这些药草有了用处。”


    “谢谢你。”扶苏望着她转身的身影,喉头滚动,将药一饮而尽。


    他感叹自己这一世竟如此幸运,刚来凡间一日便寻到她,与她同住一室,而她又对自己这般上心。


    是啊,前世太苦了,上天才这般厚爱,让他今世的红尘之旅走得顺遂无比。扶苏满心欢喜地想。


    待望双回到房中,他已整好衣襟,道:“我看这水快用完了,去井里挑几桶水回来,顺便到附近山林走走,采几株药草——毕竟吃了你的药草……”说到此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况且,走走能熟悉下附近的景致。”


    “对了,午后你想听故事吗?我寻些有趣的,说与你听。”扶苏忽地想起,上一世望双很喜欢听他讲故事,他才华横溢,写的故事总令人拍案叫绝。数百年过去,不知当年将两人相恋的故事写成的书,还流落在人间吗?


    望双眉眼弯弯应下,扶苏挑起木桶,径直走向门外。


    扶苏踏着晨露行至林子西隅,几间简陋屋舍错落其间,看得出这里住着一户人家。溪边,妇女捶打衣裳,棒槌起落溅起水花,眉间却难掩愁绪。孩童追跑,笑声勉强,遇着咳得佝偻的老人,便噤了声。挑担汉子脚步沉重,担子压弯脊背,一路气喘吁吁。村子里的景象,似是热闹里裹着熬日子的苦,生机中藏着难捱的殇。


    扶苏见一老人倚着柴扉剧烈咳嗽,赶忙上前扶住,见老人常年干活的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老伯这是肺痨之症,怎不请郎中来?”他望着老人枯槁的面容,指尖不自觉摩挲起衣角。


    老人姓张,苦笑着摆摆手,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公子有所不知,自入春以来,这方圆百里的大夫诊金翻了三倍,那紫雪丹、苏合香丸更是贵如天价。前日邻村王家小子抓了剂续命的黄芪白术汤,竟抵得上半年赋税……”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呛咳。


    扶苏心头微震,问道:“药馆里的药竟如此贵!那可曾到山里采摘药材?”


    “我们也想啊,只是山里的药,早被城里开药馆的人搜刮走了。”张大伯叹了口气,眉眼间满是忧虑,“这村子里,这段日子已有很多人感染了春疫,买不起药材的,恐怕熬不过这个春天了……公子是外地人吧,看着面生。你还是快走吧,免得染上病,落一身麻烦!”


    扶苏听着老人的哀叹,抬眼望去,只见户户屋檐下都垂着褪色的艾草,病弱气息混着药渣腐味在空气中弥漫。


    他一阵同情,决意要帮眼前这个被疾病压倒的老人。自为桑树仙,没有药材,种几株救人性命的药草并非难事,只需动用灵力便可。


    “老伯切勿担心,我有法子能使你们痊愈!”扶苏毅然道。还未等老伯反应过来,他已消失在后山。


    奔入后山,往日遍布苍术、半夏的药田如今只剩焦黑土块,连几株顽强的柴胡都被连根拔起。风卷起枯叶,露出几行凌乱脚印,不难想象那些逐利商人贪婪的嘴脸。


    扶苏走到药田前,土壤的气息让他由心舒畅。他伸出手心,灵力使掌心泛起微光,指尖轻点土地,青藤如活物般破土而出。轻吟数语间,掌心凝聚月华,只见何首乌藤蔓蜿蜒缠绕,川贝母在星辉中舒展银白花瓣,紫苏叶上凝结的晨露化作甘霖,浇灌着新生的黄芪。


    扶苏将桑木吸收的一寸日月精华藏在后山。三日后,人们定会惊讶——届时山坡将被金银花与忍冬藤织成锦绣,当归的药香顺着山风飘向村落。


    扶苏将第一株何首乌带回小竹堂,又用灵力使两个木桶盛满山泉水。他挑起水,走回小竹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