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作品:《无望塔

    关谈月有些绝望。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周围不少人看出她在作弊,只不过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说罢了,而今瞧见她栽进自己的陷阱里,眼里都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她看向魏赴洲,只见对方把眼神轻轻落在她身上,眸里的光忽明忽暗。


    关谈月的视野是一片金碧辉煌,繁复的灯光和众人身上的珠宝首饰在她眼里穿梭,晃得人眼疼。可落到他身上时,却看到一种苍白和幽蓝——像被封在一座隐蔽的高塔里好久,早已有些诡谲的疯狂,一朝出来,关谈月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想把她也拉进去。


    关谈月没由来有些忌惮这眼神,把杯里的啤酒倒掉,拎起桌上一瓶白酒。


    因为有前车之鉴,大家默认只要不履行惩罚,就得喝一杯白酒致歉。可那些都是男人,还没有一个女孩,敢一口气喝整整二两。


    关谈月算是开创了先例,将酒杯斟满,面不改色地举起杯,一饮而尽。


    她酒量惊人,平时没少约着狐朋狗友出去喝酒,这点酒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可一口气下肚,胃里仍有些不适,好半天没说出话。


    余薇担忧地在旁边问:“你没事吧?”


    关谈月摇摇头。


    魏赴洲把眼睛垂下来,看不出情绪。


    她这么做,无疑是在下他的面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讨厌他讨厌到这种地步,宁可喝一整杯白酒,也不肯假装对他说“我爱你”。


    可她对宋绮却说得那样开心。


    关谈月没再跟他们继续玩,退出了游戏。余薇跟着她一块到室外的庄园散步,不少女孩看见关谈月出来,都跑过来献殷勤。


    关谈月被她们哄得高兴,哪还记得刚刚那段小插曲,早就沉浸在这些半真半假的吹捧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等到夜色降临的时候,宴会也步入尾声,关谈月的男朋友来接她回家。


    他今天有工作上的事要忙,因此没来参加宴会。这会儿收到关谈月的指示,立刻赶过来,倒羡煞一众旁人。


    闻钰是申城地界出了名的文雅公子,轩轩韶举,一派清朗,家世不仅显赫,自己又有本事,是牛津大学博士毕业的高材生,回国继承家业,是多少富家小姐向往的对象。


    偏偏这样优秀的男人,看上了关谈月那种不学无术的大小姐,听说俩人当时是一起在美国留学认识的,男方是牛津博士,女方没考上大学,被父母花重金砸进一所音乐学院学钢琴。


    当初,闻钰跟在她屁股后面追了好久,才入了她关小姐的眼,其实是关谈月早就看上了他,故意吊他。二人前不久刚做了情侣,她让闻钰接她,不管多忙,都得来,就是为了让别人看看,她关谈月样样都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闻钰自然也愿意来,他早就被她勾得五迷三道,她说什么他都肯听。就算忙得不可开交,也定会推了工作来找她。


    不知怎的,关谈月高跟鞋上的鞋带有些松了,被闻钰看在眼里,他半蹲下身,替她把鞋带穿好。


    余薇在一旁看着,有些刺眼,却还是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关谈月高调地跟她摆摆手。


    一群女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闻钰,她们喜欢闻钰这张脸,太完美了,真是梦中的白马王子。可他不属于她们,只属于关谈月。


    他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替她开车门,用手轻轻扶住门框上方,怕她磕头。等她完完全全坐下,闻钰关上车门,绕到对面坐进去。


    他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颗皎洁的明珠。


    关谈月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享受地靠在后座。余光瞥见后面一辆车,亮着前车灯,车牌是一行“ 7”。


    车主应该是很喜欢“7”这个数字,关谈月却觉得不吉利。她又往里看了看,冷不丁对上一双幽暗的眼睛,好巧不巧,正好是魏赴洲。


    他应该是比她提前出来,一直坐在这里没走。有时候,关谈月会觉得他像是藏匿于黑暗之中的幽灵,见不得光。


    她突然想起余薇说的话“我亲眼看见他站在树干后面,跟个孤魂野鬼似的”,不禁冷笑,到底是穷苦出身,上不得台面,哪怕如今飞黄腾达,也只会像暗地里的老鼠,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闻钰听见她笑,扭过头问:“怎么了?”


    关谈月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特别讨厌的人。”


    闻钰知道她的脾气,宠溺地问:“是今天有人让你生气了?”


    关谈月下意识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为这样的人生气,太不值了。”


    闻钰闻言笑了声,揉了揉她的头:“是啊,所以公主殿下,就别为这种不值得的人生气了。跟我回家吧,回去了有惊喜。”


    关谈月眼睛一亮:“什么惊喜?”


    “咱俩恋爱一百天纪念日的礼物。”闻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这个小笨蛋,都忘了吧。”


    关谈月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们恋爱一百天。关谈月有些愧疚,嘴上却还是说:“看来今天不高兴的是你吧。”


    “我可没有。”闻钰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又不像某人,那么小心眼。”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把手伸向女孩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搂过来,倾身吻上她的额。


    在朦胧的夜色里,这是一场极其温馨的画面,却被身后的魏赴洲目睹这一切。他死死盯着他们触碰过的肌肤,动作在他眼前放慢,一帧一帧,掰开揉碎地落入眼中。


    待到前车离去,魏赴洲身子后仰,脑海里始终重复刚才的画面。攥着方向盘的手握紧,眸底的神色已是一片冰冷。


    那晚,关谈月随闻钰回家,那是他的私人别墅,二人没事就躲在这逍遥快活。


    关谈月收到了一个上百万的蓝钻石项链,在幽暗的夜色里也闪着璀璨的光。她高兴坏了,和闻钰大战三百回合,从来没觉得人生这么美好。


    第二天醒来,已经接近九点,她被家里一通电话吵醒。


    电话里是她母亲的声音,语气有些急促,又带了些凝重:“月月,你现在在哪呢,赶紧回来。”


    关谈月不情愿,迷迷糊糊道:“我睡觉呢,有什么事电话说吧。”


    “叫你赶紧回来,听到没有!”谈凝急了。


    关谈月被一嗓子河东狮吼吼醒,顿时睡意全无。谈凝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脾气,缓了半天才道:“我和你爸有话对你说。”


    “……”


    关谈月正要问什么,还没来及说,就被谈凝挂断。她有些怔然地放下手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闻钰刚在健身房里健完身,这会儿冲过澡,裸露这上半身进来:“怎么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你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快。”她没回答他的话,跑到洗手间,立即洗脸刷牙。


    闻钰不明就里,只好先把包给她收拾好,还把那串项链给她放进去。


    关谈月洗漱完之后,只管拿过包,火急火燎地往外跑。闻钰在身后喊:“你到底去哪?我送你!”


    关谈月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交通工具,折回来,抢过他手上的车钥匙:“不用。你在家等我就行,我办完事就回来。”


    “……”


    关谈月把车开上快速,一路开到八十迈。


    路上,她的手机就发来了好几条短信,都是各种高级会所、理发店、美容店的短信,关谈月平时开过的会员卡不计其数,都是按月扣的,多的时候每天都能扣出俩仨。


    可她早就把提示关了,就是怕消息太多,“叮叮咚咚”地吵得她心烦。


    不知道这回发消息是为了什么,关谈月瞥了一眼,却没想到是银行卡欠费,会员续费失败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


    关梓晟早给她开了亲属卡,从来不限制她花钱,只要她不去赌、不故意做个散财童子,钱就多得跟流水一样,怎么都花不完。


    除非关梓晟的卡里的钱转移了,要么就是他把她的亲属卡给关了,可是,她犯了什么错,要让父亲下狠心,把钱都给她断了呢?


    关谈月心里乱乱的,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没空想这些杂七杂八,一脚踩下油门。


    等终于到了家,关谈月飞奔进家门,刚一进来,就看见父母神色凝重地坐在客厅里。


    她父亲关梓晟弓着身,不抬头也不说话。谈凝看见她回来,也不打招呼,把眼睛垂下去。


    关谈月有些茫然地走进来,喊了句“爸妈”。


    谈凝回过神来,给她拿了个杯,倒了口热水。一家人从来没有这样客气,客气到让关谈月觉得陌生。


    “你们这是怎么啦?”关谈月捧着水,疑惑道,“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谈凝看了关梓晟一眼,踌躇了半天,才说:“月月,本来这件事,我们是不想告诉你的,父母有能力解决,就不会让你知道这些腌臜。可是有时候,人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们要面对现实,你也是。”


    关谈月听得一头雾水:“妈,你说什么呢?讲清楚一点,别跟我打哑谜行不?”


    “……妈妈不是在跟你打哑谜。”谈凝把脸扭过去,这个高傲了一辈子的女人,从不轻易在人前落泪,第一次在她面前哽咽,“咱们家现在欠了不少钱,你爸的公司……要破产了。”


    关谈月从来没想过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宛如遭了晴天霹雳,把她劈得一动也不动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过了半晌才回过神,荒诞地笑了声:“妈,你这跟我开玩笑呢,是嫌我过得太好了,不思进取,想拿这事吓唬我么?”


    她转过头来,又看向关梓晟:“爸,你看我妈也真是的,你平时不是最见不得她用激将法教育我?你快说啊,这事不是真的,你说啊。”


    她目光带着渴求,可关梓晟抬起头来,打碎了她全部的期望:“咱们家最近买下的那块地,被人坑了,有严重的地质问题和产权纠纷,钱投进去,全部打了水漂,现在就面临着破产,你妈说的都是真的,不是骗你。”


    关梓晟捂住脸,绝望地叹了口气,关谈月看他时,只感觉他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额角的白发生出好多。


    关谈月想到刚刚在路上,怪不得银行卡欠费,会员全都续不上。她总算肯相信这个事实,慢慢红了眼眶。


    她从来没想过家里会破产,在她眼里,父母这么强大,把事业干得那么鼎盛,他们家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房地产企业,根本不会有破产那一天。


    她也一向奢靡无度、不求上进,平时最大的乐趣,不过是跟一群塑料姐妹花比美炫富,已然是此生的终极目标。


    她反正是不缺钱花,人活一辈子,辛苦劳作一辈子,不就为了那几个钱?她命好,投到别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富贵人家,还那么拼命干嘛?


    这姑娘目光短浅得不是一星半点,哪怕到了现在,脑子里想的也全是没有大房子住、没有漂亮裙子和首饰穿的日子怎么办;没有贵重护肤品、化妆品和别人惊羡的眼光她可怎么过。


    关谈月什么都能接受,就是接受不了贫穷。平时看别人穷都要躲得远远的,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也落得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关谈月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谈凝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握住她的手:“月月,你听妈妈说,妈妈知道你接受不了,可是咱们也得面对,总不能就这么落败下去。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是无路可走了,可不算必死之局,有一条路可行,关键在你。”


    关谈月懵懂地止住泪,看向谈凝。


    “你还记得魏赴洲么?”谈凝缓缓道,“当年是咱们家对不住他,可这孩子坚强、上进,现在混得比谁都好,跟他那个妈一样,心地善良,受了那么多委屈,也没有怨言。咱们家现在算是完了,昔日的旧友、合伙人都纷纷撤资,不想淌这趟浑水,只有他愿意帮咱们。”


    谈凝死死攥着她的手道:“而且你还不知道吧?他喜欢你,他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娶你,就肯帮家里起死回生。他是个踏实人,会对你好,月月,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关谈月只感觉如堕冰窖,像是碰到了什么避之不及的污秽,从沙发上弹开:“绝对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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