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色朦胧，窗上点点滴滴的水蒸气加重了迷离的氛围。青松于风中摇曳着洗礼秋风。


    不知用了多久的时间来认识这里的一切，笈音很庆幸自己的室友出奇的友善。尽管性格不一，但最重要的是她们对陈梓盈的来访并不觉得打扰，与之相反，她们热烈欢迎，尤其是李洛语，作为一寝之长，她很大方从容。


    她不像是时间沉淀下来的稳重，论笈音对她的初印象，是兰花。


    每每笈音这么讲的时候，她又会连带着想起陈梓盈提到的，她们那里的小白花，陆兰。


    而现在，晚上9点，笈音看着时间。


    “只能再打半个小时了，所以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赶紧说。”


    笈音拿着电话贴在耳边，手上不停的在桌上翻着防晒。


    “哎呀知道了，最后重要的事——”


    “就是明天你要收拾干净些，我带你出去玩！”


    为了显现出这件事情的庄重，陈梓盈语速放缓，一句话都掰成两句话讲。


    “不要，军训晒得如此黢黑，怎么见人？”


    “你少来，你比我好多了。”


    “那也不—”笈音想都没想就要拒绝，明明是脱口而出的话语，竟然还比不上陈梓盈的速度。


    “去找苏三水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笈音已经想象到了下面一层楼的陈梓盈是如何将眼睛挤成一条缝的。她调侃人的表情从没变过，正像网上的表情包那样。


    一定要我说的这么直白。


    这是陈梓盈的心声，也好像是两个人之间坦诚布公的事情。


    在陈梓盈看来，她就是死鸭子嘴硬。刚入学那一会儿，还装失忆…


    笈音也笑了，只那一抹浅浅的惊喜，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她顺势缓缓靠在椅背上，高启吹好的长发落在身后，如此悠悠摇荡。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过梦了。在这个宿舍的第一个夜晚，她又害怕又紧张。当时的她渴望梦的降临，为她在这孤苦无依的生活给予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可是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事也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似乎没有脱轨。


    李洛语正从门外进来，手上提着奶茶外卖，那是笈音与陈梓盈打电话前点的。


    “笈小音，这是你的。”


    李洛语将东西放在她桌上，拍了拍她的肩提醒。笈音微笑着点头示意。电话那头还传来陈梓盈的声音，


    “笈音你听到了没有？？”


    “好了好了，会去的会去的。”


    “那就行。”


    对方传来满意的感叹，明明时间还没到，但笈音还是挂了电话。


    她一回头，李洛语和徐秋影的目光接踵而至。那一幕就像在初中课本中描述的，夜里的猹偷偷吃瓜。


    “陈梓盈莫名其妙的对吧…嘿”


    她想回避，幸而被徐秋影及时拦下“别啊，你说说呗。”


    徐秋影利落地将椅子移到笈音身边，双手一提一放，撑着扶手往下一坐，她们是隔壁床，除了刚刚站着的李洛语，数她听得最快最清楚。


    李洛语也饶有兴趣的看向她。


    “就是军训的时候…的事儿。”


    晕了，拿药了，这些是她们知道的。摔了偷懒了，听歌了，这些她们从没听笈音主动提起过。


    笈音支支吾吾，简洁明了地概括了一遍经过。


    “不是，你这也太简陋了吧。”徐秋影闻言马上着急起来，她双手轻晃着笈音，嘴上嘟囔着拒绝。


    “不行不行啊，你这男主角都没有出来。”


    男主角这个词好久没有在笈音脑中出现过了。她没有做梦，本来以为“王炸”的两个人之中，苏沝漾却变成了逐渐让她回归现实的人。


    被舍友们围着，笈音伸手去拆奶茶的包装便插上吸管，百香果还是她的最爱。


    她的心神开始恍惚。


    那不是她向往的大学生活，刚来的时候不是。那三个月的秘密还藏在心底里。他的心里还是很慌张。在军训前一个晚上甚至开始失眠。


    2


    军训第1天开始站军姿。如此笔直的站着，绿色的迷彩服加上帽子，每一个操场上的新生活像一棵棵青松。


    烈日当头，额头上不断逃出的汗珠在苏沝漾的镜头下，仿佛永远熠熠生辉。


    但是今年，他不想拍这个了。去年的他作为大一导演系的新生，因为生病侥幸躲掉了军训，却也误打误撞的接到了辅导员的拍摄作业。也许是对江台大学的一切都很新奇，最终的成果竟意外的出彩。镜头里周围的一切生命都鲜活可爱，并一举登顶校园榜。


    他在操场上闲逛，来回巡视着周围。心里一直嘀咕着，这一次一定要不一样。


    “这么多人站着都不敢动，这一点也不不特别啊。”


    因为脖子上挂着相机背带，苏沝漾不免有些酸痛。在随机挑选的一处长椅坐下，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以此支撑着另一只拿相机的手。


    这里除了一些寻常的事物，也没有其他的了。


    思索着，他的目光再次飘向西侧的紫藤花架，枝影斑驳点缀于其中的花瓣摇摇欲坠。


    有一种强烈的莫名其妙的感觉，苏沝漾觉得，自己应该去那边的班级拍点素材。


    他还在想那边是哪个班级，身体却径直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为了方便，他今天穿的黑色工装裤，口袋不算是很多，刚好够塞一些小玩意儿。在袋里回形针随他的步子发出响声。


    走近了他才看清，这是服装设计1班。


    教官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们闲聊，声音洪亮，像是为了警示而特地加重了语气。


    苏沝漾抬起相机便准备拍，镜头忽然瞄准了一个女生，她站在前排。


    顺着两耳边的碎发，苏沝漾脑海中笈音的样貌与之重合。反应过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快门，笈音旁的女生便渐渐斜了身子。


    “小金！”


    “欸！”


    “她…”


    身边的人立马扶着去稳住她。笈音把着她的肩膀，向教官说道“教官，我送她去医务室吧。”


    身后的李洛语像是发现了时机拉上一旁的徐秋影里克接替了笈音的位置。


    人群还是嘈杂。


    “要不先去拿药？”


    “她走不了那么多路了。”


    “先去休息呀。”


    苏沝漾情急之余，目光瞥向了教官。他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嘴唇微张“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扶她去休息，你去拿药备着。记得赶紧回来。”


    “其他人给我站好了！”


    又是厉声呵斥。


    四个人左右散开来，笈音走出队伍，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苏沝漾，她的目光示意苏沝漾往门口走，嘴上轻声说“看什么，走啊！”。


    他跟着她，这么一前一后出了操场，操场外的人不多，都是正常上下课的人。大道两边的树也是梧桐，光明敞亮，洋溢着自由的味道。


    苏沝漾注视着她的背影，即使军训服尺码稍大，也还是让他认出了笈音。他快步走到她身旁。


    “刚才那些是你的室友吗？”


    “嗯？”


    笈音对他的搭话感到突然，但本着该来的总要来的心态，也不怯场。


    出了门直走，笈音回头看着他，还是和音乐节见到的一样。她点点头，转而继续说着，


    “你带我走吧，我不是很熟悉医务室。”


    “嗯？你好像又认得我了。”


    苏沝漾边走边瞅她，步子应着比笈音快一些。


    “当然，我也没有那么…内向。”


    “也是哈，只是报到那天感觉你很奇怪。”


    听话的内容，笈音微微一怔，耳边有些碎发掉了下来垂在肩上。她笑着想扯开话题，手上的小动作也开始多了起来。


    “没吧，刚来嘛，所以……不熟悉。”


    她看向苏沝漾的样子可能不自然，但她没有在意。她等着苏沝漾的回答，这可以让她确认自己有没有被发现。


    “也是，走吧，去拿药。”


    苏沝漾收回目光，大脑运作着脱口而出这句话。


    也不知道教官是不是故意的，外面的骄阳更甚，走动着与军训立正一般热，风很小，也很难得。


    3


    一路上他们相处的还算是自然，至少笈音这么觉得。苏沝漾身边有一种很舒服的磁场吸引着她，她悄悄的偏向他，看着苏沝漾提着药的走路姿势，随意摆动的幅度正是他与普通朋友的相处方式。


    在笈音盯住他没一会儿，苏沝漾回过头来。忽的一秒相撞的眼神，却谁也没有躲闪，他看着她说，


    “你们刚才不是演戏吧，动作这么流畅。”


    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调侃，笈音也像是来了劲儿。


    “哪里有，小金可不是会演戏的人，这样可是不对的！”


    笈音回复道，手上还朝着前方比划着。苏沝漾看的一愣一愣的，他也顺着前方交付目光。这条大道尽头是分叉的路口，一个小型的喷泉池坐落在交叉口上。光线四面散落，折射在水面，四周的石子安逸的躺赖在地面上。


    “笈音，你到那个喷池那儿去吧，我拍个照？”


    “啊？哦……这样我有什么好处？”


    尽管嘴上这么讲，她还是乖乖的走上前，走到那光亮肆意窜出的池边，进了光明的世界。


    苏沝漾立刻拿出相机，对准聚焦。


    笈音的侧脸被帽檐遮了大半，耳鬓的发丝闪着细细微微的光的芒刺来。


    “好看好看！”


    听到苏沝漾这么念着，倒使笈音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没？”


    她用手捂着脸侧过身，想走出这世界。


    没有看地面，她刚抬起左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坚硬的力量使她整个身子倾斜过来，左半边率先倒下。


    “啊！”


    “欸你小心！”


    苏沝漾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马上跑了过来。相机砸在身前，他只是向前跑去。笈音的膝盖擦在了喷池的边角上，磨出了星星血迹，破损的伤口边缘还有清水渗出。


    等苏沝漾看清了眼前状况，情急之下想拿纸巾擦拭掉表面的沙砾。


    “你别碰，这挺疼的。”


    苏沝漾连忙收回了手。


    笈音出手轻挡住他手中垂下的纸巾，却不轻易的划过了伤口。也许这一下的疼痛直击大脑，好久没哭过的她，此刻感到了夺眶而出的眼泪。


    “我怎么这么惨啊…”


    她一个人呢喃，沉醉于伤心中。苏沝漾在一旁，虽着急却也觉得好笑，这是他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1次看到她哭。


    “那先上点药吧，我帮你向教官请个假？”


    “你要负主要责任的……啊那行。”


    笈音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哽咽的情绪，泪珠的残余还挂在眼角。苏沝漾在一旁快笑疯了。


    “不是你这就好了？”


    “还笑，你说的请假记得完成啊。”


    她试着站起来，可单靠一边的力量还是不行，没站稳边又是有了摔下去的趋势。条件反射的用手在撑地面，人们总是在摔的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时间静止。


    可这一次她的手被苏沝漾牢牢抵住，像是一面可以依靠的墙。


    苏沝漾握着笈音的手，将她扶正，右手重新提过药袋，他看着她说“你这样不行啊，我背着你走吧。”


    “啊这…我还挺重的其实。”


    “没事没事，我挺能负重的


    我可结实了。”


    “你真觉得我重？！”


    笈音只感觉到手心那阵温暖抽去，被苏沝漾背弃的身体又重新涌起了热浪，那是传遍全身的暖流，并不似这夏日滚烫。


    她在身后观察，明明苏沝漾的耳朵也红透了，他嘴上还在喋喋不休，像是想要讲笑话逗她。


    “你看吧，背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知道了知道了。”


    笈音羞得不敢回话。


    苏沝漾动作很轻，特地避开了伤口。他胸前的相机晃着。


    操场路不远，笈音将手搭在他肩上。除了未歇的鸟语和渐起的风鸣，她只静静听他的声音。


    4


    苏沝漾将笈音放在了离新生军训不远的长椅上，这里有树荫。


    他跑到教官跟前，递了药讲到“那个同学摔伤了，我上了药，不过不能训了，所以过来和您请个假。”


    “又是你小子，上一年带你们班，你管不好自己就算了，今年怎么还拖累其他人啊！你这样怎么找女朋友…”


    “好的教官。”


    眼见事情发展不对，苏沝漾马上出声打断，匆匆告别后便跑开，越到远处越像一个点。


    笈音看着他坐下，意外地拿过他递来的耳机。


    “听歌？”


    “嗯，总不能干坐着，汪苏泷的。”


    “这个很行。”


    一言一语，一来一回，唇角却也同时有了不等的幅度。


    笈音看着风盘旋过头顶的树叶，耳边的音乐也来到了**。


    笈音偷视苏沝漾，他也正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