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作品:《知名不具》 十七到二十四岁这段时间轴里的贺东篱,在人际关系里听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你和宗墀怎么认识的?
算算,她大概有五年没有被问到这个问题了。
甚至都有点忘了,那个时候她都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同学、校友。他们在各自上大学前,做了两年的同班同学,文理分班后,他们就是高中校友。
紧接着,问问题的人就又好奇了,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读体制内啊。我以为他该早早地美高就出去了。
当年,关于宗贺二人恋爱的八卦里,最被大家奉为校园圭臬的就是,宗墀为了离女友近一些,不顾父母的反对,只身一人留在国内读完了高中。
偶尔,在这些纷纭谈资局上,贺东篱清醒地拆台:不,他那时候很幼稚,我也是。两个人连友情都算不上,都说他家里有钱,可是升高中之前,一顿六块钱的牛肉面他都从来没自觉还钱给我。
众人哄堂大笑,宗墀也不觉得难堪,当着他玩伴的面如数家珍:你还记着呢啊,还说你不是暗恋我。
贺东篱没他那么没脸没皮,即便宗墀喝酒到上头,她也要指摘他,谁暗恋你,你想得美,宗墀你那时候真讨厌,出门不带钱,饿了花女同学的钱吃面,你还不还,好意思的!
昏昏然的人,带她回酒店,酒气与不怀好意的笑交织着,他始终要做主导者,或者他太乖张顺遂的岁月里,容不得半点坎坷。那时的宗墀,年少气盛、血气方刚,风月脱了边的时刻,他才懒得剖腹交代什么,甚至于端详着贺东篱,明明知道她有些他不能明白的伤神,依旧能猖狂地掂抱起她且回应她的问话:
宗墀,你回来见我,只为了这个么?
当然。
*
贺东篱立在梁家卫生间门口,或短或长的沉默里,将时隔五年的再遇拖沓得有些冗长且变味。
好像她和不远处这人翻篇还在昨天。
分手那会儿正值春节假期,宗墀罔顾家族聚会和宴请、飞回国内在前,被贺东篱妈妈一个电话状告到他父亲那里在后。贺东篱忘不掉那天,他父亲带人找到他们那会儿的怒不可遏,当着一行人给了他一巴掌。
狠骂他混账东西!
那天A城多年不遇的大雪,桑田道南北主干连同周遭几条辐射的旁支绵延至整座风景区、山上下行全线封锁。
挨了亲爹一巴掌的宗墀,撩起衬衫下摆胡乱擦了擦手里的镜片,再偏头吐掉一口东西,贺东篱看到那地毯处赫然一团血迹。
宗径舟严峻勒令的口吻,要宗墀亲自送贺东篱下去。你再有一个不字,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别墅大门洞开那一刻,风雪如絮地灌进暖室里,也倒灌进贺东篱滩涂的感官里。
鸦青混沌,白茫茫的一片,宗墀只把她送到门口,什么话都没有,即刻转身进里了。贺东篱在一阵雪地干涩的脚步声里,四肢绵软,上了车,心口涌上来难以平复的不适,她极力地克制住这种生理反应,闭上眼,最后车子前进起来,一阵阵一排排,皆幻为玻璃上的一团雾,一行珠……
至此别过,五年有余。
如他所说,贺东篱自幼记性颇好,她学过的东西忘不掉,来往过的人事更是难摈除。那些年里,她被频频问起的你和宗墀怎么认识的,她始终没有提及过,最初的最初,他俩作为借读生去附中参加择校遴选,机选排的座位号,宗墀坐在她前排。
笔试结束,她把卷子往前传的时候,看着前面这个男生一连抄了她两道选择题。
贺东篱心生鄙夷。从考场出来,她又亲眼目睹了这个男生和在校门外等候多时的几个人一言不合就推搡起来。
势单力薄的他被拖进与学校一墙之隔的寺庙耳巷里、被高他一头的一个男生几乎骑坐在上。贺东篱即便厌恶他作弊的行径,求生及悯弱的本能,也容不得她多想,掏出妈妈给她报备的一支破二手手机才准备报警的。
被一个盯梢的男生瞥到了,贺东篱扭头就跑,两三步她就被揪住了书包带子,手机被夺走的同时,她大喊出声,混乱里,她也不知道那被压制的男生怎么又爬起来了。
手机被那个揪住她的男生砸了,几乎手起机落,爬起来的那男生迎面跃过来,抬脚就踹了对方一窝心。
一场校外霸凌,终究惊动了附中保安及当日周六负责遴选的在校老师。负责监考他们的老师出面,严厉批评了那个最后动手的男生。贺东篱听老师喊他名字:宗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好斗,下辈子去投胎做个斗鸡。你给你爸爸知道又是一顿打!
贺东篱这才知道,原来有些学生考不考试都可以如愿进他们想进的学校。
抄不抄她的两道选择题,结果都一样。
从保安室里出来,这个叫宗墀的男生喊住她,要赔她的手机。
贺东篱说不知道要赔多少钱,她得回去问过她妈妈。
宗墀头发乱成个鸟窝,说她那手机顶多值两百块。
贺东篱也不和他争辩,只平静地说,嗯,我回去问过,到时候多少钱你赔多少钱吧。
宗墀不懂,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贺东篱说等学校正式开学,我再跟你要。
宗墀回头瞥瞥学校北门的校徽及牌头,他看着这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女生往公交站台处走,“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都能被录取?”
“我知道我的,你知道你的就行了。”
宗墀被噎了下,平白脸上一臊,他以为她指那两道选择题。干脆问她,“数学最后两道选择题,你都是对的吧。”
“不知道。”
宗墀比她更有信心,公交车入站那一刻,他对她说:“你看着就像全对的人。”
贺东篱白了一眼这个“坏学生”,一句没再对话地上了车。扬长而去。
贺东篱当天晚上就接到了附中九年级借读名额的通知电话,妈妈开心坏了。饭都做好了,又不高兴摆桌了,说带她出去吃一顿,拣你爱吃的点。
贺东篱摇摇头,说还是在家里吃吧。她没有特别想吃的,再说了,手机还坏了。
喻晓寒宽慰女儿,坏了就坏了,你也是帮同学的呀。现在的这些孩子怎么回事呀,怎么去考个试还斗殴起来了。
贺东篱客观陈述,不是斗殴,是以多欺少。那几个一看就比那个男生大。
喻晓寒顺着女儿的思路问,那怎么打得起来的呀?
贺东篱考试通过,如妈妈的愿,进了一中附中,多少有些如释重负的喜悦。回答妈妈的问题,也有点偷懒,“你这样问,证明你是正常的,不会欺负弱者。”
喻晓寒笑她人小鬼大,母女俩收拾着准备吃晚饭,饭前贺东篱还特地问了妈妈那个手机该找对方赔多少钱。喻晓寒说不行就算,反正就是个旧的。
“他说顶多值两百。”
“谁啊?”
“坐我前面的、被欺负的那个男生,好像姓宗。”
“他都被欺负了,算了吧。”
贺东篱怪妈妈心软,“我也是因为他才被摔了手机呀。”
结果妈妈告诉她,哪里值两百,一百都嫌多。
贺东篱嚼一口米饭,咽下去,顺势决定,“那就只赔一百吧。”
九月学校正式开学,贺东篱依照通知书上的说明提前来到班级门口,等待班主任朱老师过来。
教室陆续有同学进出,穿梭里,难免有些打量的目光瞥向贺东篱。那日,她原本以为她是孤单一个,不期然,与她穿一样崭新校服的一男生顿步在(1)班门口……
一中附中每个年级三十个班,这其中有四个班不是平行班。两个天问班,两个竞渡班。前者两个是面向全市的三好学生及相关符合指标的择校班,后者两个是学区内优秀学生进阶班。这四个班级当年皆是校友出身的名企业家捐助奖学金创立,本意也是让每一个优秀的孩子不被任何经济之忧而骞足蒙尘。
这位背后的校友、奖学金捐助者就是宗径舟的父亲。父亲当年是在S城读完附中才举家搬迁至南洋,之后动荡未归,宗径舟最后依着父亲的遗愿,骨灰一分为二,一半葬在了子女安居兴业的地方,一半归根故里。
按宗径舟的话说,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决计拉不下脸以他父亲的名义来挟恩什么。
宗墀在原先的学校打架斗殴,事件发酵起来,几方家长个个浑不相让,甚至不惜动用律师团队。
为此,宗径舟关起门来,几乎动了最原始粗暴的家法。不是于微时在外头哭着求着,他真的想打死这个臭小子一了百了。
也因此,他下定决心要给小子转校。宗径舟的理念里,一向是学什么考多少分压根不重要,他的孩子更需要养成的是渗透良性竞争且解决问题的能力。既然现在的学校他不好好待着,成天招猫逗狗的没个安生,那就去看看top体制内的孩子都是怎么学习、刻苦的。
没想到安排他去考试的档口,他都能出个事故。
司机在南门等他,他在北门打架。之后,又一个人七拐八拐地生生走回了家。
朱老师给宗径舟秘书致电后,宗径舟几乎要气昏过去。
回到家,再看到他又挂了彩,宗径舟气得要找趁手的家伙,口里连连,你个小畜生绝对是我今生最大的报应!
这些天于微时正生病卧躺着呢,听到他们爷俩的动静,连忙爬起来,不等她和保姆拦,那头豹子般速度的宗墀蹿到楼上去,隔着一道阑干,他这才大起底地宣泄起来:宗径舟你懂个屁,操,你眼里只有你的生意还有我妈,我算什么,你的名望你的纳斯达克敲钟比什么都重要!你不能输给任何人,你甚至扳倒一个人也得名正言顺,我不服!我永远不服你!
是他们先欺负我们初中部的,凭什么他们先动手的,我不能还手!我就还手,既然礼义廉耻他们不服,那就拳头真理服!
于微时气得眼冒金星,捂住胸口:小池,你太不像话了!你真要爸爸和那些同学的家长一样,闹到警察局去,你们小小孩子背个记录还是处分很光彩是不是!是,你确实没有先动手,但是你事后伙同同学报复,那影响太不好了。你要爸爸怎么做,为了你的事,和家委会对着干和学校董事对着干?周律师给你上的课白上了。
宗墀恨他们听不懂人话,最后喃喃冷淡道:“你们甚至还不如一个外人。”
晚上,学校传来笔试的成绩,实在话宗径舟有些意外。年校长亲自来电,问候宗太太身体,再说到宗墀的笔试分数,说压线进来,他也算是对外有个交代。
不日后,宗径舟宴请了年校长及朱老师。席间,还特地叫宗墀以茶敬酒。
宗径舟夫妇的意思是,既然朱老师和微时是校友,那就仗着这层情谊,把臭小子托付给朱老师了。
朱逢春也没推脱,两巡酒后,说起宗墀在校外打架的事,朱逢春有意在年校长面前澄清些,大意是那几个高一的先挑衅的。也有学生看见宗墀被迫才还手的。
凡事论个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观后效罢。
宗径舟闻言,笑称,要宗墀还不快谢谢朱老师。
宗墀撇撇嘴角,心想,不该是谢有眼睛看到有嘴巴讲出来的人吗?
也是在这个饭局上,宗墀第一回听清贺东篱的名字,因为她是这一届借读生遴选里分数最高的那一个。朱老师对她赞不绝口。
宗墀微微泛酸,果然好学生的一句顶一万句。他问朱老师,“她在哪个班?”
桌上几个齐齐看向他,宗墀纯纯虱子多了不怕咬,“我害她把手机摔了,她说开学管我要赔钱的。”
朱老师之所以这么洋洋得意连连赞绝,就是因为这样的好学生被分到了他的天问(1)班。
宗径舟起身敬酒的时候,说笑朱老师,得了个好学生,又赔进来一个搭头,怎么不算风险对冲掉了呢。
宗墀在成年人的笑意与恭维里,百无聊赖且想脱逃起来……
他始终记得附中开学那天,他走近天问(1)班的教室门口,一身蓝白色校服的贺东篱,纤瘦高挑地站在那。
一方阳光射进明净的绿玻璃里,她侧脸就站在那一隅长方形里,光圈在她脸上,像块斑,蝴蝶模样。走近些,蝴蝶飞走了。
朱老师携着一摞教案资料与他们两个招呼了声,待会你俩一起进来。
贺东篱梳着个高马尾,面朝教室前门。那年暑假,是宗墀青春发育的疯长期,时隔一个半月再看,他整整比这个一面之缘的女生高出了大半个头。
门外孤落两个,
他特地站开了些,趴在阳台上,脸朝外。
不一会儿,他想起什么,才要转头跟她说话的,朱老师里头点名完毕,说班上来了两个新同学,大家欢迎……
贺东篱第一时间走了进去。
那天他们的名字,一左一右各自板书在黑板上。
贺东篱的三个字都好认。宗墀的墀,很多同学还不认得,有同学读樨,说是木樨的樨?
宗墀转头去在后头标上拼音。
回过身面向全班的时候,他发现贺东篱正看着黑板上的拼音,两个人视线不期而汇,再纯然陌生地散开。
我放上一章的时候就预料到读者会着急,这一章出来,估计更着急了,但是,破镜重圆不写来时路是不完整的。(不接受作者这种写法的就当避雷啊。)
文案也说了是插叙回忆线,私认为回忆线的过期糖很重要,没有这些过期糖,他们也不会熬到再见面还是会清醒地明白生理性的喜欢最迷人。
啰嗦了,下一章切现在时,且说上话了说上话了,两个人持续表现失常,额~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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