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下雨了。


    陆离看着窗外坠落的雨滴，眸光中倒映着的却并不是被雨幕席卷的外界。


    他愣了一下，几乎是不敢相信的看向了雨滴裹挟着的秘辛。


    怎么可能？


    恍惚间，他甚至看见自己祖先被蚕食的情景......


    祂正在黏液中缓缓蠕动。泛着油光的环节躯体在月光下折射出病态的珍珠母光泽，祂的身躯碾过柏油路面时，沥青竟像热奶酪般融化出黏稠的凹痕。


    随着每一次蠕动，那层层叠叠的环节间便渗出黄绿色的黏液，在身后拖曳出的发光轨迹，散发着腐烂的杏子与蓄电池酸液混合的刺鼻气味。


    最令人作呕的是祂头部伸缩的口器——粉红色的肌肉环不断扩张收缩，露出内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倒刺。每当口器完全张开时，能看到咽喉深处蠕动着上百条次级触须，像蛔虫□□般纠缠扭动，喷溅出带着血丝的消化液。


    祂的皮肤并非完全光滑，而是布满了类似蟾蜍背部的腺体凸起，每个凸起都在呼吸般张合，吐出带着硫磺味的蒸汽。


    而后就是咀嚼。


    陆离竟有些不忍直视。


    让他惊醒的呼唤来自黎暮。


    “清醒些，”他眸中的关切不似作假，“只是虫族干扰，别想太多。”


    “我刚刚......”陆离抿着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能猜到自己刚刚是什么情况了。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被干扰？


    来自基因的痛感让他难以忍受，可更令人崩溃的是灵魂深处的颤栗。


    陆离一言不发，只是接过黎暮递过来的温水，而后一饮而尽。


    “陆离，看着我”


    闻言他抬头，却在不经意间落入那片深蓝色的湖水里。


    “刚刚你看着窗外，忽然就像失了魂一样僵硬，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那么“们”只能是说旁边扑闪着颜文字试图吸引注意力的努努了。


    陆离失笑，抬手按住了黎暮的肩膀，温热的手掌擦过上校的耳垂落在颈侧，泛红的指尖似乎连带着染红了对方。双手都搭在对方肩上，陆离用力地按住，试图传递一些安全感给黎暮。


    “上校，我现在状态还不错。”


    他直视着黎暮的眼睛，不由分说的继续道:


    “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干扰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我，是揪出污染源。”


    “之前我们的相处也被干扰了，每次接触都被我的老师记录下了干扰时段。”


    “没能及时发现被监控是我的失误，但不得不说这些数据帮了我们大忙。”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陆离似是有些口渴，松开了按住黎暮的手，径直找努努要了一杯水。黎暮感到肩上的重量骤然失去后莫名有些不舍。但他又不好发作，只能直起身子垂眸看着对方。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喝完水，真的好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狗啊...


    陆离这么想着，又撇了一眼黎暮，而后轻咳一声，又切回到之前严肃的模样。


    “上校，你能确定这家疗养院的安全性吗？”


    “这你不用担心。”


    “好，那就排除这个方向，莫里斯教授虽然监控了我们身上的干扰情况，但他不会擅自添加污染源。”


    还有谁进过这间病房?


    只剩下.......


    黎暮有些不敢想。


    “不可能是韩语歌。”


    黎暮骤然出声，陆离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回应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上面那位。”


    “他有什么理由？”


    陆离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问他“上校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大概还要半个月，不过下个星期我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那可真是一个...噩耗。


    陆离淡漠的笑了一下，眼里却无波无澜。


    “既然上校快要出院了，那我可能以后就不怎么方便过来了。”


    黎暮一愣，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直属于教皇殿下的研究员，很多时候是不能和外人接触的。这段时间可以来照看您已经是我向教皇请示后的结果了，如果再拖延下去不回到岗位上的话，那可能真的要被处分了。”


    可怜的社畜。


    黎暮笑了，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正好军方那边的事情我也要处理一下，养了这么久的伤也是要回归岗位了。”


    “同病相怜。”


    陆离笑着接话，和他碰了个拳。眼里没有对彼此的留恋，全是对工作的厌恶...


    两个苦命的人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光幕下。


    韩语歌指尖在无数代码里翻飞，她神色自若，看不清嘴角的笑意里藏着什么。


    “我找到了。”


    “U？你怎么...”


    话语被骤然打断，来人掐住她的脖颈，一字一顿道：“看清我是谁。”


    韩语歌眼中的震惊几乎难以掩饰，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可多言的欢喜。她抿着唇，接近痴迷的盯着扼住自己脖颈的手。


    “我终于...咳咳...终于找到你了...”


    “果然没骗我...”


    “终于....”


    呼吸被放开的瞬间，韩语歌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刺耳的警报声。


    “你们这系统也真是够烂的。”


    来人嗤笑一声，歪过头去骂了一句，而后把女孩规规整整的平铺到地上，长腿一迈就离开了案发现场。


    双子星大楼的安保系统不差，虽然发现入侵者是有点晚了，但后续的监控管理还是可以跟得上的。


    不过，也仅仅只是能赶得上罢了。


    她兴致冲冲的对前来抓捕的机器人泰坦比了个wink，而后纵身一跃从大楼间跳下。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太暴露。”


    耳麦里传来男人明显变过声的音色，水千秋笑了一声，满眼的肆无忌惮。


    “我不是换过脸了吗。”


    “然后你就顶着一张已经死了的脸在双子星大楼里面乱窜？！”


    U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帮队友真的是一个比一个荒谬。


    “千秋，需不需要我重申一遍我们的理念？”


    “哎呀我记得的，放心啦~”


    不惧可惧，不畏可畏，不欺可欺。


    不为逝者生，不为来者死。


    以及最后一句...


    未尽人事，不听天命。


    这就是UNO成立的最初理念。


    “哎你听说了吗，昨晚鲸吞的最高执行官被偷袭了！”


    “鲸吞？谁胆子大到能去动上面直属的人啊...不会真的是蚕——”


    话音未落，窃窃私语的研究员就被莫里斯瞪了一眼，毫不客气地赶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谁让你们闲聊的？马上都给你们单配私人研究所行了吧？！”


    他们纷纷缩着头，一群年轻人被老教授吓得不敢吱声，只能看向跟在莫里斯身后的他的亲徒弟，试图求救。


    陆离尴尬的移开目光，心想他这几个兄弟姐妹也真是不靠谱。


    讲八卦都不知道背着老师的。


    他跟着莫里斯进了教授的办公室，随着门锁落下，办公室的静音场启动，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两人的声音被加密，只在彼此之间形成闭环的声场。振动吸收层覆盖整个空间，任何窃听设备的探测声波都会被扭曲成毫无意义的白噪音。窗外的同事们只能看见一层层动荡着的涟漪——附着在玻璃上显得格外静谧。


    此时此刻，哪怕是教皇大人亲临，也没办法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进入这办公室。


    这就是莫里斯能给陆离的最高级别的保护：绝对私密，不可窥探。


    “所以，你还是打算站在黎暮那边，哪怕现在教皇已经明确表明他即将倒台？”


    “是的，老师。”


    “你真的是......之前黎上校风光正好的时候不知道上去找他，现在却又眼巴巴贴上去。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他是我——养父，我不能不管他。”


    “哪怕他被指认为害死韩语知的真凶，你也要这么做？”


    “他不会，就算他真的被诬陷，我也得站在他身边。“


    “哎，我是理解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咯。”


    莫里斯摇头，而后又语重心长的对陆离说：“昨天韩上校的妹妹也出事了，你这两天还是避避风头。”


    他想了想，又说：“至于你们身上的虫族干扰——”


    终于来了，陆离垂着眼想。


    “能检测到这个纯属意外，还记得从伊甸园出来时你拿到的智脑吗，我给每个直系学生都准备了一个。不过这么久了只有你天天带在身上。”


    莫里斯看了一眼陆离手上的尾戒，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的探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陆离笑了一下，而后感激的看向莫里斯：“老师，谢谢您。”


    “对了，至于虫族干扰的来源......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只能确定它来源于生物体内，类似古生物病毒，不能单独存在。目前推测是黎上校在战争中受虫族怨念影响了精神力。但是这个结果只是推测，并不能完全成立。以及，我在干扰波里找到了一些突变的频率，可能是它受了什么影响被催化了。至于二者的来源正在排查，相信不久就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老师，这些分析能保证不可窥探性吗。”


    “你在质疑我？”


    “学生不敢。”


    “行了，我要告诉你的就这么多，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老师，韩上校当时真的是被...”


    霎时间的沉寂铺满了整间办公室。


    沉默良久，莫里斯终于发出声音：“不是。”


    “我知道您一定......等等，不是？！”


    “对，语知的死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别的我不知道也不能多说，就这样吧。”


    “老师...再见。”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能忍心说出口，离开前，陆离深深看了眼独自颓然的老教授。


    听说莫里斯受过韩家的知遇之恩？


    他正想着，却在出门时被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打断了思路。


    【特别关心】L:我的转院手续办好了，后面会到军区疗养院休息。


    陆离一边回到工位旁接了杯水，单手打字回复：“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特别关心】L：或许是吧


    对面的消息回的很快，看得出来是一直在等着他的。


    陆离愣了一下，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指尖在光幕上翻动，他犹豫良久还是发出了回答：


    “那努努怎么办？”


    对方正在输入中


    L


    对方正在输入中


    L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特别关心终于还是发来了一条消息。


    【特别关心】L：那委屈一下孩子，暂时跟我过两天？


    【特别关心】L：我在那边也是一个人。


    Silent：好，我还有一些给努努的配饰在家里，你要的话我给你带过去吧？


    Silent：换院的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我到时候来帮你吧。


    【特别关心】L:好，后天上午，我和努努一起等你。


    消息弹出的瞬间，水千秋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哎呦我不行了什么孩子套住娘的剧情啊”


    U在一旁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被U的身体挡住了大半的屏幕此刻正尽职尽责的投影着什么。


    那赫然是黎暮与陆离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