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眼睛大而明亮，紫葡萄般的眼瞳里映出他的样子。可周亦行却觉得，她在透过他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周亦行眼神闪过一丝落寞，或许她爱的是失忆前的他，而不是现在的他。


    因为现在的他，跟她并没有多少共同记忆。


    她的眼神那么温柔深情，可眸光里流动的爱恋和怀念却不属于他。


    周亦行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


    因为二十四岁的他和二十八岁的他都是同一个人。


    可是，他知道。


    二十八岁的他，更成熟更稳重，也更能爱护她，让她心动。


    或许是因为失忆，因为无法把控周围的一切，他很容易陷入情绪的怪圈。


    明明他受伤失忆了，她也坚持陪在他身边，他应该感觉到幸福温暖才是。


    耳边不断传来节目吵闹的声音和她悦耳的笑声，周亦行看着她轻松自在的模样，渐渐松开了紧握的双手，唇角也带上了点弧度。


    不管如何，她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他没有必要与自己较劲，就像她说的慢慢来。


    只要她不离开。


    他就会努力恢复成她喜欢的样子。


    忽然，病房门被打开。


    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反应过来是谁后，沈星然笑容更深：“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江渝植把蛋糕放桌面上，“忻宜让我给你带的。”


    沈星然想起来，今天忻宜要产检，江渝植应该是陪她来了。


    但住院区环境一般般，江渝植应该是考虑到她的安危，没让她来。


    沈星然问：“她情况怎么样？”


    “放心，一切都好。”江渝植抬眸看向病床上的周亦行，看到熟悉的冰冷又充满敌意的眼神后，他挑了下眉梢，“你呢？恢复得怎么样？听说你失忆了，看起来不像啊。难道是装的？”


    沈星然拍了拍他肩膀：“哥，他是真的失忆了，你别欺负失忆的人。”


    江渝植上下打量他。


    看不出来，这个周亦行失忆了对她的占有欲也这么强，他才刚出现，周亦行就已经对他很有意见了。


    看他跟看情敌一样。


    这眼神跟没失忆时差不多，甚至眼眸中的敌意更深。


    而周亦行，也在观察江渝植。


    眼前的男人就是出现在沈星然的照片里被他截掉的人之一。


    他知道江渝植是她哥哥。


    可是他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不仅如此，江渝植似乎对她还有超出兄妹的感情。


    脑海中警报拉响。


    万一江渝植趁他失忆，把沈星然抢走了怎么办？


    毕竟江渝植健康又有能力，想要带她去哪里都可以，而且他们感情又那么亲密。


    不像他，只能呆在病房里，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能给她，还得麻烦她过来陪她。


    他让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周亦行垂下眼眸，在对视中败阵。


    现在的他，根本比不上江渝植。


    活到现在，他第一次这么厌弃自己。厌弃自己不健康，厌弃自己无能。


    见他露出这种神情，江渝植觉得很新鲜：“现在我信了，他确实失忆了。”


    要是没失忆，周亦行的气场会比他强很多，心理素质也稳定，上位者姿态明显。


    而眼前的周亦行竟然因为他的出现，因为他的打量，露出了自卑的情绪。


    没必要去刺激一个病人。


    更何况，周亦行即使失忆，也还是很在乎她。


    这样江渝植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江渝植摸了摸沈星然脑袋：“你为了他瘦了太多，要好好照顾自己，把自己健康快乐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沈星然点点头：“知道啦。”


    “小蛋糕记得吃，我和忻宜特地去给你买的。”江渝植朝门口走去，“我先走了，忻宜还在车里等我。”


    沈星然挥挥手：“快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嗯。”江渝植临走之前回头看了眼周亦行，发现他盯着他的手，眼神像一把锯子，准备要把他的手锯断。


    江渝植低头失笑。


    至于吗？就因为他摸了她的脑袋。


    他现在是真理解忻宜说的。


    周亦行又争又抢，没人能抢得过他。


    江渝植离开后，病房变得安静。


    沈星然没再继续看综艺，絮絮叨叨跟周亦行说了不少话。


    然而她发现，周亦行低垂着脑袋，神情恹恹，像一只伤心的大狗狗。


    沈星然问他：“你心情不好吗？”


    周亦行抬眸看她一眼，又重新垂下视线，那眼神可怜兮兮的，沈星然看得心软：“怎么了？”


    “我好像很没用。”


    他看向窗外，语气很是低落。


    沈星然把吃完的蛋糕丢进垃圾桶里：“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亦行声音很轻：“我一整天都只能呆在病房里，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事都做不了。”


    “谁说的，你做了很多事情呀。”沈星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陪我说话，陪我看综艺，让我很开心，这样还叫什么事都做不了吗？”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周亦行一愣，随后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她的安慰很温柔，明明是她在陪他。她却说是他在陪她。


    周亦行没说话。


    沈星然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他还是丧丧的。失忆前的周亦行只有在装可怜的时候会有这样的神态。


    到现在的周亦行明显不是装的。


    受伤生病，行动受限，确实是会对心理产生一定创伤。


    毕竟他一直都是健壮又优秀，碰到任何困难的事情都能雷厉风行地解决。


    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反而还要接受别人的帮助。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的心理年龄只有二十四。


    还很青涩，还没有那么成熟稳重。


    所以情绪低落，是很正常。


    比起其他人的歇斯底里，抑郁沉溺，周亦行其实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沈星然还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安抚他的情绪，却听到他说：“如果你觉得疲惫，也可以不用来陪我。”


    “说什么呢，我不觉得累呀。来这里跟你待在一起还是挺开心的。”


    沈星然也没在说谎，左右她之前推了演出，现在也无事可做。再说，在这儿看周亦行恢复健康，她也会安心很多。


    “你不要想太多，才刚开始恢复呢，以后都会慢慢走向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亦行回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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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清澈的桃花眼是那样真挚又温暖，可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切。


    “你是不是，因为对我感到愧疚，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


    沈星然唇角笑容逐渐收拢。


    周亦行到底又想到哪里去了？


    他的脑回路为什么如此不正常？


    这种郁闷的感觉……


    沈星然莫名想起，之前给周亦行准备烛光晚餐，跟他表白，结果他却说她对他好是因为愧疚。


    果然。


    失忆了的周亦行也还是周亦行。


    没有记忆，也一样别扭。


    “我为什么要对你感到愧疚。”沈星然问他，“你是觉得你为了救我受伤，所以感到愧疚吗？”


    周亦行小幅度点头。


    沈星然正经道：“你受伤我很心疼，但是不会愧疚。因为非要分析的话，这还是你自己没有处理好你的桃花，以至于我也受牵连。如果你能处理好你和黄惠嘉的关系，那就不会有这件事了。”


    虽然黄惠嘉这个人观念扭曲，性格也很偏激。但是周亦行的处理方式多少也有点问题。


    以至于黄惠嘉对他们积怨很深，甚至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她身上，才会发生被绑架的事情。


    对周亦行她确实是没有愧疚之心。


    但是感谢还是有的，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她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


    曾经觉得他的监视很可怕很变态，但却阴差阳错因为他的监视，她少受了很多伤害。因为他的紧缠着不放、穷追不舍，她及时获救。


    所以她现在也不排斥被他监视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他又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多一层保护也挺好的。


    空气格外安静，沈星然问他：“干嘛又不说话？”


    周亦行闻言，望向她。


    眼皮耷拉着，黑眸蕴着悲伤，苍白的嘴唇平直，看起来像一只挨训的大狗狗。


    本来被他搞得情绪闷闷的，看到他这副神情，沈星然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算了，跟一个病人轴什么。


    本来他失忆就已经有点傻傻的了。


    “抱歉。”


    周亦行声音轻飘飘，脑袋都快埋到胸口。


    沈星然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下她是真的有点愧疚了，刚才说的那段话好像有点重。


    对于一个受伤了、失忆了、不自信的人来说，最需要的是周围人的支持，最需要的是全方位的肯定。


    沈星然没什么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加油打气。


    让他拥有好情绪，说不定也可以快点恢复记忆。


    沈星然站在床边，轻轻捧起周亦行的脑袋。


    一高一低对视着，她的眸光格外认真。


    “你听我说，现在别想那么多。”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有用的！最棒的！”


    “每天跟你待在这里我也不疲惫，我自己愿意，而且还很开心，听懂了吗？”


    周亦行眼睛微微睁大，愣了两秒后，轻轻点头。黑眸过于简单干净，动作未免太乖，沈星然在心里夸了句“真棒！好狗狗！”


    没忍住，沈星然低头在他唇瓣上啾了下。


    周亦行僵住。


    耳朵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