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唯眼底从迷茫到兴奋，到最后变成了怨气和愠怒。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歪头扫了一眼季洵身后。


    随后无意间抬眼，发现少年炽热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苏唯又赶忙躲避。


    她今天很怪吗？


    不对，是他怪。


    苏唯背过身，从头上把那朵花摘下来，然后转头，两只手拢在一起，徐徐在季洵面前展开，里面的花像刚刚开放一般。


    花瓣绽开，两人都很自觉地认为自己目睹了花开的全过程。


    有点傻。季洵心里想到。


    苏唯不计前嫌，一脸兴奋地把它捧在手心。见季洵半天不说话，她也没有看他，一直盯着手中红色的花朵。


    “季洵，”苏唯把手抬高了些，提醒着眼前人，“你看。”


    季洵的目光从少女粉嫩的脸上往下挪，看到了一朵绚丽的花绽放在眼前。


    “我给你开了一朵花。”苏唯开心地说道。


    只看到艳红的花在少女的手中舒展，她如获至宝一般捧着。一大朵花跟她的手一样大，她的脸也被花照的十分红艳。


    算了，傻就傻点吧。这不有自己宠着？


    季洵嘴角往一边撇，不自然地挠挠脖子，暗暗叹口气。


    苏唯抬头看向季洵。此刻他说不出什么话来，眼底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高兴？


    今天可是他们和好的日子，怎么会不开心？


    苏唯想着，心生一计，踮起脚尖，迅速又准确无误地把花别在季洵的耳旁。


    季洵心尖一颤，眼神逐渐涣散。


    “真好看。”苏唯先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接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是野花配野狗。”


    季洵五官凌厉，看着就不好惹。但现在他懵懵的，耳边的一朵花柔和了他锋利的五官，此时他看上去怪可爱的。


    苏唯忍不住“噗嗤”笑了。


    季洵这才反应过来，喉结上下滚动，眼睛慢慢有了焦距，开始锁定眼前的人。


    他稍稍皱眉，表示自己很嫌弃。


    其实自己一点都不舍得摘下这朵野花。


    “怎么了？很可爱啊。”苏唯夸赞着，


    “不喜欢吗？”她又很识时务地补充。


    见季洵还是沉默不语，看起来还有些吓人，苏唯思虑片刻，语气似哄人，“好了。”


    她似乎作出了最终决定，妥协道，“汪？汪，汪。”


    季洵愕然地看向苏唯，随后意识到了什么，终于略微偏过头，忍不住弯唇一笑。


    鼻腔发出了愉悦的嘲笑声。


    装作生气的样子，不当着苏唯面前笑，是他最后的骄傲。


    苏唯也同样笑了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为什么不笑呢？”


    她真切地劝道，“以后你要多笑笑。”


    苏唯把季洵的头掰正，两手比“耶”，放在季洵的嘴角上。


    看着季洵终于被动了一次，苏唯有些得逞，嘴角也控制不住上扬。


    此刻，他们身后一朵红色花朵坠落下来，碎满一地。花瓣落在干净的水洼里，映照着苏唯和季洵两个人的身影。


    两人耳边各别着一朵艳红的花朵，并肩走在路上。


    “你喜欢花吗？”季洵突然一问。


    “喜欢啊。”苏唯考虑半秒，几乎是下意识回答，“谁不喜欢花？”


    季洵勾唇，“你知不知道盛淮这里有个习俗？”


    “什么？”


    “簪花。”


    “簪花……”苏唯心里斟酌着这个词，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答季洵。


    季洵却在此刻开口。


    “有时间带你去看看。”


    *


    他们又回到泡芙店。


    老板正在包装一个盒子，看到他们进来了就招呼他们，“季洵，你过来帮我打包一下，我面包好了。”


    老板收回的目光一滞，重新挪回季洵身上。视线停在了他头上的那朵花。


    老板有些意外，同样在小姑娘头上也看到了一样的花，忍不住笑了。


    季洵看了一眼里面的蛋糕，问，“这是我的吗？”


    老板走进厨房的时候说道，“是。”


    须臾，季洵又挥手让苏唯过来，苏唯懵懵懂懂地过去。


    季洵说，“你包装一下。”


    苏唯看了一眼塑料包装盒和粉红色的彩带，“你自己不会吗？”


    季洵还真点头了。


    苏唯只好接过粉红色的彩带，随意绑了一个蝴蝶结。


    从高处传来了季洵的哂笑声。


    “？”苏唯抬眼狐疑地望向季洵。


    “这样可能会松，换一个。”


    苏唯无奈，“我只会系蝴蝶结。”


    “呵。”季洵丝毫不给面子地嘲笑一声。


    但想到自己也不会打结，推给苏唯，结果她也只会系蝴蝶结。


    也真够单纯的，只会系蝴蝶结。


    “算了，”季洵妥协，对着厨房里面喊了一声，“姨，我们先走了。”


    接着就提着系得松松垮垮的蝴蝶结蛋糕盒子走了。


    两人一路走到沈韵家，无话可讲，但氛围显然没有前一次那么尴尬僵硬。


    季洵最终还是把蛋糕递给苏唯，苏唯道谢，然后开开心心地开门。


    目光下意识看向厨房外面，想看看熟悉的身影在干些什么时，却大事不妙地先瞄到了客厅那边。


    苏唯手一抖，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沈韵正瘫在地板上的毛毯上。


    苏唯马上跑向那边，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她扶起沈韵，将她整个人放在自己的腿上。


    当硌人的骨头躺在自己怀里时，苏唯才惊觉，老人原来已经这么瘦了。


    皮包着骨头，皱纹横穿黧黑的皮肤，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干涸到起皮。因为过于瘦，一处处失去水分的皮肤皱在一起。苏唯看得心疼不已，泪水就挂在眼眶，将滴不滴。


    无助的女孩摇摇老人苍老的手，试图叫醒她，“姥姥，姥姥？”


    不久，沈韵眨眨眼，看到了自己的孙女跪在眼前，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摇晃着自己的胳膊。


    “诶呦，怎么了？”


    苏唯正要低落的眼泪含在眼睛里，喉咙苦涩，“没。”


    “姥姥，你怎么坐地上了？”


    沈韵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地上，然后恍然大悟，连忙站起来，“诶？我不知道诶，我怎么就躺在这里了？”


    苏唯看到了茶几上的一块抹布，迅速脑补出沈韵正在擦桌子时，然后突然晕倒的场景。


    接着她问候一句，“姥姥，你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不用，”沈韵赶忙打断，费力地站起身，坐在沙发上，“我不用去。”


    怎么答非所问？


    苏唯暂时也不想聊这个，看着沈韵难为情的样子更不想说了。


    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但是苏唯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也不想面对。


    “姥姥，吃蛋糕。”苏唯偏过脸猛地擦掉眼角的眼泪，转而把自己绑得松垮的蝴蝶结拆开，将话题转移到面前的蛋糕上。


    苏唯自己都知道，她在逃避。


    可她实在没准备好。


    等切完一小块后，苏唯递给沈韵。


    沈韵这回没有拒绝，接下了。


    晚上，苏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考半天，最终还是选择给妈妈宋檀发了消息。


    ［姥姥状态不太好］


    然后又觉得没有详细说明，继续补充。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她躺在地板上］


    过了良久，那边像是刚看到消息似的。


    ［好，有时间让舅舅陪她去医院看看］


    ［要影响你学习了，姥姥身体没问题］


    苏唯看到这两条消息后暗暗叹口气，放下手机。


    刚开门见到姥姥晕倒在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心是如刀绞般痛，那一刻自己也设想过最坏的结果，但始终不敢相信。


    最终也是双手合十，心里默默祈祷。


    没事的，没事的。


    姥姥一定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以后安安要一直和姥姥一起过生日。


    *


    晚上，季洵回到家，抱起了手机。但手机都已经黑屏了，他却还没有意识到。


    不知怎么，平常的一天，几个朋友忽然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阿洵，你和苏唯怎么回事啊？”


    季洵起初不太在意，一想到上次的雨幕，随口说了句，“闹掰了吧。”


    谁想，刚一出口，几个狐朋狗友开始起哄。


    “是闹掰了，还是分了啊？”


    季洵皱眉。这是哪到哪啊？话题跨越这么大吗？


    一人贱兮兮地小声询问，“你们什么时候谈的啊？怎么我们一个都不知道？”


    “对啊，分了才知道？”


    震惊不断，季洵觉得怪异，还在思考着就瞥见了一个个吃瓜群众嗷嗷待哺的样子，当下踹了那人一脚。


    “滚。没有的事，不要乱猜。”


    谣言在他们这一群人中总是传的很快，短短时间内，季洵已经听到了不同版本。


    不知道苏唯会不会也受到牵连，她会不会也很在意？


    都说了以后谁都不理谁，没想到之后竟还能捅出这个幺蛾子。


    季洵惭愧。不过看样子，苏唯那群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总而言之，谣言已经有了，季洵应该给出个交代。


    所以他一直在猜想到底谁是始作俑者。


    期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和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愈来愈狗血，季洵自己都觉得很烦。


    之后留心才发现，一直偷偷摸摸地跟着自己，观察自己的人，是王兴仑。


    王子睿的好表弟。


    准确的来说，是观察季洵和苏唯的关系。


    也在一步一步试探，苏唯到底是不是季洵的底线，看看可不可以越过去。


    但是季洵一直以为，只有他和苏唯摆脱关系，闹僵了，这些人才会作罢。


    那天苏唯来找他，他果不其然看到了王兴仑就在连廊那边窥视着。


    季洵以为苏唯知道了谣传，所以才这么生气。


    不想让苏唯多想，也想止住那些人的嘴，就必须要做出点什么绝情逾越的事情。


    毕竟此事一出，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而苏唯，那时候肯定也巴不得两人关系再糟一点，再决然一点。


    最好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淋水之后，两人之间一擦就热一摩就燃的关系就消失了。不再气愤，不再敌对，冷淡漠然的关系更像是冰化后的陌生人。


    虽是同桌，却再也没有任何语言眼神肢体交流。


    他们彼此都不留余地，做的很绝。


    季洵以为这样苏唯就能免受有关自己的烦恼。结果王兴仑就是要看他们关系闹僵，他才好去找苏唯的麻烦。


    季洵意识到的时候很气。和苏唯闹掰花了他不少精力，结果压根没什么用，所以他才会去找王兴仑那群人。


    到最后，他们根本不知悔改，还想继续招惹他和她。


    就像个狗皮膏药一般，贴在他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季洵无奈摇头，既然他说的话在这些人面前不管用，那就找个有用的人。


    此时，他重新点亮屏幕，拨打号码。


    对面像是闲着没事干，守着手机，秒接。


    一看是季洵的来电，语气有些不耐烦。


    “喂？找我干什么。”


    是任妄的声音。


    任妄知道季洵不可能平白无故找他。前些天亲眼目睹那些事后，他总觉得季洵会有求与他些什么。


    怎么说？任妄的关系确实比季洵的关系多，而且他说的话总归是比他有用。


    起码任妄的名号更响亮一点，比他这个新来的，要对那些人更有威慑力。


    季洵扶额，猛吸一口气。


    任妄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呦～”了一声。


    他的语气明显都愉悦了不少。


    等了这么多天，季洵这才给他打电话。


    看来思考的够久？


    接着任妄又重新问了一句，像是确认。


    “找我干什么？”


    *


    十二月见底，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同学们都异常兴奋，但也为随之而来的高考而紧张。


    苏唯和季洵的关系也还是那样，普通的同桌。但自从那件事过后，苏唯总觉得他们两个和之前有些不同，可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共过患难，曾经也互相怀疑、猜忌过，才让他们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和。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正潜移默化的，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但不过好在轻舟已过万重山，磨难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日益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