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望桐舟醒来后，头部一阵眩晕。


    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涌入了她的大脑，这时她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从威亚上摔下来，摔了个脑震荡，失忆了两天，什么她都记得——唯独把魏靖迟彻彻底底地忘了个干净。


    房门的观察玻璃遮罩被人为取下，望桐舟醒来撑起身体的动作，便立刻被魏靖迟察觉到了。


    输液的手臂很疼，留置针下的血管肿了起来。她抬头检查了下输液瓶的情况，这才放下了心。


    “瓶子我看着呢。”魏靖迟借着窗户外的光亮慢慢踱步到她的身边，手臂一伸将室内的灯条开到一档，不刺眼柔和的位置。


    “魏……魏靖迟，”望桐舟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魏靖迟很自然地靠了过来。


    望桐舟便借着没有输液的手臂勾住了男人的颈脖，仰头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


    突如其来的异常行为让魏靖迟身形一顿，但他很快意识到了情况。


    凭着对她的了解，望桐舟大概是一个发烧，头痛脑热间记忆恢复了回来。现在她回忆起了失忆中的种种事情，有些羞愧之意。


    魏靖迟的手掌摁住她的肩膀，将她重新压回被褥间。他收敛了声音，沉沉地，似在压抑着情绪:“天亮了再算账，好好回忆一下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望桐舟反握住他的手腕，颔首着:“我睡不着，你陪陪我。”


    ……


    vip住院部大楼的天台很大，做了绿化造景，平时也可供病人在家属的陪同下上来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夜间，定是无人去的。


    单薄的夏季病服外披着魏靖迟的外套，望桐舟坐在专门设置的休闲秋千上，轻轻晃着腿。输液架在一旁，她不能做太多大幅度的运动。


    远处，可以遥望到林立的高楼，以及藏在其间的极夜灯塔。


    “小时候，我妈妈总是带我上极夜灯塔上边观景。”望桐舟鬓间的发丝被微风吹起，她抬手压住了，“但是我爸不喜欢那座塔，很奇怪吧？”


    “虽然说我爸也是海都人，夸张地说他比任何人都讨厌极夜灯塔。”


    魏靖迟环住她的腰身，扣得紧紧的。只是只言片语，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望乌讨厌那座塔。


    那是夏鹭曾经收敛起来的光芒。


    “中年男人就是很烦。”魏靖迟冷不丁地评价道。


    望桐舟笑了。


    “舟舟，喜欢演戏，喜欢演员这个工作吗？”


    女人本来自然地倚靠在魏靖迟的身上，闻言抬起了头，眉间轻蹙:“为什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魏靖迟避开了她的眼睛，如果不是夏鹭的离开，或许望桐舟就不会被生活费和学费所困一筹莫展进入枳耀，他们或许根本没有相遇的可能。


    “嗯……你这个问题我确实有想过。”望桐舟的话语里有斟酌，“你想听实话吗？”


    魏靖迟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轻轻的，“说说吧，我想听。”


    望桐舟微微垂了垂眼皮，似乎在回忆很早以前的过往。


    “我没想到会被枳耀的星探看中。”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粉丝都说我长得好看，但在此之前，除了妈妈，没有人夸过我。”


    “特别是我爸遇见姜星子之后，姜星子对我的否定更加多。那个星探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你好美，有兴趣靠脸吃饭吗？’，名片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只有对自己的质疑，‘我也可以靠脸吃饭了？’。”


    “演戏对曾经的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但干了这么多年，说不喜欢是假的，说特别喜欢也是假的。大概是习惯了跑剧组接商务，还有粉丝的巨量情绪价值。”望桐舟回忆过来只剩感慨，“如果能穿越过去，我想对过去的自己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有多厉害’。”


    魏靖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就静静地听着，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望桐舟的脸颊。


    “目前这个状态我觉得就差不多了，我确实有过退圈的想法，但是我不想辜负你的信任，你的资源。”望桐舟说着，也在用余光试探着他的反应。“所以，我还是想继续走走。”


    魏靖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大概是已经料到了。他甚至比望桐舟自己还了解她的心。


    晚间，天台的风并不止步于微风，而是忽而狂风大作，忽而明媚微风。


    魏靖迟很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他担心望桐舟又受凉了。


    刚刚醒过来时，他能感受到望桐舟睡起来后身上的灼热已经退下了，但反复发烧她不是没有碰到过。


    之前在某剧组拍水下戏份时，正好是望桐舟来例假的时间，为了不耽误进度，她想都没想就下水了。


    那时正值冬季，拍摄的夏季戏份戏服极薄。她不是正当红，自然没人会去主动关注她的状况。从水里出来后，她连一个暖水袋都没有。


    安霖也就是从那时起被枳耀内部指派给她的。最起码魏靖迟不在，两个女孩子能互相照应一下。


    来时路走的有多艰难，望桐舟和魏靖迟都心知肚明。资源是魏靖迟一点点循序渐进地给予，最后还得靠着望桐舟自己的造化。


    望桐舟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没有把魏靖迟给的好处浪费掉。


    她的头发养着养着如今已经及腰，靠在魏靖迟身上的时候，便会有发丝垂落在他的手指间。


    魏靖迟饶有兴趣地将发丝在自己的指尖又缠绕了几圈，问她:“我们之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望桐舟轻轻闭着眼皮，敛声说:“我现在不就在跟你好好过日子。”


    “可……”魏靖迟喉咙滚了滚，还是拦住了话头。与其直白地逼问，不如顺其自然吧。之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望桐舟面对，他也不知道之后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男人还是冲动了。或许是夜色能够摄人心魄使人陷入迷局，又或是望桐舟给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使人一时迷了心窍。


    “让我出院好不好，”望桐舟彻底闭了眼睛，音色只剩气声，“不想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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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靖迟揉了揉她的发顶，似做安慰。


    他的心里在斟酌。


    “我们各退一步，回家修养半个月。”魏靖迟呼了口气，“剧组那边都安排好了，这半个月就不要再想工作的事情。”


    “十五天之后……”


    望桐舟打断他:“十五天之后，如果算的没错——八月二十号，是你的生日，我都记得呢。”


    “我不是说这个，”魏靖迟轻轻地摇摇头，“十五天之后，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我希望以你最好的状态去见她。”


    望桐舟来了点兴趣:“是哪位大导演吗？”


    魏靖迟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将她护在怀中，拥得更紧。


    ……


    午间。


    卓柳站在病区的门口，生无可恋地站在病区的门口，向着离去的大劳摆了摆手。“还以为他俩要在这儿多待几天，我还想吃瓜呢。”


    “这里是医院，卓少爷。”汪流双臂抱着胸前，丢了这么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卓柳回身后，才发现刚刚站在身后的汪医生不知道哪里去了，也匆忙追了出去。


    车辆行驶在城市绿道，望桐舟整个人被裹成了一个大粽子。魏靖迟像是杞人忧天一样，生怕她出院受了一点风寒。


    望桐舟无语地掀了掀眼皮，抬眼瞧了瞧车窗外暑假三十五度的太阳。


    待在一起时间久了，望桐舟没有以前那么怕他，畏惧他的威压。魏靖迟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硬，嘴虽然尖利，说到底还是在乎她的。


    从“谈感情”到“过日子”，每一个词都无比地沉重，自然而然地便降落在望桐舟心上的那片停机坪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医院与魏靖迟独处的时间越多，她就越游离。望桐舟生怕自己真的会变了心，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于她如同噩梦般降临的男人。


    王叔在手机上听闻了一些关于望桐舟的事情，见她出院，自然以为是喜事。他笑呵呵地开着车，一边说着祝词:“恭喜夫人出院。”


    望桐舟嗯了一声，轻声回了句谢谢。


    昨天的秋千谈心，她差点把魏靖迟的生日抛之脑后了。若不是“十五天”节点的提醒，那她可能真要伤透魏靖迟的心了。


    男人什么都不缺，前年还送了一块小岛给她。几年前的生日，她一直在剧组待着，没法跟他在一块，也就是邮个lv钱包或是胸针钥匙扣就完事了。


    现在的关系变了味，连相处似乎都变了形式，反而望桐舟不知道该怎么庆祝魏靖迟的生日。


    车窗外的景色流转着，魏靖迟的手机捏在手里，屏幕点亮，似乎接受到了什么消息。


    望桐舟偏过头来，只见他身形一顿，连瞳孔都有一瞬间的放大。


    自己的一切反应都被收入他人眼中，魏靖迟余光一扫，索性将手机扔回了中控台上。


    “你怎么了，有什么消息吗？”望桐舟问。


    魏靖迟瞧着望桐舟的眼神若有所思，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公司里的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