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这姑娘有个特别好的优点，每回用不着你恐吓她，她自己就会吓自己。


    看她一副天要塌的模样，胭脂忍笑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你下回注意就是。说说眼下的暖炉会，娘娘你有什么想法？”


    说起暖炉会，奚汐面露惊慌：“我连暖炉会是什么都不知道。最近‘高贵妃’就像消失了一样，有点吓人。”


    近来她说的做的，很少有被支配控制的感觉，高贵妃的臭嘴不出来‘显摆’，反倒让她有些不安。


    胭脂噗嗤一笑：“最近太安稳，你反而不习惯？我们先走一步算一步，你看沈嫣然兄长的事不也没应验？”


    奚汐点着头：“这么一说，我现在被封了宫反而是好事。”皇帝不该才封十日，封她几个月才好。


    “时候不早了，我赶紧给你说这个暖炉会。”胭脂一如既往地盯着门外，等了片刻未发现外面有异常，这才压低声音道：“太后的意思是，这个暖炉会的举办权只能是凤栖宫的，不能落到永福宫手里。你如果把这事儿接了，前几日的事她就既往不咎，宗正司那边她也会帮着你说话。”


    奚汐警觉起来：“这是为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


    胭脂摇头：“上宫的主君们，哪一个不是心思深沉，岂能轻易让我等揣测。”


    奚汐挑眉，‘们’？我觉得你在挖苦我。


    如今想想，太后那日叫张德来，或许只是做做样子，为的是堵住前朝后宫说这太后独霸后宫的嘴，并非真心要把协理后宫的职权交给她。太后并不想授予她这个总经理完整的权力，可为什么总把品茗会、暖炉会这些社交宴会的举办权交给她？


    胭脂只是叹气，这一点她也还没弄明白，但暖炉会势必要办，“这么说吧，中秋之后你就该办品茗会，但那会儿你和太后干起来给耽误了，品茗会没办成，九皇妹的婚事到现在还没拍板。”


    奚汐一脸懵状，“怎么又扯上了九皇妹？”


    胭脂道：“据说陛下给九皇妹挑选了两家，文乡伯的长孙和一个四品京官的幼子，家世差得远，皇妹也不在意，但一定要见了人才肯点头。”


    奚汐道：“她要在暖炉会上亲眼把人过一遍？”


    胭脂想想还得再给她说透些，“品茗会、暖炉会这种场合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寒露到来之前的品茗会，立冬那日的暖炉会等此类社交会的举办，不仅是贵妃应当主理的事务，公、侯、伯爵爷的夫人们和一些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也都有此类职责。社交会的作用大致分两类，一类是贵女贵妇们相互之间联络走动，这种要随性许多，参加的人只有贵族圈中的女眷。


    第二类就显得尤为重要，是专为未出阁的贵女们筹备的‘窥探会’，参加的人不仅有未出阁的贵女和她们的嫡母，还有京城中尚未娶妻的世家官宦子弟。窥探会顾名思义，是为了让平常不能私会外男的女子们相看有没有中意的世家公子。如果不中意，来日别人上门求亲也能事先想好推辞，如果中意了，那家中的父兄便要开始探底与掂量。


    奚汐笑道：“这不就是打望大会？”


    胭脂道：“对，就这词儿，但别小瞧了。正经人家的女儿只能在这种日子打望打望，否则这婚嫁就只能开盲盒。尤其是宫中的公主郡主，她们的身份如果屈尊去侯爵、伯爵夫人那里打望，只会被京中的人嘲笑。太后身份尊贵，不可能亲自来操办，剩下的只有你和老太君。”


    老太君说的就是那位贤穆大长公主，沈嫣然的外祖母。


    奚汐猜测道：“太后不想大长公主拿到举办权？”


    胭脂点头：“不仅太后，我也是。你别忘了，她的外孙，襄国公府的嗣子，沈嫣然的兄长，尚未婚配。”


    奚汐脸色大变，顿感不妙：“你是担心……大长公主借暖炉会给沈公子寻觅亲事，弄出许多事端来引发书里的剧情？”高贵妃弄死沈公子的剧情。


    胭脂神色凝重：“会不会有事端，我也不能确定。沈公子今年似乎有二十三了，只比你兄长怀玦公子小两三岁，怀玦公子好像都成亲快六年了？他却还没有订亲。听说此人尤其注重妻室的相貌，曾放言他要娶的夫人必须得有京师三姝的颜值水准。”


    奚汐指着自己：“我、沈嫣然、夏昭仪？他能娶谁？”


    京师三姝，这是三年前文人墨客嘴里给她们三个取的绰号，也就是京城颜值榜top3。且不论这榜单权不权威，她的颜值有没有被夸大，按沈公子这要求，单身至今是他自找的。高贵妃和夏昭仪被皇帝收了，沈嫣然是他亲妹，他能妄想谁？


    胭脂道：“沈家兄妹的亲事都掌握在大长公主手里，沈国公也很难插手，这才放任他成了大龄剩男。这回的暖炉会，太后已提前放出风声，京城中年过十四的贵女公子都得来，可谓史无前例声势浩大，你说大长公主能放过这机会？她如果想给沈公子创造机会，只有把暖炉会抓在手里才能随心所欲。”


    奚汐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摇头，“你说的，逻辑不通。京城中的贵女，大长公主是不认识哪家？还是进不了哪家的门？如果有她看中的门户，早替沈公子上门提亲了。除非是……她既上不了门又会在暖炉会出现的贵女。”


    胭脂恍然大悟：“那不就是九殿下，九皇妹？！”


    奚汐疑惑道：“大长公主进不了荻雪轩？”


    胭脂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晋王为什么至今没有正妃？”


    奚汐斜着眼，又要扯上她？


    “不是在说你。”胭脂倾身附在她耳边，“是陛下。我从前在寿安宫时，听太后和张德那言谈之间意思是，自陛下登基后，皇族中人的婚嫁全握在他手里，他若不点头，太后和大长公主不管怎么张罗都是无用。”


    奚汐点头道：“这就合理了。”皇子皇女的婚嫁是皇家的公共资源，当然要掌握在皇帝手中。


    胭脂颇感欣慰。这姑娘看着稀里糊涂的，该知的全不知，该懂的全不懂，可每每谁想要糊弄她，也是不容易的。只要给她时间多想想，她总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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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合理’、‘逻辑不通’。简而言之，能看透彻，只是，反应慢。


    “大长公主已在太后跟前隐含地提过由她来办这暖炉会，你怎么想？”


    奚汐叫道：“当然不能够啊！只能我来办！”她握紧小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这暖炉会一定要把沈家公子踢出去！门儿都不让他进！”


    胭脂心头的石头落了下来。完成太后布置的任务倒是其次，剧情里高贵妃是要弄死那沈家公子的，确实不能让他进这宫门。


    “太后的旨意是暖炉会安排在立冬，那一天也是陛下的生辰。陛下从不为生辰大肆操办，及冠之仪也在登位之初办过了。可不管怎么说今年是陛下的双十之年，太后是想暖炉会要隆重一些。”


    奚汐拧着眉头一想：“嗯，我记得他是不庆生。”


    这些事在高贵妃的记忆里还是有的。当今天子从不搞万寿节，既无需朝野来贺也不设宴歌舞，只在每年的这一日颁下禁屠诏令，禁止一切杀生。种种来看，这位天子是个不折腾朝臣和百姓的好老板。


    胭脂诧异：“你记得他不庆生，却不记得暖炉会？”


    奚汐摊手道：“真不记得，没有印象。”她突然想到：“‘胭脂’所有的事，你全都记得？”


    胭脂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我就没有记得或者不记得。”


    “什么意思？”


    “我就是胭脂，胭脂就是我。”胭脂揉着唇，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我该怎么和你说呢？”


    奚汐能够悟出来，所谓‘记得’是因为有相对的‘不记得’，如果没有就都不存在。她忽然有点慌，难道她和胭脂穿进来的‘模式’不一样？


    “说暖炉会，不提这些了。”害怕的事就先逃避呗。


    胭脂学着她把手一摊：“那你得想想怎么去和那位老太君争夺这举办权。”


    奚汐愣了愣：“争夺？不是太后直接下旨吗？”


    胭脂摆手：“那你可就想错了，你那么不给她面子，她还得舔着脸送到你手上？”


    奚汐叫了起来：“这意思是，她‘求’我办事，还得我去求着她‘求’我办事？”


    胭脂鼓掌：“一点没错。”


    奚汐问道：“怎么求，去寿安宫跪着认错？”


    胭脂叹道：“也只有这样了。”


    奚汐指着自己的肋骨伤处：“我这儿还疼着啊！”


    被养得娇滴滴的贵妃又怕苦又怕痛，怎么可能做没苦硬吃的事。


    胭脂嘿嘿笑道：“那就只剩下另一个途径了……”


    ※


    归义侯和北狄使臣之间暗通款曲一事，朝堂上有两种声音，颇令皇帝头疼，只好紧急召开临时朝会探讨。


    今日下朝，皇帝回到寝宫，正想着沏杯茶解乏，魏忠便冲冲来报：“陛下，凤栖宫传话说……”


    皇帝手上的茶杯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道：“说什么？”说罢大大饮了口茶。


    “贵妃说她……想陛下了。”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