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暴露
作品:《恶女》 熙攘的人潮宛若一条汩汩奔流的大河,川流不息,浪花四溅。然而,在这样一条湍急的水流中,所有的浪花却不约而同地分绕过一座岛屿,这座岛屿,便是事故的中心。
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停在路中,这马车的旁边,是一个信差模样的男子,旁边还有一匹炯炯有神的骏马。男人一个劲儿地道歉,可钱妈妈却没功夫理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去查看姜鸾琴的状况。
姜鸾琴神色紧张地捂着小腹,留英扶着她的手臂,脸色惨白,额角簌簌冒出几滴冷汗。
小丫头还是不经事,钱妈妈心中嘀咕两句,主子没安抚好,自己便先吓了个半死——也不知夫人为何看重她,原本志留在院子洒扫的丫头,突然带着她出了门。
她心中唠叨,手上的动作倒是麻利,仔仔细细瞧过了夫人身下,见没什么出血的症状,又问道:“夫人身子可有不适?”
姜鸾琴此时也恢复了镇定。她抚了抚腹部,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无碍,只是惊着了。”
今日陆明钰书局开业,虽然内容不怎么正经,但瞧上去倒还像模像样的。这又是陛下先前默许的,她这个做主母的,总该去瞧瞧。
陆昭宁不着调,日上三竿也没见动静,她懒得管她,便自个儿先出了门。
谁料返程遇上这般事故。
“你这小子,眼睛怎么回事,也不瞧着点儿路,如若冲撞了我们夫人,十个你也不够赔的!”
马夫气得破口大骂,夫人如今怀有身孕,万一有个好歹,他也得受牵连。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快,驾车避开,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那信差年轻得很,似乎才任职没几日,此刻被唬得满头大汗。他哆哆嗦嗦地应着声,口中一个劲儿地道歉。
“罢了,”姜鸾琴掀开一角车帘,浅黄的帘布衬得她的面庞格外柔和,“无碍,回府吧。”
车夫愤愤瞪了一眼信差,爬上马车——
“母亲!”
身后忽然传来两声呼唤,姜鸾琴揉揉太阳穴,没多会儿便瞧见匆匆赶来的一双女儿。
“无碍,你们回去吧。”
陆明钰似乎颇不相信,钻进马车,将姜鸾琴看了个仔仔细细。陆昭宁摸摸鼻尖,停下上车的脚步,回头打量着肇事的年轻人。
这信差方才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忐忐忑忑地抬起眼皮,又迅速垂下去。
“回去吧,母亲真的没事,你也该去看看你的铺子了。”
马车内传出絮絮叨叨的念叨,陆昭宁微微垂眸,瞧着陆明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又掀起车帘钻出来。
“无事。”她同陆昭宁眨眨眼,又突然想去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阿宁可还要留下来?要不同我一道回去吧。”
闻言,陆昭宁朝陆明钰点点头,又狠狠瞪过信差,三下五除二跳了上去。
车轮轱辘轱辘转了起来,离开了拥堵的人群。原本分流的河流又汇为一体,继续奔流了。
姜鸾琴闭着眼,将脑袋微微靠着车壁。怀孕似乎使她褪去了几丝以往雷厉风行的冷漠,添上几分柔和的母爱,眉眼弯弯,钝去了棱角。
陆昭宁小心翼翼地盯着她,不敢出声打扰。
马车内静悄悄的。
倏然,姜鸾琴睁开眼,漫不经心地扫过陆昭宁。
陆昭宁不自在地转过眼珠,大咧咧地翘起一条腿。
“最近同你阿兄怎么样?”
陆昭宁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挺好的,他这几日忙得很,偶尔闲下来也会给我带点心。”
姜鸾琴笑了一声:“你呀,尽想着吃了。”
她的语气很温柔,似乎只是平常人家在打趣孩子一般,陆昭宁一怔,望着她弯弯的唇角出了神。
话音刚落,她却又收住笑:“那个程怀新呢?”
“他?他也忙,说要考个官儿做,不过也会给我写诗看。”
姜鸾琴摸着小腹又笑了:“你看得懂吗?”
陆昭宁诚恳地摇摇头:“但陆明钰说这诗写得中规中矩,母亲,你说他能考上吗?”
“你若真喜欢他,他便考得上,”姜鸾琴轻轻叹了口气,“但阿宁,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
陆昭宁忽然打了个喷嚏。窗外吹过一阵秋风,萧萧卷走几片金黄的秋叶,飞过京都街角翘起的屋檐,飘过沉静的如同一面镜子的城河,落到侯府的院子里。
陆晏听在书房里处理着事务,陆明钰那边他遣人过去了,自己便不亲自走一趟了。
“王爷,程先生求见。”
陆晏听手指一顿,他抿了抿唇,心中竟微微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
下人沏上一壶幽香的龙井,施施然倒入精致的白瓷叶脉纹茶杯中,轻手轻脚地端上前。
两个男人各自坐在棋桌两端,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棋盘。程怀新的手微微一抖,将白色的棋子落下,捧起茶杯,轻轻啜上一口。
一颗棋子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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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跳入黄花梨瓜型的围棋罐。陆晏听叉着手指,轻轻靠在椅背上:“棋艺不错。”
淡淡的,似乎是审视着、评价着的态度。
程怀新笑笑:“王爷还留着后手呢。”
陆晏听没有反驳,只是微微笑了笑:“听闻自生这几日都闭门苦读,怎么忽然来拜访本王了?”
“实不相瞒,”程怀新握着茶杯的手指忽然紧了几分,“在下心中有一疑惑,想请教王爷。”
陆晏听点点头,眼神却飘到手边的棋罐,那只瓜型棋罐边角沾了些灰——他已经许久没碰了。
自从陆吾山发现自己同李泓吟有联系后,为了防止他带着他的兵造反,便断了他从军的路,想将他培养成懂诗书、知礼义的谦谦君子。
可他没能随他的意,表面上温润儒雅,可暗地里钻研权谋之术,最终还是倒向了李泓吟那边。
更有意思的是,他对他的妹妹动了心思,哪怕二人没有实然的血缘。
他真是个疯子。
“听闻女娲伏羲本是兄妹,却互相苟合,不知王爷如何看待此事?”
程怀新并不如他设想的那般镇静,他的声音微微发着颤,眼神也只敢盯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里边的茶水晃动,荡漾出一波又一波的浮沫。
陆晏听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既是上古之事,便当如过眼烟云,抛之脑后,安心看好眼前的日子。”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镇静,像一匹狼,犀利地射向程怀新,看着这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猎人。
“去年的会试,你因得罪了礼部的大人,姓名未被列入参考名单。”陆晏听敲了敲手边的棋罐,一声一声,敲得对面人的脸色一阵一阵地褪着色。
“王爷查得真细致。”
“毕竟你是跟在阿宁身边的人,”陆晏听舌尖一顿,竟觉得手边的茶有些苦涩,即便他一口也没喝,“以你的才华,若好好陪在阿宁身边,想要的,都会有。”
程怀新苦笑一声,闷着脑袋,将整杯茶囫囵吞枣地全灌了进去。
一杯茶水过后,他的面色似乎好了些,但也只是一些,从惊恐变成了自嘲,所有的情绪都无处安放地挂在他的嘴角。
“多谢王爷赏识。”
他起身离开,步子微微有些趔趄。
屋门未关,秋风满堂,树干朝地面弯了腰杆,读书人笔直的背脊似乎也垂下几分,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摸上颈间的青玉牌,对着天地,浑浊地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