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亮起，金灿灿的光线中带着闪粉，汇聚在舞台的正中央。


    一个身穿浅灰色西服、头戴礼帽，手中还拿着一只银色手杖的绅士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聚光灯下，他脸部与手背上的皮肤褶皱愈发明显。


    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被打理的一丝不苟，显得油亮而有光泽。


    【亲爱的淑女和绅士们，午安。】


    老绅士用右手摘下礼帽，微微欠身，行了个绅士礼。


    【欢迎来到浮士德歌剧院。】


    与木偶人不同，老绅士的外表与常人无异。


    光泽的皮肤、红润的气色、笔直的腰杆……尤其是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内没有一丝浑浊，清澈明亮，如同孩童一般。


    姒姽警惕地盯着舞台上，那个人模人样的老绅士。


    仿佛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老绅士的瞳孔转了转，朝姒姽所坐的方向看去，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


    虽然他外表光鲜、面目慈祥，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污染物特有的恶臭，是无法被遮掩住的。


    庞大的邪恶气息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味儿，姒姽几乎可以断定，这个老绅士就是污染源。


    【刚刚的剧目，各位还满意吗？】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老绅士脸上的笑意更甚，整齐的两排白牙在聚光灯下折射出惨白的光。


    他的嘴角咧开至一个夸张的弧度，姒姽甚至可以看到白牙下方粉红的牙床。


    【作为剧院的团长，我由衷感谢各位的掌声。


    下面，请欣赏接下来的剧目。】


    老绅士打了个响指，一个金灿灿的苹果从天而降，缓缓降落，最终稳稳落在他的手心中。


    姒姽盯着那个苹果形状的金块，大脑飞速运转。


    她想，她已经猜到接下来将要演出的是什么剧目了。


    【接下来的剧目是：不和的金苹果。


    浮士德剧院独家改编版，还请各位淑女和绅士们敬请期待。】


    独家改编版？


    姒姽微微皱眉，这部剧的剧目名与她猜想的一致，但改编又是什么鬼？


    姒姽想起刚刚结束的那部潦草结尾、魔改剧情的“等待戈多”，不禁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个改编貌似不是什么好事……


    还未等姒姽猜测剧院魔改版的“不和的金苹果”会是怎样的魔幻剧情，老绅士接下来的话便如同一阵闷雷，证实了她心中不好的预感。


    【在剧目开始前，我将为各位隆重介绍几位我们剧院的新人演员。


    这些新人演员此刻就坐在观众席中，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他们上台！】


    老绅士高举手杖，聚光灯的光柱移动，在观众席上来回游走后，聚焦在二楼看台的某处席位。


    哗啦哗啦……


    “幽灵”观众们不知疲倦地鼓掌，转头，将目光汇聚于二楼看台，贪婪地盯着那个被聚光灯包裹的“幸运儿”。


    咕噜咕噜……


    身侧的“幽灵”观众疯狂吞咽口水，吞忘情了，还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这是在等着看剧吗？


    明明是等着开饭吧。


    姒姽默默朝暗雀的座位方向缩了缩，与“幽灵”保持距离。


    被聚光灯包围的新人“演员”，不出所料，正是之前违反鼓掌规则的俊一。


    姒姽抬头，朝二层看台看去。


    聚光灯下，俊一的脸色惨白，嘴唇乌青，空洞洞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身旁的“同伴”。


    不过，他身边那些勉强能称得上同伴的人，只是默默撇开眼，麻木鼓掌。


    对于新人演员是俊一这件事，他们都表现出一种理所应当的态度。


    或许，从俊一违反规则的那刻起，在他们眼中便与死人无异。


    高大的男人面对无数双“眼睛”的凝视，显得是如此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整齐划一的掌声，他颤抖着双腿，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指使，被迫起身，动作僵硬地走下看台，朝舞台走去。


    呜……


    姒姽注意到，俊一的右手紧握，手心中似乎有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反射的亮光闪到她的眼睛。


    突然，俊一的脚步停滞，姒姽立刻看向他的手心。


    果然，他的手心中藏着一小块银闪闪的刀片。


    此刻，刀片被他插入腿上，暗红的血液浸湿裤子黑色的布料，鲜血染红手心，突如其来的疼痛使他表情变得狰狞，手臂上青筋显现。


    不过，此刻，疼痛对于俊一而言是一件好事。


    只见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身体的掌控权正逐渐回归至自己手中。


    姒姽猜测，那个刀片应该属于组织赠送的道具之一，就和她的那把折叠小刀一样，具有抑制精神污染的功效。


    看来这个组织发的东西不是唬人的水货啊……


    亲眼看到道具功效后，姒姽不禁在心中感叹。


    在此之前，她严重怀疑组织送的道具奖励是不是专门用来唬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的水货。


    现在看来，她好像低估了组织的实力。


    被异端核心直接控制，还能夺回自我意志。这种行为，与直接违反幻境规则无异。


    对于异端而言，这简直是比在它头上拉屎更不能容忍的举动。


    尤其是，脱离精神控制的俊一正用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舞台上的老绅士，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笑容。


    能搞到这种等级的道具，或许，“高质量人类”组织背后的组织者，比异管局还要深不可测。


    姒姽默默将手放置于装有折叠小刀的口袋中，决心要好好利用它。


    舞台中央，被严重侮辱的老绅士微微皱眉，挥动手杖。


    顿时，舞台侧面两块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红丝绒幕布哗啦一声全部掀起。


    两个半圆形舞台展现在“观众”面前，舞台上，琳琅满目的乐器井然有序的排布，木偶人乐师紧闭双目，直到老绅士团长再度挥舞手杖。


    卡啦一声。


    木偶人紧闭的木质眼皮在同一时刻上掀，黑底白瞳的彩绘眼睛，惊得姒姽猛然一颤。


    木偶乐队所在的舞台大小只有表演舞台的一半大，姒姽猜测，这就是网上所说的剧院分舞台。


    木偶乐师睁眼后，俊一惊恐地发现自己再度失去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他呆滞地立在原地，准备伸出的中指只伸了一半。


    老绅士团长的表情再度回归至温和，他挥挥手杖，木偶乐师演奏起乐曲，悠扬的音乐声在剧院内回荡。


    咔嚓……咔嚓……


    俊一的身体逐渐木质化，还未等姒姽决定该做出什么反应，他便彻底变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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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焦黄色的木质人偶。


    咔哒……咔哒……


    木质人偶俊一迈着滑稽的正步，走上舞台，乖顺地立在老绅士团长的身侧。


    哗啦……哗啦……


    舞台下，“幽灵”观众们的反应格外热情。


    明明第二场戏剧还未开演，它们却如同欣赏了一出好戏般，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


    如同在叫好，又如同在进食。


    【亲爱的淑女们、绅士们，这位，就是我们浮士德剧院的新人演员。】


    老绅士团长和蔼地拍拍木偶俊一的背，将其最后的一点灵魂也吞噬殆尽。


    彻底被异端同化的俊一木讷的鞠躬，正经中带着几分滑稽的动作，令姒姽想起刚刚吊在树上的宏一。


    与姒姽同坐一排的暗雀和阿飙脸色也不算好，不知是为短短半小时内就失去两名“同伙”而焦虑不安，还是为任务难度高出预期而忧虑。


    姒姽瞟了眼二层看台，原本俊一所坐的座位上，多出一个崭新的“幽灵”观众，将空位填的满满当当。


    异端团长不允许观众席上存在空位。


    注意到这一细节后，一条关于“观众”规则的可怕猜想浮现在姒姽脑中。


    观众席内不允许出现空位，这是不是说明，“观众”无法离场。


    离场的观众会被判定为违反规则，成为木偶演员。


    不离场的话只能继续留在座位上鼓掌、看戏，坐等被污染同化。


    遵守规则，会被同化。


    不遵守规则，还是会被同化。


    无非是一个快一点，一个慢一点，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有什么方法既不会违反规则，又能跳出这个闭环逻辑的怪圈呢？


    姒姽飞速思考，看着舞台上被赋予“新人演员”称号的木偶人俊一，突然灵光一闪。


    新人演员？


    对，就是这个。


    刚刚团长说，观众席内有新人演员，而且，他称呼新人演员时使用的词语是：“他们”。


    新人演员不止一个！


    想到这点后，原本莫名堵塞的思绪顿时变得畅通。


    一些如同被恶意蒙上一层迷雾的线索此刻全部浮出水面。


    根据纳西索斯的话来看，这次任务的人数强制性为十人。


    而“浮士德歌剧院”官方账号发布的演员招募人数也是十人。


    从这一点来看，他们这些参与任务的“外来者”本来就预定为新人演员。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必要遵守“观众”规则。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演员！


    姒姽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能早点发现这个细节。


    按理来说，发现这个细节并不难，甚至，她在进入幻境前，便猜测过自己的身份会是“演员”之一。


    但，观众席、幻境开始时出现的规则、遵守规则时的“绝对安全”……这些都是异端设的局。


    以暂时性的安全为诱饵，用违反规则后的“惩罚”为威胁，狡猾的老绅士团长利用温水煮青蛙的心理，让他们这群外来者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产生误差。


    而现在，破局的关键就在于，从“观众”到“演员”身份的转变。


    想到这里，姒姽没有任何犹豫，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说出那句关键的话。


    “我也是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