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许府后，孟允抒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不许任何人进入。


    为了理清思路作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她将当下存在的所有问题都一一摆放在自己面前，试图从中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向。


    她遇见的第一个异常情况是那封恐吓信。从后面她遭遇的这些事来看，那封信的确是在警告她，不要再继续调查。


    这样一来就牵扯到了第二个问题。张府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它和那封恐吓信有关吗？


    目前孟允抒对张府还知之甚少，对于这个问题，她只能先暂时将问号留在原地。


    而她从张府回来后，就遇到了第三个疑问。孟允抒不知道报社纵火案的幕后黑手是谁，但显而易见，此人的目的与那封恐吓信相同，都是阻止她继续调查。这两件事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综合以上信息，她反而更有必要深入调查。


    而这又恰恰与第四个问题有关。系统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发布那样的任务，并且给出数额巨大的任务奖励？


    从过往的经历来看，任务奖励的多少通常与任务完成后带来的正面影响力直接挂钩。然而，这次要是她按照系统的描述去完成任务，只会遭到民众的唾骂，这显然与那些丰厚的声望点背道而驰。


    不过，她停止调查也会对一部分人产生正面影响。他们正是那些被她触及利益的、不想让她继续调查的人。


    除非这些人的影响力能够大过民众，否则就难以解释这项任务中存在的矛盾。


    而对于孟允抒来说，哪些人有这样巨大的影响力，答案一目了然。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孟允抒在大脑中唤醒系统，开门见山地问道：“如果我再继续调查，是不是会触及朝廷中很大一批权贵的利益？”


    在系统索要了高额声望点后，它给出了肯定答复。


    孟允抒的神情凝重起来。看来，这件事的内情远比她想象得更复杂。


    显而易见，这次的调查难度是过去任何一件事都难以比肩的。如果她再继续探查真相，大概是真的会丢掉性命。


    而且，即使她能够圆满地完成调查任务并得到真相，以那些人的实力，她当真能动摇他们的根基吗？


    孟允抒扪心自问着，忽而发现自己手中的毛笔在不住地颤抖。


    一直以来，孟允抒都认为自己是个充满正义感且胆大包天的人，愿意为公正献出一切，哪怕是牺牲生命。但在这一刻她发现，原来自己和大多数人没什么区别，面对危险一样会恐惧、退缩乃至逃避。


    她握住自己冰凉的手指，做了一次深呼吸，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那些走失孩童父母的面容浮现在她的眼前。在他们初次来找她时，每个人都面容沧桑、神情恍惚，眼泪一层一层地浸入他们面前的会谈桌。


    最后，每个人依旧是泪流满面地离开了报社，但那是饱含喜悦的泪水。


    如果当初她没有答应帮这些人找回孩子，她或许会因为愧疚而后悔一辈子。


    孟允抒自嘲地想，人果然不能太有良心。


    这样看来，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明确了。


    不过，孟允抒记得系统曾经告诉过她，如果她没能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每超出一天，系统会倒扣她10点声望值。当声望值为负时，系统会自动与她解绑。


    与其等着它把自己的声望值慢慢扣光，她还不如趁早把余额花完，免得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声望点被浪费。


    想到这里，孟允抒向系统提问道：“接下来我要继续去张府暗访，深入探查其幕后隐藏的秘辛。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线索？”


    系统没有像往常那样瞬间作出回应，它沉默了片刻，而后再度发出声音。


    【请问您是否要拒绝本次任务？】


    孟允抒利落地回答：“是的。”


    【尊敬的宿主，您和我是合作共赢的关系，所以，我想给您一句忠告。】


    不知道是不是孟允抒的错觉，系统那副机械的电子合成音似乎比平时还要冷峻几分。


    【我的目标始终是帮助您融入这个时代并完成身份的转化，如果您拒绝完成我发布的任务，这就意味着您的做法不适合当前的时代背景，也与您的身份严重不符。这样做的后果如何，我想您应该明白。】


    孟允抒当然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从她在胤朝的身份和地位来讲，为了在这里过上好日子，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像许多官员家属那样，竭尽所能地趋炎附势，抱上权贵的大腿，与他们通同一气。


    可是，她对于“融入时代”的理解与系统并不一致。


    每一个时代都终将成为历史，而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极少数人改变方向。作为一名再平凡不过的个体，孟允抒只是时代潮流中的一朵小小浪花，但她有千万个兄弟姐妹、骨肉同胞，他们为了各自的幸福生活而奔忙努力，才构成了如今这个时代。未来某一天，在史料中或许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但他们的确就是构建历史的砖石。


    所以，真正能代表“时代”一词的，不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不是流芳百世的名人，而是无数个隐藏在历史尘埃里的平民百姓。


    就连情报系统的名字都叫“万民之眼”。


    “我明白，但我已经想好了。”孟允抒对系统说道，“把线索告诉我吧。”


    系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语气如常地回答了孟允抒的问题。


    【张府最近需要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其他条件不做要求，只要身体健康即可。】


    从客观来讲，孟允抒自己的条件就能够达到标准，这次她不需要特意乔装打扮。如果她能顺利在张府潜伏下来，兴许就能挖掘出深藏在其中的秘密。


    但在这之前，她还要解决一些问题。从近期发生的事来看，那些被她触及利益的人已经盯上了她，如果那些人发现她突然消失，势必会产生怀疑。到那时，他们一定会严加防范，不利于她开展调查。


    而且，在这场民众闯宫事件后，想必皇上对她的疑心已经达到了巅峰。现在她要是再出去重操旧业拉拢民众，那真是生怕自己死得还不够快。


    所以，她接下来首先要做的就是暂避锋芒，掩人耳目。


    孟允抒思索片刻，忽而灵光一现。


    系统已经把对策告诉她了。既然要打消那些人的怀疑，她的最佳做法就是如他们所愿，关闭报社停止调查，对外宣称她从此退出报业。


    说到底孟允抒并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且没有实质性的谋逆行为，皇上不是非取她的性命不可。只要她不会再对他产生任何威胁，短时间内他就不会来找她的麻烦，这样一来孟允抒就得以喘息片刻。


    而且，那些人在得知她放弃调查后，多少也会对她放松警惕，这兴许还能为她提供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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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机会。


    虽然这个办法肯定会让她在民众当中的口碑急速下跌，对允昭行会也会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但卧底调查多少得付出些代价，这才只是个开始。


    更何况，民间对她的风评越差，这场戏的效果反而会越好。在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她就可以想办法潜入张府了。


    一个计划迅速在孟允抒的脑海中形成。为了调查的顺利开展，她还需要几个帮手。


    她打定主意，起身开了门，兴冲冲地赶往书房去找许昭。


    “我明白了。之后我会随你一同前往城北的聚鲜菜铺面见刘掌柜。”


    许昭认真听完孟允抒接下来的打算，向她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他端详着面前那幅由孟允抒绘制出的简易版张府平面图，在记下其房屋布局的同时，指着伙房附近的那堵墙复述她的话：“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你需要传递消息，就会将纸条放在这墙根底下的缝隙中。”


    孟允抒点头道：“没错。”


    在上次孟允抒去张府暗访的过程中，她在运菜时注意到，在伙房后面有一堵墙，墙根处的墙皮有些脱落，露出里面的砖石来。那几块砖石之间都有些缝隙，容纳小纸条绰绰有余。


    于是孟允抒决定将其作为自己的联络点。


    潜入张府之后，她的行动肯定会受到限制，说不准还会面临什么危险情况。为了能够及时获得救援，她需要事先和刘掌柜约定好，让他们铺中的伙计趁着每次送菜的机会，前去联络点将情报带走。


    除此之外，她还要将许昭和刘掌柜介绍给彼此。在她调查期间，如果发生什么异常情况，他们双方可以一起商量，遇到麻烦也可以及时向孟允抒通报。


    当然，尽管孟允抒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谁都不能保证她的行动万无一失。现在他们对张府知之甚少，正处在敌暗我明的局面，孟允抒此番调查的过程中随时都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


    许昭沉默良久，再次向孟允抒确认道：“允抒，你应当知道此行凶险。你当真已经想好了？”


    “嗯。”


    孟允抒握住许昭的手反问他：“许郎，如今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你会选哪一条？”


    针对眼下四面楚歌的境况，他们要么潜身远祸，从此退出争斗；要么奋力一搏，彻底铲除威胁。


    显而易见，要是选择前者，他们长期以来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真相无法得到揭露，潜在的罪犯依然活跃在官场上；要是选择后者，或许还有几分胜算，但也极有可能付出高昂的代价。


    许昭轻叹一声，缓缓地说了一句话。


    “我是输过一次的人，我不想再输第二次。”


    孟允抒正想着该怎样劝解许昭，他的下一句话便让她意识到，这是个多余的想法。


    “但我和你的选择从来都是一样的。”


    许昭看向孟允抒，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其覆在孟允抒的手上，注视着她说道：“所以，请你让我赢一次。”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但也像是一道不容反驳的命令。


    “希望渺茫也不代表毫无希望，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哪方能够胜出。”孟允抒的视线对上许昭的双眼，笃定地说道，“许郎，我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不必担心。”


    接着，她挑衅似地对他笑了笑：“因此，你若是想赢，就要看你这出戏演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