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章冷眼旁观。


    张毅大惊失色。


    秦王真死在琼苑，殿下如何背得起这个杀兄之责！


    他忙不迭冲上前以手掌阻挡李问渠自尽的动作，五指抓住刀背，指腹用力到绷紧发白，硬生生将那把已经割伤李问渠脖颈的刀夺了回来。一颗心紧张到疯狂跳动，偏生还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只得双目圆睁，以刀鞘支地作为支撑。


    李问渠脖颈留下一条极细的血线，冷静地看着李怀章，问道：“皇弟可满意了？”


    “你死了吗？”李怀章讥讽地说：“你又没死。”


    李问渠便看着他，凛声逼问：“你敢让我死吗？如果你是真的想要我死，为什么把毒下给净渊而不是我？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李怀章冷笑：“原来你知道我不会当真要你性命，那你方才还装模作样什么！”


    李问渠感觉自己态度有些太过激，一点都不像是来求药的人，反而像是来打架的。他停顿稍瞬，平复了些方才的焦躁，声音放缓：“我知道你也在乎净渊，她是无辜的，没必要为了我们两个人的事，连累她受伤。”


    李怀章嗤声：“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李问渠看着他，近乎是在求了，哑着声音道：“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说来也简单。”李怀章双目生光，不无恶劣地道：“今夜在你的婚房里，在那张婚床上，由我代替你去和净渊行周公之礼……而你，在门外候着，等我叫水时你过来收拾……”


    李问渠听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一再回想过来前叶拭微口中“求药”二字，借此强压下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住的心。


    叶拭微倏然暴起，抬手往头上一摸，自发间拿到了一个不知什么东西，身形迅捷移动，是她自己都不曾想到的高效率，眨眼间便移到李怀章身前，尖锐利物抵上了他的心口，用力一捅，直接捅了一截进去！


    李怀章吃痛，反手回击，叶拭微另一只手格挡，打得十分吃力。


    反应过来她出手的那刻，李问渠反应非常快速地大喊一声：“绍川！”


    并赶快闪躲至不碍事的位置。


    燕绍川破门而入，随即一脚踹上去将门紧紧关闭，上了锁，迎面和张毅杠上，将其缠住无法脱身。


    李问渠瞄准时机，拿过桌边酒壶，对着李怀章就是猛地一砸。


    一壶酒当空泼下，酒味芬芳弥散在屋子间，李问渠闻了个清楚——那可不就是他们的合卺酒！


    李怀章被他砸得朝他看过来，不由分神，被叶拭微钳制住手腕，反手一拧。


    李问渠跑了过来，早已习惯的本能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会武功这件事，十分熟练地张开双臂，将李怀章上半身连同手臂绞紧，一起禁锢住。


    燕绍川余光瞥到，暗暗心惊，心说幸好有叶拭微陪着过来。


    叶拭微终于得闲，一边重重喘气，一边从地上捡起自己方才使用的利物，抵上李怀章喉口，并对那厢正在与燕绍川缠斗的张毅和已经破门而入的一众侍卫扬声道：“都别动。”


    人质在手，侍卫们如同被套了缰绳的马匹，只能听命。


    “全都出去。”叶拭微又对他们说。


    侍卫们面面相觑几眼，不敢动作。


    僵持须臾，张毅命令他们退出。而他自己，尚在犹豫纠结之中。


    就听李怀章道：“张毅留下——”脖颈上猛的一疼，把他都给惊到，感觉叶拭微真能要了自己性命，急忙补充：“把门关上……唔唔嗯……”


    张毅急忙叫了一声：“殿下！”


    李怀章喉间一梗，口中一片苦涩，他撇头盯着叶拭微，咬牙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啊。”叶拭微轻飘飘地说：“还得多谢殿下给了我提示，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毒这种东西可以用来控制人。”


    “你怎么敢的？”李怀章不可置信道：“不怕我进宫告诉父皇？你叶家满门性命不要了？！”


    叶拭微鄙夷地看着他：“这时候知道进宫告状了？你给我阿姐、当朝秦王妃、你皇嫂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也会去向陛下告状？”


    “你们没有证据。”李怀章十分无所谓的模样。


    “那又怎么样？当初林秋月遇刺，不是同样没有证据，最后结果如何呢，陛下不是照样警告了你。”叶拭微说：“这些事情，本来就不需要十足的证据，只要陛下相信是你，那他就会认定是你。”


    李问渠深沉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而且，皇弟方才可是说过，先皇后并非因为风寒缠绵病榻……可为兄幼时，父皇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你难道知道什么内情？”


    李怀章噤声。


    并不是因为被他二人唬住，而是肚子突然特别不舒服。五脏六腑如同被搅在一起挤压那般痛，撕心裂肺，顷刻间就让他冷汗涔涔。


    叶拭微见他这样，把利物移开，没再抵着他——李怀章也是这时才分心去看，发现那竟然是曾伤过他一次的叶拭微专用的袖箭箭矢。


    他是真想废了她这条胳膊！


    “我这毒药比不过殿下高明，无色无味不说，还可以随着自己心意决定要不要让人毒发……”叶拭微叹气，仿佛这真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不过这毒药也有一个好处，便是服下之后，起效很快，中毒之人至多撑不过一个时辰，倒是省去许多让人心惊胆战的折磨。”


    “阿姐的解药，殿下若是不交出来，我便着人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叶拭微狠声道：“我倒要看看，娘娘看到她的宝贝儿子中毒至深，是不是会像殿下您自己一样冷静如斯、无动于衷！”


    李怀章咬牙道：“你就不怕母后过来后不由分说杀了你？”


    李问渠笑着道：“放心，我也已经派人去请父皇了，皇后娘娘抵达的那刻，父皇也一定会停在你面前。届时个中因果，你我一一在他面前分说！”


    叶拭微俯下.身，面上带着温柔笑意，劝他：“为今之计，殿下还是趁早将解药交出来，才能免受无谓折磨。我向来惜命，又与殿下无仇，从未有杀你的想法，只要拿到阿姐的解药，便会立刻放过你。这桩买卖，殿下无论如何都不亏。”


    张毅劝道：“殿下，自己的命才最要紧啊。”


    李问渠静默须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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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将解药交出来，今夜之事，你我二人合力瞒下，谁也不说。明日晨起，净渊还要入宫拜见父皇母后，若她身上的毒迟迟不解，到了明日，就是说什么都晚了。你当父皇知道以后会怎么做？”


    李怀章狠狠咬了一下唇瓣，硬生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凛然无畏道：“能在你们的新婚日，和净渊做一对亡命鸳鸯共赴黄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在装模作样什么？你真对我阿姐如此深情，犯得着非要和她做一对亡命鸳鸯？秦王多年不曾返京，你有那么多的机会，为何不早早带我阿姐离开，做那广阔天地下可以自由翱翔的神仙鸳鸯？分明是你放不下储君之位！如今给我阿姐下毒，也并不是你因爱生恨，只是要给秦王使绊子……不是吗？”叶拭微冷冷瞥他一眼，完全忘记了来之前她叮嘱过李问渠的“求药态度”，俨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沉声道：“殿下不把解药交出来，我保证你活不过今晚，你就到阴曹地府去想储君之位吧！”


    她愈说表情愈狠，声音愈冷，不管不顾道：“等你死后，陛下和皇后要问罪，我大可以下去陪你。你放心，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李怀章看着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道：“不是偷袭，你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管他前因如何，现在你不还是栽在我手里了？”叶拭微盯着他道：“还请殿下莫要再胡言乱语扯东扯西，快些将解药交出来，若你决意不交，不如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她说着垂手一甩衣袖，再抬起时，手掌中又攥紧了那支袖箭箭矢，对准李怀章心口那道伤口就要再刺进去——


    在场其他三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拦都来不及拦，只眼睁睁看着她的动作，心中骤然出现“必须阻止”的念头，却没有时间说出口。


    “我给！！！”


    好在李怀章还是在乎自己的命的，比任何人反应都快，在她话音初落时就准确分辨出她眸中清楚鲜明的杀意，霎时间脑子电光火石，什么都来不及再说，只能循着求生本能吐出这样简明直接的一句话。


    “想你家殿下活命，就快去套马车！”叶拭微扭头对张毅道，同时扯着李怀章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问他：“解药是在你身上还是哪里？”


    “我房间。”李怀章说：“我带你过去。”


    叶拭微对准他的眼睛就是一拳，“别想耍花招。”


    燕绍川不知从哪里扯了条红绸过来，结结实实将李怀章捆了，又撕下余出来的红绸边角，盖到他头上挡住脸。


    叶拭微跟着他拿到解药，李问渠已经驾马过来，并对燕绍川使了个眼色——跟过来的那两位师弟已经准备好，路上可以稍稍放心。


    他们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一切动作都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进行。


    三人上车，叶拭微想起自己尚未拿回来的袖箭，不由得皱起了眉，偏头一看李怀章，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拳。


    李怀章闷哼出声，咬牙切齿道：“你等着。”


    叶拭微已经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腥风血雨和雷霆震怒，却意外地十分平静，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睛，沉着说道：“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