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娘端着手中的盆在房中站了很久，直到手臂有些酸，丁和三还是背朝着她的姿势躺在床上。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好似从开始就没有听见她的话。


    可是丁三娘心里清楚，丁和三没有睡着，因为他睡着之后，鼾声震天。


    刚刚嫁入丁家时，她因为这么个毛病，许多夜都曾无法入睡……直到后来习惯了，不过她没与丁和三说过。


    直到隔壁屋里传来叫唤声的时候，丁三娘才转身从屋里出去。


    翌日，丁和三仍旧早早的出去做工了，昨日夜里的事情，丁三娘早晨也没有再提起。


    只是照例做好了早膳搁在桌上，放在中间的油灯灯芯已经有些发黑了。


    丁和三不经意的抬头瞥了眼油灯，有些纳闷，他记得昨晚这里头的油好像还是满的，现在只剩了浅浅一层。


    忍不住皱着眉头，看向灶房里头还在忙活的丁三娘，想开口说点什么，目光恰好略过放在旁边的几件绣品。


    复又看了眼在灶房里头没出来的丁三娘，还是没说话，吃完了就起身出门了。


    忙忙碌碌了一早，将冯氏伺候好了，丁三娘才带着昨晚连夜赶出来几件绣品去了外头。


    城东极其热闹，整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这会儿还有些摊子在卖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为了招揽人来，便使劲的吆喝着。


    丁三娘路过的时候看了眼，刚出来的馒头实在香，她早上也没功夫吃什么，只想着把手头这几件绣品给出了，换些买肉钱来。


    东来布庄的赵掌柜收过几次丁三娘的绣品，知晓出自她手的东西，都是不错的。


    只是这回，他拿着手里头的绣品仔细瞧着，总觉得比起之前的不太行。


    他抬头看向面前有些忐忑的丁三娘，摇了摇头，“三娘啊，按照你的手艺，不该做成这样才是啊！”


    丁三娘心里头又何尝不清楚，只是如今家中买不起肉，只能指着她做些绣品……这些都是她昨夜熬了一整晚做出来的。


    夜里头灯又暗，她后来绣的眼睛疼，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赵掌柜，”丁三娘看向对面，带着几分恳求之意，“就劳烦您通融通融，我也知道这几件绣品的确不太行，您这次低价收了去我也认。”


    犹豫了一阵，赵掌柜看着丁三娘实在为难，恰好此时有两位女客进来。


    其中一位红衣女客恰好瞧见了摆在边上的一件绣品，上头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蝶在花丛中飞舞。


    她赶忙拉着与自己同来的青衣女子上前，“阮阮，你瞧，这个你可中意？”


    隔着幂篱，青衣女子仔细瞧了瞧，随后对着红衣女子道，“绣工的确不错，可是衬着我，却过于艳丽了些。”


    说罢，还是摇了摇头。


    “那这个？”红衣女子又指向赵掌柜手边那个，上头是树梢间站着两只黄鹂。


    青衣女子走至旁边，仔细看了看，有些疑惑，“这个绣工比起之前那方，差强人意了些……”


    丁三娘在旁听着，脸色发白。


    “不过，胜在意境不错，也能弥补些绣工的不足，便就这方好了。”青衣女子边说着，抬头对着赵掌柜道。


    话音刚落，赵掌柜先是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丁三娘，连忙道了声“好”，随后对着伙计吩咐了两句便将丁三娘拉至一旁。


    “三娘啊，既然你有难处，咱们也做了这么多买卖，这些绣品虽说比不上之前的，但我这儿，也收下了啊！”


    闻言，丁三娘面露喜色，连忙开口道，“多谢赵掌柜——”


    “你先别急，”赵掌柜赶忙继续道，“这丑话我得先说在前头，你这绣品……只能拿之前价格的一半。”


    “这，”方才还想着感谢赵掌柜，丁三娘这会儿却瞬间沉默了下来，“一半实在……”


    这会儿，赵掌柜的脸色有些不好了，余光瞧了眼正在同伙计说话的那两位女客，小声道，


    “你方才也听见了，那位女客都直说了，这几件的绣工都算不得好，也就头一件还算不错，能被客人看上都是运气。”


    这边说着，丁三娘抬眼看了过去，那两位女客似乎还在挑捡什么，她又看了看赵掌柜，这么低的价……她心里头实在难受。


    往后她的绣品要出，必然还要同赵掌柜打交道。


    毕竟城中绣娘不少，通常绣品都是绣庄出来的，像赵掌柜这般散收的实在太少了。


    踌躇了一阵，虽然心里头知道这么个价格不公道，但是丁三娘还是点了头。


    攥紧了手里头的五十文钱，丁三娘终是咬着唇走出布庄，她站在街头，看向整条街热闹的摊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疲累。


    恰好这会儿，方才在店里头的两位女客也走了出来，其中青衣女子正好手中拿着出自丁三娘手中的那方帕子。


    丁三娘心里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快步走至两人面前，喊住两人，“小姐请留步。”


    因为出现的突然，两人虽是止步，却只是面面相觑，未曾出声。


    见状，丁三娘知晓这般有些冒犯，赶忙说明缘由，“这位小姐手中的帕子正是我绣的。”


    闻言，红衣女子瞬时道，“我们方才在店中时已经付过了钱，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应当同店里的掌柜去理论才是。”


    意识到红衣女子或许误会了自己，丁三娘赶忙解释道，“误会，小姐误会了，我只是听闻方才小姐说起这方绣帕的绣工不好，便想着给小姐再赔个好些的，还望小姐莫要嫌弃。”


    这话出口，反倒是面前两位女子有些不明白了，青衣女子道，“既然已是银货两讫，自然没有让你再赔的道理了，这帕子我也是看中了才会买下的，无需觉得有什么负担。”


    说完，青衣女子对着丁三娘微微颔首，便想拉着红衣女子赶忙离开。


    丁三娘却仍旧上前几步，在两人面前继续道，“还请两位小姐给我个机会，这次的绣帕实属我昨夜赶工才会这么幅模样，若是二位小姐应允我再改改，定差不到哪去的。”


    许是见丁三娘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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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女子扯了扯青衣女子的袖子，在她耳畔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很小，丁三娘也不怎么听得清楚。


    最后，青衣女子松了口，“罢了，既然你坚持，那便有劳你改下这方帕子了。”


    边说着，将帕子交给了身后跟着的丫头，再由丫头递给丁三娘。


    “小姐误会了，无需将这方帕子再给我改，我本就应赔小姐一方更好的帕子才是。”丁三娘对着面前两人认真道，“小姐可将府邸报于我，我三日后绣好便送至府上。”


    “倒也不必，”红衣女子沉吟片刻道，“还是在此处吧！去你所言，三日后，我会让丫头在此等着，你将绣品交给她便是了。”


    这般自然是最好的，丁三娘连忙应下。


    与两人道别后，丁三娘在李叔那处买了些肉提回了家，冯氏见她出去买肉也不曾说什么，这一日三人也算是相安无事。


    三日后，丁三娘如约在布庄门口等着那日的青衣女子，果然没多久就看见了那时跟在两人身后的丫头。


    丁三娘将绣得同样图案的绣帕交给了丫头，对方接过时，看了也是愣了一瞬。


    除此之外，丁三娘还递来了一方帕子，图案与之前的不同，是几株生于石缝中的兰花，绣工同样精致。


    “另外这方也是赔给小姐的，若是小姐喜欢，还想要些其他样子的，我明日此时还在此处等着。”丁三娘边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赔着笑道。


    丫头闻言也未曾应答，只是将东西收下。


    一连几日，丁三娘侍候完了冯氏便往外头跑，让冯氏很是不满。


    临近午间，丁三娘才急忙赶着回家，却被站在门口的冯氏正好逮着。


    “这么晚才回来，想饿死我老太婆不成。”冯氏抬手就揪住丁三娘的耳朵，虽然极疼，她也不敢反抗。


    冯氏越骂越是起劲，就在院子里头，这般动静，街坊邻居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却没人敢管。


    直到冯氏一拐杖打到丁三娘的身子上。


    丁三娘这几日本就辛劳，再加上冯氏下手实在是太重，竟是生生将人打晕了过去。


    这会儿看见人就这般软趴趴地倒在自己面前，冯氏也是慌了神，赶忙摸了摸丁三娘的鼻息，探着底下有还气，也是松了心。


    只是摸不清楚这人怎么就倒下去了，冯氏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


    直至对面不远处的人家怕冯氏真把丁三娘打出事了，这会儿听着没动静便想探着头出来看了眼。


    过丁家的院子口时，正好就被冯氏眼尖的瞅见了，没法子只得喊了家里头的小姑子一起把丁三娘扛进了屋子。


    一直到了下午，见着丁三娘还没醒，冯氏这才慌神的让人告诉丁和三，随便在外头喊了个郎中回来。


    郎中诊脉时，冯氏坐在旁边，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丁三娘，只觉得晦气，丁和三只是在边上坐着，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子，那郎中才起身对着两人道，“恭喜恭喜，夫人这是，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