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塔问出这句话后，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已是下班放学时间，人越来越多，但几乎无人注意在这小巷子的一角。


    墙角边有一只攀爬的壁虎，向下而去，随着光影渐落，隐进了潮湿蜿蜒的藤蔓。


    “我不知道和重工重组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唬我的吧？”


    “你问了这么多，我却连东西的影子都没看见。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陈礁挣扎起来，挣脱出了压着她的那手，她们身高近似，但她已经失了先机。


    又像是平白胜了一次，这才想起争夺主动权来。


    余塔却眉心一挑。


    东西在哪儿？


    这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句话是放在后面的，而重工重组，才是她想远离的。


    “礁石？”


    这人避而不谈，她倒也没必要强占着一直追问。


    “三角形？”同样她也看向余塔。


    余塔点点头，没在拐弯抹角。


    “去的时候没人，怎么不自己去拿？”


    “你也不看到了吗？手里有工作，走不开，就找人了。你真是派外雇佣兵？今天刚回来吗？”


    余塔听完后嘴角微勾，语气带了丝不相信:


    “维修水管，真的比那箱子里的东西重要吗？”


    “又若是不重要的话，又怎会急着发帖子高价交换呢？”


    “礁石”垂下目光，一时间没说话。


    余塔以为她是被堵得哑口无言，就在她以为暂时得不出答案的时候，这人开了口——


    “你有能力能从那里完好无损的出来，那我也就暂且相信你是派外雇佣兵。”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能把东西拿出来了吗？”


    明明是很平静的声音，却莫名让人有些触动，余塔眯了眯眼睛，对接下来该说的话更好奇了。


    “当然。这本就在我们交易之内，暗网有记录的。”


    “礁石”点了点头，将心里早就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


    “重工重组，顾名思义，重工打磨，分解，再重新组装。”


    “我不仅维修水管，我还干建筑工，组装电线等工程，一般干小工，有那箱子里的东西，我更方便做事，能晋升大工，就是这样。”


    “行了，我说完了，我要看到箱子。”


    她掂了掂她头上的帽子，直视着余塔的眼睛。


    余塔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组织的小工都会这么多吗？有了箱子就能变大工，那倒是更吸引我了。”


    陈礁皱了皱眉，正打算再次开口，却不料银光一闪，余塔手持尖刀已至侧颈，不过咫尺。


    “这里没有别人，交易也没有达成，你以为我是雇佣兵是骗你的吗？”


    “我能从医院出来，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了，安全区外，刀尖常年泣血，这并不值得拿来伪装。”


    陈礁冷汗直下，或许整个过程根本没有一秒。


    她完全没有反应速度，寒意从内心深处直直升起。


    破绽在哪儿？逃命又该往哪儿？


    呼吸越来越沉重，陈礁甚至分不清里面有没有藏着自己的心跳声。


    此时她的身躯像是一块易碎的玻璃，而她根本分不清这个女子到底想要什么。


    片刻后，陈礁哑声道:“我说的是事实，并没有骗你。”


    “我同样也希望你说的是事实，只是重工重组是重工重组，你打杂工是打杂工，这两者，你只是放在同一段话里，其余的，我并没有看见什么联系。”


    “我也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想法，希望交易顺利完成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只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重工重组，那箱子，三者的具体联系而已。”


    角落里光线昏暗，陈礁手脚发凉。


    她看见了站她面前的女子，身形挺拔，修长的手指握住那把尖刀，脆弱的脖颈被凌驾在那薄薄的刃上，漆黑的瞳孔隐约倒映着自己带帽的身影。


    就在沉默好久后，陈礁终于开了口:


    “重工重组，全称意为分解，改造，在重工之下重组，其特征是，全身有多处被改造的机械类骨骼，同时具有极具伤害性的科技。你若的确是…那你就应该知道，具体的我也不多说了。”


    “那箱子，我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它属于重工重组，或者说他们想要这些东西，不论是一箱还是一点点，在黑市上都价值千金，只看有能力是否拿到。”


    “至于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偶然听到这样一个赚钱途径的幸运儿，而作为接单的你，恰好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更多的关系，没有了。”


    陈礁说完，倒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倒是没有投机取巧，她的确是第一次跟重工重组扯上关系，预估了风险，且她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无论何种结果她是接受的。


    这交易她已经不抱希望了，实力至上，她只期望能留她一条命。


    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发帖去试一试。


    良久后，附在她肩上的手离开了，尖刀也随之一起。


    “我知道了，东西在这边，跟我来。”


    陈礁望着这人的背影，不可置信地原地楞了几秒，直到她回头提醒她跟上，这才迈开脚步。


    到树下后，余塔踮脚取下她藏起的白色箱子，摆放在地上，打开箱子，示意“礁石”查看。


    余塔注意到“礁石”的眼睛微微睁大，看来跟她之前说的一样，她并不知晓。


    “今天早上希望医院进了一批病人，是被重工重组改造的，这些骨骼就是从他们身上取下的，这是我得到的消息。”


    余塔点点头，这事儿她知道，她当时还在现场呢。


    “取下，再安装到需要的人，他们搞循环利用？”


    “应该是，医院内部有人会联系组织成员去取，但偶尔也会有消息泄露出来，就像今天，去的应该不止一批人，数量不多的，那就各凭本事。”


    “看来你以前也有过了解，这次才在暗网上发帖是因为离你很近么？”


    “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这次重组里面内部的人短时间赶不过来我们这个小基地，只有外部威胁不那么大的人会来，所以，我才想试试。”


    天时，地利，人和。


    风险与利益并存，她要在短时间内判断那天平的幅度。


    可能再找不到第二次这样好的机会了。


    余塔听着她说的话，蹲着看了箱子里面的骨骼良久后，才把箱子盖上站起身。


    “尾款什么时候结？”


    陈礁看着余塔，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后连忙说道:“等我离开后两小时内就能打过去。”


    “现在打吧。”


    陈礁一怔，接着又听到她说: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如果我真想伤害你，刚刚就已经那样做了，你的安全没有任何保障，消息什么的在别处也能知道。”


    吹过来的是凌冽的风，此刻却不经缓缓停下。


    话都说到这里了，陈礁再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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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至于听不懂了。


    这人目前很缺钱。


    陈礁当着她的面，登上暗网后操作了一番，余塔那边便收到了到账的消息。


    余塔也不磨蹭，钱一到账便往后退，临走时最后说了一句:“下次小心。”


    这是在提醒她，这次是遇到她，下次就不一定这样好运了。


    陈礁点点头，又忽然意识到余塔已经转过身走出几步了，就开口着说:


    “好，在野外请注意安全。”


    余塔头也不回地摆摆右手，意思是她知道了。


    ***


    晚上七点。


    基地内的一个小旅馆。


    余塔已经换了一套新衣服，还是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外套，下身穿棕色工装裤。


    短刀别在腰间，被外衣挡住，不会轻易被看见。


    关檀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微靠在前台旁边，把玩着手腕上的ID卡表。


    余塔听到声响，收起里面的暗网界面。


    “吃饭了吗？”


    “刚刚吃完过来的。”


    关檀听完后点点头，“那明天？”


    “你们还是去B-2-130175那个方向？”


    “对，跟我们一起吗？”


    关檀发出了邀请，余塔既然已经来到这儿，其实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余塔微微一笑:“可能要麻烦你们再捎我一程了，我要去那边取东西。”


    她并没有具体说要去哪个基地。


    但关檀还是答应了。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语调上扬:


    “来吧，他们也在上面为明天做准备。”


    这个旅馆不大，设备也许久没更新，并不明亮的灯光照在头上，他们四人坐在曹之松的房间。


    曹之松在桌上展开纸质地图，率先开口:“按原计划一样，走官方原路，油，水，食粮还够，明天不用再买。”


    “枪支弹药也够。”关檀接着提到。


    “好，余塔，你还需要别的吗？”


    “没有了。”余塔答道。


    “接下来的路程，明天早上七点基地西口“红乡口”集合，我开车在那儿等你们，七点半前从基地西口出发，沿以往官道6188路走。”


    “沿途有三个补给站，其中两个都无法确定物资足够且无损安全，考虑在最坏的条件下，我们中途没有补给站休息，所以今晚大家早点睡觉，尽量休息好。”


    “依旧是安全最重要……”


    “需要注意的是，这条路上会遇到……”


    “攻击性极强，有感染性，但传播途径不明，具体特征表现为……”


    ……


    四人开会没开多久，简单地提了一下明天行程安排和注意事项，确定了一下四人的状态就散了。


    余塔更多地是听着，她没有冒险去问关于重工重组的事。


    至少目前，不能问。


    除开不同异种的复杂和危险性，这个会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很多。


    大概是其他三人都已经熟悉了，真正需要了解的就她一个，所以才叫一起重新理了一遍。


    这场会后，余塔了解了更多的异种，不止是浮于地图上的表面知识，而是更具象化的种类，能力，缺点。


    还有异种，骨骼。


    派外雇佣兵，重工重组。


    对这个世界又了解深一点了。


    余塔在床上发出一声叹息。


    抬手关闭电灯，陷入黑暗，迎来了第一个熟睡安稳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