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残忍。


    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仅仅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曾经饱含痛苦、烙印在脑海里的那个人，就像是蒸腾挥散的烟雾，融入进无情的岁月长河里，被淹没、被抚平、被...


    吞噬。


    最后只剩下一张黑白的照片。


    原本顾若不会这么早回到自己的住所的，但当顾母大肆的清理遗留下来的东西，并付之一炬时，她虽不忍，但却无力抗拒。


    因为传统，因为孝道，因为...不吉利。


    人死如灯灭，好似他的所有物，也该随着他一起，埋入坟墓，化作灰烬，回归尘土。而不是继续留在人世间，徒惹烦恼、平增牵挂...


    顾若身为家庭中最小一辈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对于他们的决定发表质疑，因为自古以来的传统就是如此，也因为在长辈的眼中她还是个孩子，更因为...


    她是个女的。


    家族里的女孩子自然而然是要外嫁的，在嫁入了别人的家庭后，仿佛就被剥夺了在原本家庭的位置，成为了一个外人。


    或许顾若的父母并不会这么想，但在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叔伯舅公的眼里，就是如此。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迟早外嫁的女孩子，有什么资格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无力，疲惫，沮丧。


    只能偷偷留下了几样东西，在那场仪式结束之后，她逃也似的离开了老家，离开了父母，回到了自己蜗居的房子里。


    思绪发散，顾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指腹就触摸到了一片潮湿，在想到那些时，她竟然又哭了吗...


    “唔...姑姑，你在干什么呀？”


    刚刚还睡迷糊的顾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眉眼，望着顾若的背影，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顾若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她保持着背对顾嘉宁的姿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慌忙将脸上的泪渍擦拭了干净，控制着情绪说道：“没什么，你睡醒了？”


    “嗯啊！”还在发烧的声音有些沙哑，顾嘉宁鞋都没穿，赤裸着双脚，踩踏着地板，就朝着顾若的方向跑了过去，踮起脚尖看了看比他还高一些的画板，十分好奇：


    “姑姑你是在准备画画吗？要画什么呀？听妈妈说，姑姑画画很好看，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上一幅呀？”


    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麻雀。


    “照顾你已经够麻烦的了，哪还有什么时间画肖像画？你呀，少给我惹点事就好了...”眼角的水渍已经擦了干净，顾若边说着边转了身，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


    “不嘛不嘛~我也想要一幅~”


    顾嘉宁倒是不躲不避，顺着竿子往上爬，双手抓住了顾若的手臂，往下拉扯了几下，左右摇晃了起来。


    缠人又磨人。


    被缠着撒娇的顾若，视线也随着手臂的晃动来回的转动，不经意间就看到了他赤裸的双脚，语气陡然凌厉了几分：“顾嘉宁！你生病了还不穿鞋子？”


    “额...”


    晃着的手猛然一顿，被抓包的顾嘉宁神色僵住，匆忙甩开了顾若的手，着急道：“我...我这就去穿！”


    整个人一下子就蹿到了沙发旁边，跪坐在茶几下垫着的地毯上，拿起摔得横七竖八的鞋子，径直就往脚上套。


    嘴上还嘀嘀咕咕的，没有放弃：“好姑姑，等我穿好了，可以满足你可爱的侄子，想要一幅画的愿望嘛！”


    “看你今后表现再说吧。”


    这萝卜头，乖巧的时候是真的乖巧，调皮的时候也是真的调皮，像是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让顾若时而喜欢，时而憎恨，非常煎熬。


    要是他能一直乖下去，顾若倒是不介意给他安排一幅肖像画，但是他要是这么一直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的，顾若可就没有半点的精力了。


    照顾一个孩子，都快要了她的老命了...


    不正面的回答，似乎是留了余地和机会，顾嘉宁穿好了鞋子、系上了鞋带，又在原地蹦跶了几下，信誓旦旦：“我可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姑姑就等着给我画画吧~”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


    顾若失笑得摇了摇头，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七点三十二分，差不多是时候准备晚餐了。


    生病的顾嘉宁，自然还是那些清粥小菜，至于她嘛，喜欢的外卖随便点，点到哪家是哪家。


    先是划拉着手机，点开了外卖配送软件，顾若一目十行的浏览了几页，选择了一家自己喜欢吃的，又挑了几个喜欢的菜色，下单并付款后，才起身去了厨房，热一热白粥。


    中午的小菜还剩了一些，还能继续吃，冰箱里的水果也还有，挑了几样，清洗、切块、装盘。


    简单的弄了一顿还能入口的吃食后，顾若又端着这些摆放在了餐桌上：“顾嘉宁，吃晚饭了。”


    “噢...”


    似是预料到了今天的晚饭，顾嘉宁这一声应得并不情愿，脚下的步伐也拖拖拉拉的，磨蹭了一两分钟才坐到了椅子上。


    抬眼一看，又是中午那几样，只是少了鸡蛋羹，多了一盘水果拼盘，登时，他的脸都要绿了...


    这对吗？


    他现在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即便是生病了，也该提供些肉类，补充些必须的营养吧？而不是整日嚼些没滋没味的大米、时蔬、水果，把自己吃得一脸菜色...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顾嘉宁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仰起头露出了一张笑脸，冲着顾若笑了笑，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口的白粥，塞进了嘴里，用力咀嚼。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吃过中午那一顿寡淡无味的清粥后，他的肠胃接受度，似乎也高了一些，不急不缓地就吞咽了下去。


    顾若下单的外卖还未送达，干脆就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观察着顾嘉宁的吃饭动作。明明不是特别喜欢的食物，他竟然也吃得很大口，还有一些急促。


    莫名的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但记忆中的画面却十分的模糊，一时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


    “咚咚咚！”


    “你好，外卖到了！”


    正当顾嘉宁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大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和外卖员说话的声音。


    隔着猫眼看了看外面穿着黄色外卖服的人，顾若这才放心的打开了房门，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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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送来的外卖：“谢谢。”


    “客气了，麻烦给个好评。”外卖员笑了笑，转身就走进了旁边的电梯里。


    关上房门，拎着外卖回到了餐桌上，拆开包装，一盒一盒的摆放好，直到最后一盒。


    她打开盖子，将这一盒放在了顾嘉宁的面前。


    “啊？排骨汤？”


    汤水清清淡淡，浮着稀少的油腥小泡，小块的排骨颜色浅灰中带着一些粉嫩，肉质软糯鲜香，暖黄色的小块玉米，鼓鼓囊囊的，像是吸饱了鲜美的骨头汤，但也不失它原本的清甜可口。


    顾嘉宁刚看到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到现在，眼神都没有从那盒排骨汤上挪开。


    “嗯，给你点的，难不成你还真想天天喝白粥？”


    即便是顾若当真想要教训教训他，也不得不顾忌着他的身体，及时补充些肉蛋白。


    “好耶！姑姑真好！”


    几乎是没有过多的思考，顾嘉宁就已经接受了这个说法，整个人开心得恨不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当即拿着还沾着米粥的勺子，伸进了汤盒之中，舀起了一块排骨，快速地塞进了嘴巴里。


    嚼嚼嚼。


    “好吃！要是...是红烧肉就更好了！”


    “别得寸进尺，好好吃饭。”看着顾嘉宁吃得眉飞色舞却对红烧肉念念不忘的样子，顾若挑了挑眉，无情的拒绝了他的幻想。


    接着自己也打开了剩下的外卖盒，吃起了晚餐。顾嘉宁生病的唯一好处就是，顾若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情，点任何自己喜欢的外卖，而不是被那小萝卜头缠着，做什么菜。


    煮个粥，总比炒那些菜来得轻松些。


    尽管已经吃了大半碗的白粥，但顾嘉宁还是持续不断的吃着外卖盒里的排骨，在将排骨吃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才将目光落到了金黄色的玉米上，扒拉着舀到了碗里，拿在手里就啃了起来。


    鱼香肉丝、杭椒牛柳，就着米饭吃得有些干噎，顾若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杨梅果汁，倒进了玻璃杯里，一边走回餐桌一边喝了几口。


    刚落座又看到了顾嘉宁充斥着希冀的目光：“这个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冰的，你可不能喝，乖乖吃盘里的水果吧。”


    “好叭...”


    知晓没得谈的顾嘉宁只得收回了目光，重新吃起了自己面前的食物。


    一顿饭，两个人加起来吃了半个多小时。


    还好顾若当时点的是小份的玉米排骨汤，不然按照顾嘉宁这清空盘子的吃法，非得让他撑死...


    嘱咐着他在客厅里走走消消食，顾若就收拾起了餐桌上的垃圾，该扔的扔，该洗的洗，很是忙碌。


    “哗哗哗”地水流自水龙头里流出，一个个脏污的餐盘也变得洁净，整齐的归纳在了消毒柜里。


    突然——


    客厅的手机传来了一阵略显高亢的铃声。


    “姑姑，来电话啦！”就近的顾嘉宁当即就捧着手机，朝着厨房里的顾若，小跑过来。


    “骚扰电话有什么好接听的...”


    顾若并不在意，只以为是那些推销的骚扰电话，擦了擦手上的水，刚想接过手机挂掉，就看到了上面显示的备注名——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