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单月一惊，召唤出法器，一柄弯月长刀燃起一线冷光，指向海蚀崖高处。


    “藏头露尾的鼠辈，还不速速现身！”


    话落，她见一个紫衣女子显露面貌，勾唇笑着，俯视蝼蚁般的冷肃目光令封单月身心不适，不寒而栗。


    她紧声道：“南疆那名女魔修，就是你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封单月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魔修，不愧是谢叠芳的下属，一样目中无人，她冷哼道：“那就先送你上路！”


    话甫落，封单月腾空而起，弯刀劈头盖脸朝谢叠芳砍下，当头这一刀，谢叠芳不闪不避，掌心凝聚的紫色魔气震开封单月。


    封单月退回原地，及时远离，从谢叠芳这一掌反应过来。


    区区一个小魔修，怎会有这么深厚的修为？


    封单月上前几步，“这里是飞月州，不是你可以横行霸道的蛮地，但凭这几个归原墟魔修，你又能如何？今日在场所有魔修，一个都别想走！”


    随即，她下令道：“所有人，列阵！”


    数十名风雷岛修士排队列阵，半空顿时升起一道雷阵，煌煌雷霆，且听修士齐声喝叱，将魔修一干人等困于一隅。


    “勇气可嘉。”


    谢叠芳轻叹。


    食指与中指合并，指尖一缕魔气挥过。忽地，半片海蚀崖妖风一起，顷刻间，海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半空阴云密布，地面细沙流动般，紫色魔气幻化成巨大龙卷风，席卷而去，雷阵骤然崩裂的同时，风雷岛修士反而被雷电所伤，惨叫不绝于耳。


    封单月警觉，仓促闪避之时，一谢叠芳紫衣掠过，疾快拦截她去路，快得封单月丝毫无反应之机，被一拳打在脊背。


    伴随骨头脆响，封单月难以置信看着又一拳打在她腹部的谢叠芳，猛吐出一口酸水。


    比起斗法，谢叠芳还是喜欢肉搏，尤其是面对封单月，比起魇音削鳞之痛，不见血，是她对封单月最后的仁慈。


    封单月跌跌撞撞倒在沙滩上，手臂撑住地面，勉强支撑半个身子，她怒目圆睁，五官狰狞，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谢叠芳轻鄙一笑，迈步而来，“封单月，这么些年过去，你还是这副样子，就是平日不用功修炼，修为才没长进多少。”


    封单月迷惑地看着对方走到她对面，对着那双多情的杏眸，执迷不悟。


    不是她的长相，而是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莫名熟悉，却又极为陌生。


    “怎么，不记得我？”谢叠芳深深笑道，摸向臂上匕首，“没关系，将死之人，也没必要知晓。”


    紫色翩飞的袖，静若幽兰，青锋划破厉风的突袭，快如飞电，不容质疑的冷傲，封单月既悚也寒。


    封单月眼瞳蓦然睁大，直视前方，匕首刃光一闪，与夕阳昏光一同闯入她眼中。


    就在划过她脖颈前，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横空而来的长剑截住匕首去向。


    兵刃交击，“铮”一声，匕首被撞开，那柄长剑挡在封单月身前，映出她惶恐难安的神情。


    ——是湮尘剑！


    封单月快速调整好表情，但听展言岚破音道：“不能杀她。”


    谢叠芳不看他，冷冷开口：“滚。”


    展言岚寸步不离。


    “再不滚开，我连你一起杀。”


    “你舍不得杀我……”


    展言岚戛然而止，不止是封单月和谢叠芳怔愣，连他自己也愣住，后悔说这句话。


    谢叠芳哼笑，冷嘲热讽，“长庚仙君是当自己魅力很大么，我们才认识几天，难道我会因为一个你放弃除掉风雷岛岛主夫人的机会？”


    “你当然不会，但……”展言岚定了定神，斟酌一息，决定道出那句：“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阿玖，还是……师姐？”


    谢叠芳深深看了一眼展言岚，杀意不减，“既然知道我是谁，那还不快滚，省得再挨一剑。”


    封单月先前云里雾里，但如今看来，展言岚的反应非比寻常，对这名女魔修的态度非常不一般，口中那声“师姐”耐人寻味，所以她只能是……


    封单月起身，喘气得意地笑起，指着她怒号：“谢叠芳！”


    “你真能藏，装得跟真的一样，从刚才我就觉得你哪哪都熟悉，果然是你！”


    谢叠芳斜乜，“封单月，你是真蠢还是装不懂，你我之间的斗争不单单是仙魔对立那么简单，而是仙魔两界，不共戴天。”


    “所以，杀你，也是尽快结束这场斗争。”


    那柄匕首重新直指封单月，从谢叠芳的角度看，刚好对准封单月那双既惶恐又强装镇定的眼睛。


    封单月前半生更多活在谢叠芳的阴影下，造成不小的创伤，谢叠芳欲杀她，封单月更甚。


    展言岚瞟了一眼封单月，沉声道：“她还不能死，至少不是死在飞月州。”


    封单月听后，瞪大眼睛，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两人居然当着她面算她该在哪里死合适。


    “哦？看来你另有打算。”


    不想谢叠芳竟然听劝，收匕首入敲，她两手空空，示意展言岚道：“好啊，匕首我收了，你的湮尘剑也必须收起来。”


    展言岚收起剑，踅身低头，目不转睛看向封单月。


    封单月感到一阵恶寒，咬牙怒声道：“展言岚，你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和谢叠芳沆瀣一气，可想过来日岛主会如何降罪于你？是想在感受一遍雷刑？水刑？还是……”


    她还没说话，下巴被谢叠芳猛地捏住，硬生生撬开了嘴，不知道塞进什么东西。


    挣扎间，她听见谢叠芳接话道：“还是毒罚吗？”


    封单月拼命挣扎，想把那东西吐出来，谢叠芳反而更用力，封单月也算个美人，她却毫不怜香惜玉，猛地按住她下颚，逼她吞下。


    封单月剧烈咳嗽，脖子咳得通红，“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听清？毒罚啊。”谢叠芳半蹲下来，乐在其中，“风雷岛少我这名制毒大师，毒罚还保留着，行之可有效？”


    毒罚？


    封单月怔忡，扣着嗓子试图呕出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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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白费力气了，”谢叠芳起身，拍拍手，“是无根之毒，特别的人自然要用特别的毒，从它滑入食道的那一刻前，毒就已经随唾液入体。”


    谢叠芳见封单月若有所思，似乎怀疑无根之毒的真假，“这次是真的，可不像穆禾云那么好运，你若不信，明日便知真假。”


    她有恃无恐，封单月再也没有不信的道理，歇斯底里，“谢叠芳！你好狠的心，你真恶毒！”


    谢叠芳退了几步，躲避封单月扔来的泥沙，“恶毒？就当是你夸赞我了，不恶毒，怎从棋夫子手里活下来。”


    展言岚不由看向谢叠芳，微微诧异。


    “想要解药，务必让严观苍在一个月内来南疆求药，不然我怕月末那几日你难捱。”谢叠芳摇摇头，故作怜惜，喟然长叹道：“你当初做得如此决绝，可考虑过今日结果，你全然不顾同门情谊，当众揭发我，我现在不过略施惩戒罢了，算不了什么，毕竟念在曾经同门一场，又有人替你求情，严观苍亦是你道侣，没想到你们千年内居然结为道侣，膝下有一子，他如此爱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你这步棋，我适用得很。”


    封单月一时怔忡，几名风雷岛修士捂着伤处，扶起她，“夫人，快走吧，夫人。”


    封单月已是强弩之末，回风雷岛方为上上策，她怒声道：“走！”


    目睹风雷岛一干人等撤离飞月州，谢叠芳也示意归原墟的魔修先回去。


    如今沙滩上，只剩谢叠芳和展言岚两人。


    “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还要捎话，这几天，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的好师弟，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谢叠芳背过身，直截了当，主动说起他请求之事。


    展言岚目光深深，陷入犹豫，追随谢叠芳背影，更加确信她如传言那般。


    她入魔，成为统治一方的魔君，志向远大，儿女情长在她心中份量太轻。


    太轻，真的太轻。


    就像一碟凉菜，头一回吃是惊艳的，用来解腻恰到好处，品尝几口，但很快就会忽视，食客的筷子投向其他菜肴，不会为之停留。


    他认为自己在谢叠芳心里就是那碟凉菜，从前种种，他对于谢叠芳只是一个恰好存放鉴魔镜的目标，若鉴魔镜之主不是他，是别人……想到这里，展言岚心被拽紧了般。


    那么，他在她世界里，根本无足轻重，一个小角色罢了。


    毕竟，他也不是魔君菜谱里调味必备的盐，能将一锅汤调出不一般的鲜美，这般能力展言岚望尘莫及，遑论主菜肴。


    他能力有限。


    他承认。


    他总是真想，真想抛开长庚仙君这层身份。


    作为有自知之明的凉菜，展言岚不会阿谀奉承，抛媚献主的伎俩，只能给自己一个任他选择的机会，准许他放肆最后一回。


    什么清规戒律，凭什么在这时候还要困住他！


    至少问一问，问她……


    展言岚垂首揖手，哀恳道：“言岚只求魔君真话，对当年刺我心头时，说的字字句句，可都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