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一道绯色身影如离弦之箭从斜刺里射出。宋祁年竟不知何时摆脱了唐书韵的纠缠，她甚至来不及弃杖，整个人直踩着马背上飞身跃起，如展翅的鹏鸟飞向坠落的张逾淮。


    “伸手啊！”她的声音清亮如裂帛。


    张逾淮只觉手臂一紧，宋祁年已抓住他的护腕。两人在空中短暂交叠，宋祁年借势旋身，硬生生将张逾淮下坠的力道卸去大半。“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重重摔在赛场边缘的沙地上，宋祁年下落时已尽力调转角度，但还是无法完全卸除力道，肩膀撞在地上，疼得闷哼出声。


    “"嘶——”张逾淮亦在地上滚出几圈，不住发出痛呼。


    缓了片刻，他撑地欲起身，刚一动右脚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低头看去，脚踝处已迅速肿起一个青紫的大包，显然是在方才的意外中不知撞在哪里扭伤了。


    宋祁年撑着沙地坐起身来，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张兄，你怎么样，骨头没事吧？”


    张逾淮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闻言尝试着动了动脚踝，苦笑道：“还好，好像没断。谢……多谢宋姑娘方才相救，你可有受伤？”


    宋祁年轻轻摇头，“还好，不过些皮外伤罢了。”手掌、手肘火辣辣的疼，但好的是骨头没事。


    她撑地站起身，毫不在意地抹去掌心渗出的血珠，对赶来的傅斯年道：“傅兄，快些叫人来扶他去场边休息，恐怕还得请大夫来瞧瞧。”


    傅斯年目光扫过宋祁年手上的伤口，又落在张逾淮肿起的脚踝上，眉头紧蹙，“你也一并去处理伤口。”


    “我没事，不必了。”


    傅斯年眼神骤然沉了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先沉声安排人将张逾淮抬下场，转身便一把攥住宋祁年染血的手腕——指腹刻意避开伤口边缘，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什么没事？”少年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不等她再反驳，便半扶半拽地往场边走。


    宋祁年踉跄着挣了挣：“傅兄，我真的......"”却对上他冷厉的侧脸——


    她改口道：“傅兄，你先放开我。我跟你去就是。”


    路上行来，观众席上人影晃动都向着这边瞧来，两人默契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傅兄，可看出什么了吗？”


    傅斯年摇了摇头：“扣带断口齐整，边缘生着细密的毛刺，像是被人用细齿锯子慢慢磨过，再伪装成自然断裂。只是这我能瞧出来......却做不了证据。”


    宋祈年低低骂了一声。


    尚带着寒气的天，司判额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后背已被浸湿了大半。虽说赛场上出事本是常情，可眼前这帮贵公子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主？若真迁怒到他头上，拖下去杖责几十板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双腿发软，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声音发颤：“傅郎君，这....这，比赛可要终止？”


    “不用！”


    傅斯年心中尚在犹豫挣扎间，不料宋祈年直接开口，拒绝了终止比赛的提议。


    “宋姑娘？”傅斯年那双清亮的会说话的眼睛，深深望向她，“今日.....”


    “我没事，还可以打。这帮王八蛋，在马厩故意用言语拖住我们....”宋祈年咬牙切齿，比赛用的马匹都是经过挑选的温驯马匹，今日突然发狂，关键时刻马鞍又脱落，这世上那有这样巧合的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魏明迩这群王八羔子动了下作的手脚，她齿间迸出冷笑，眼底翻涌着怒意，“真是群下贱胚子！今日这梁子算是结死了——这仇不报，我咽不下这口气。”


    “说得对！”曾一珩踹翻脚边的木凳，凳腿断裂声刺耳，兀自咬牙切齿道：“一场比赛而已，竟下死手。方才若不是宋姑娘出手，逾淮断几根骨头都是轻的。而且——”


    曾一珩胸膛剧烈起伏，唾沫星子溅在地上：“你那好弟弟方才那一手，用你亡母的嫁妆做彩头，他明摆着就是拿这个羞辱你，斯年，咱们输人不能输阵，不然明日咱们在这扬州城里怎么还能抬得起头？”


    “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若我早察觉他们的算计......”傅斯年喉结滚动，手攥的紧紧，“若我没带你们来这浑水......”少年挺直的脊梁微微颤抖，额前碎发遮住眼底翻涌的红，他对着两人深深一揖：“又怎么会连累你们......是我对不住......”


    “斯年！”一珩突然重重拍上他后背，“你我兄弟说这些作甚？”


    宋祁年更是早一步侧身避开那揖礼：“傅兄这就见外了，对这种人打回去就是了，实在不必自责，若过意不去回头请我们吃酒就是。”


    傅斯年再抬起头时已收敛好所有情绪，“既然你们这样说，我傅斯年也不是脓包怂蛋。咱们就跟他们场上见真章吧！”


    魏明玥指尖无意识绞着丝帕，湖蓝色裙裾被看台穿堂风掀起细浪，“裁判竟连查验都省了......红队已经这样？竟然还不终止比赛？””


    “嘘——”苗清禾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背，象牙白丝帕半掩着唇角，尾音裹着香风飘进魏明玥耳中：“明玥在担心谁？一商户子，那皮囊再好，终究却是没用的东西，还盯着他作甚？”她葱管似的手指用力按了按，“听说你们家已经与长平侯家在相看了，你可莫要糊涂。”


    “我...我不过随口一句，倒惹来你这许多话。”魏明玥抽出自己的手，她望着赛道旁独自检查马鞍的少年背影，那人绯色骑装在光影中晨光勾勒出挺拔如松的侧影。喉间涌上的辩解突然卡在舌尖，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清禾，我知道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少一人后，蓝队攻势更猛。唐书毓仗着自己身法灵活，几乎滑不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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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频频用鞠杖勾绊红队马腿，一击之后即刻远走，从不纠缠，柳岁聿则仗着人多横冲直撞，很快又得两筹，反超红队。


    反观红队阵型被逼的越缩越紧，连喘息的空隙都快没了。


    傅斯年暗暗着急，“左！”他对着带球的宋祈年大喊。


    几乎在“左”字落地的瞬间，宋祈年赤红鞠杖骤然横扫，蓝队几人如饿虎扑食般围拢过来横杖拦截。


    就在这一刹那，宋祈年竟然手腕急转，鞠杖在草地上反划出半道银弧。那团猩红的鞠球突然凌空跃起，擦着柳岁聿的肩头飞向右侧空档。


    傅斯年早已策马来候，黑马四蹄腾空的瞬间，他俯身贴在马颈，杖尖在鞠面上轻轻一挑——


    “嗖！”鞠球像流星穿网而过，红队拿下一筹。


    魏明迩眸中寒意更甚，卢庭风紧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嘴角不受控地抽搐。


    谁也没想到这二人竟然默契如斯。


    喝彩声尚未散尽，更加紧迫的围堵，又跟着展开。


    蓝队三人呈品字形包抄而来，完全放弃了进攻的打算，两人如铁钳般死锁傅、宋二人，另一人灵活策应，切断他们形成合力的可能。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计时香下的香灰越积越多，傅斯年好不容易觅得空档，再次高喊“左！”


    魏明迩在他对面冷笑连连，“还是老把戏，以为这次我们还会上当不成。”四人围拢上来，将左、右的空档封得密不透风——


    然而下一瞬，谁都没想到，宋祈年突然重心后倾，鞠杖自腋下反挑而出——朱漆球擦着马鬃腾空的刹那，观众席连连爆发出惊呼！宋祈年用的这一招，竟是《唐六典》中记载的“背身望月”。


    趁全场目光聚焦于宋祈年，傅斯年如离弦之箭斜刺里冲出，鞠杖自马腹下疾探而出，杖头红绸翻飞。“嘭！”木杖与鞠球相撞的闷响震得空气发颤，傅斯年手腕急旋，鞠球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如被磁石牵引般折向右侧空当。这记“空中摆渡”彻底撕裂防线，他俯身时绯色衣摆扫起尘土，杖尖轻点间，鞠球流星般撞向球门立柱内侧。


    “咚——当——！”


    球入网窝的闷响与终场铜锣的锐鸣同时炸开。


    司判红旗挥舞，高声宣布：“时间到！此球无效！”


    曾一珩僵在马背上，鞠杖“哐当”落地，傅斯年勒住缰绳，坐骑不安地刨着蹄子，他与宋祈年隔着混乱的赛场对视，汗水滴落的瞬间，比分牌上的“三比二”刺的人不敢睁眼。


    “若香烛再燃片刻……”


    “最后那招‘背身望月’简直神了！”


    惋惜与欢呼交织成嗡嗡的声潮中，鎏金托盘上的彩头被魏明迩举起时，前排突然响起零星的嘘声，却又迅速被更响亮的掌声盖过。


    不管怎样，但无人能否认：红队这群年轻人用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将不服输的精神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