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发进攻来势汹汹，卓扬想要升起能量盾，谁知故障更加严重。


    他的屏幕上充斥着“指令错误”的赤色警告，眼前的画面也变成了斑驳陆离的重影。


    他根本升不起能量盾。


    于是，他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伴随着虚拟屏的振动与攻击袭来的破空声，他被一个力道拉回，整个人像一片鸟羽，轻盈坠地。


    来人是恰好赶到的谭寅，他将卓扬与自己对调了位置，升起能量盾准备替卓扬挡下攻击。


    两人就这样一起等待攻击落下。


    来势凶猛的攻击，在触碰到能量盾的瞬间散成了云雾状，如同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没有任何杀伤力。


    这情况，让谭寅的眼中透出了茫然。


    反观始作俑者，她似是十分满意两人的反应，微微点头，面上是不加修饰的愉悦。


    留下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后，施施然穿过了裂隙。


    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谭寅，你没事吧？”


    因为看不见了，卓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张开双手摸索着。


    很快，他便胡乱握住了一双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谭寅顺势让卓扬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大致扫了一下卓扬的全身，确认除了故障，没有其他问题，他才缓缓开口：


    “有空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这不是还有你，我怕什么。”


    “那要是我没到呢？”


    “就死呗，又不是没死过。”


    这话让谭寅的脚步一顿，他偏头望向卓扬，眼底的情绪怪异起来，有欣喜、讶异和其他道不明的的情绪。


    但更多的是恐慌。


    “你记起了多少？”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试探性的问出。


    只见卓扬微微抿唇，似在思索，接着他支支吾吾地说：


    “没多少，就是觉得你们很熟悉，能对上名字。”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还是在谭寅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怪简讯会是那样的内容。


    旋即他将卓扬放到了地上，让卓扬与自己平视。


    他盯着卓扬的眼睛，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对卓扬说道：


    “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不认识我，也不曾认识05。


    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稽查员。”


    不知为何，卓扬听着这话，只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一番话，便在迷迷蒙蒙间刻进了脑子里。


    他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


    看着卓扬眼底的晕眩还没散去，谭寅才舒了口气。


    可一想起卓扬刚说的话，他的心被狠狠地提了起来。


    催眠术只能保证一时无忧，不是长久之计。


    思索间，他将卓扬继续架起，不敢过多停留，紧赶慢赶地将人带回了监察局。


    *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味在海面上呼啸，昏暗的夜幕渐渐被血色浸染，一艘摇摇欲坠的游轮在海洋的中心晃荡。


    甲板上，一个孩童模样的人蜷缩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像溺水的人重获空气般，拼命汲取着氧气。


    这便是萨伊穿过裂隙看见的画面，她叹了口气，用指尖轻点了一下蓝渡的眉心。


    荧荧微光汇聚到了一起，输送到蓝渡身上，让失衡的能量得到了片刻安息。


    他的呼吸由此恢复稳定，顺了口气，便向萨伊道了声谢。


    见他缓过来了，萨伊便转身走向甲板边缘，她随意地将手搭在围栏上，视线落到那波涛汹涌的海面。


    “那个卓扬就那么重要吗？”


    指尖微动，她从虚空中握住一个雕工精细的高脚杯，鲜艳的血色液体在杯中晃动，折射出妖异的色彩。


    “很重要。没有他，我们所计划的一切都只会是空中楼阁。”


    缓过神的蓝渡，跟着萨伊走了几步后，就顺势倒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和萨伊一样，他也从虚空中拿取了饮品，只不过他拿的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小口啜饮着奶液，蓝渡微微阖眼，姿态慵懒，脑中却是飞速运转着。


    之前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也有很多被遗漏的细节，他现在要将那些琐碎的信息拼凑起来。


    莱塔权柄的更迭意味着，他们与监察局间的小打小闹正式落下了帷幕。


    回顾着莱塔的状态，只要他再晚一步，都不可能拦住权柄的更迭。


    思及此，他抬眸望向萨伊，声音平稳的听不出情绪：“莱塔也在你的预料内吗？”


    萨伊矢口否认，视线没有变化，仍旧望着海面。


    “莱塔与这里本就格格不入，她的湮灭是必然。不需要我提前预料。”


    海风呼啸，两个人都在各自梳理着自己的想法。


    “监察局的那家伙，好像研究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在纷杂的信息里，蓝渡捕捉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他能量溢散的时间。


    假如能让他能量溢散的东西来自于卓扬，那会是什么呢？


    思索着，他想到了卓扬的警报器。


    警报器是有能量波的，而卓扬需要在他们身距不算开的情况下触发警报器，才能让蓝渡正好处在一个信号强度最高的范围内，达到效果最大化。


    由此作为判断依据的话，在蓝渡进到莱塔藏身地之前，卓扬就已经按下了警报器。


    正因如此，那些蜘蛛群才会出现异化的前兆，而等他赶到了莱塔跟前，莱塔也才能恰好完成异化。


    进而发生权柄的更迭。


    蓝渡这样想着，也是这样跟萨伊说的。


    听完他的猜想，萨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又喝了一口液体，才缓缓开口：


    “这些目前都只是你的猜测，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不确切的信息。”


    “想证实这个很容易。”蓝渡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给身体带来一丝暖意，他舒服地眯起眼。


    “很快我就能给你答案。”


    萨伊没说话，只是将最后一口液体咽下，她把玩着手中的空杯，回身望向蓝渡，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纵使卓扬再重要，我们也不能被监察局牵着鼻子走。”


    “你是说，逼他们交人？”蓝渡的动作一滞，揣度着萨伊的想法。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一个问句，以肯定的语气从她的口中说出，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而且，这与你去论证自己的猜想并不冲突，不是吗？”


    这些话，让蓝渡又喝了一口牛奶，惬意地开口：“当然。”


    接着他便将杯子朝萨伊一敬，两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不过。”蓝渡陡然将话音一转，似笑非笑地望着萨伊。


    “我总不能以这个状态示人吧？”


    闻言，萨伊向他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神情看起来很是认真。


    就在蓝渡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脸上一凉——是萨伊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捏起了一块腮边的软肉。


    柔软细腻的触感，让萨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说，你就一直保持这个模样怎么样？”


    说着，她的笑容蓦地恶劣起来，令蓝渡感到一阵阴冷，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心里不禁暗骂：怎么这个时候抽疯了。


    面上却是展露出一个属于孩童的天真笑容，软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我当然也想维持这个模样，但这个身形太小了，真跟那些人打起来，我会施展不开的，萨伊姐姐。”


    不知哪句话取悦了萨伊，她松开了捏肉的手，转变成轻抚，恶劣的笑容散去，被慈爱替代。


    “这样啊。”


    下一瞬，细碎的光点从她的指尖流出，一点点涌进蓝渡的体内。


    几息间，蓝渡便发生了变化，他周身被能量的光晕环绕


    原本失衡的能量开始趋于稳定，萦绕在周身的能量将他的躯体重塑，身体缓缓从小孩变成青年的模样。


    光晕收束，蓝渡彻底恢复了。


    萨伊蹙着眉打量了一下他现在的样子，眼中流露出失望：“我还是感觉小孩模样的你，更可爱一点。”


    这番话令蓝渡瞳孔发颤，他嘴唇翕合，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谢谢你，萨伊。”


    “真想谢我，那下次变小以后多保持一段时间，给我当儿子。”萨伊掩面笑着，目光却是一直望着某人，“怎么样？”


    某人的嘴角微抽，笑容僵硬了一瞬，最后竟真的颔首。


    “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


    说完，他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变小了。


    蓝渡随意地朝萨伊挥了挥手，作为道别。


    下一瞬，便毫不留恋地抬手划开裂隙，逃也似地钻了进去。


    身后，萨伊深深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在暗暗盘算着。


    下一次，该用什么办法让他变小呢。


    另一边的蓝渡，在离开了萨伊后，便卸下了防备。


    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就连路上遇到了株可怖的大嘴花都夸了句“可爱”。


    大嘴花歪了一下头，原本涎水四溢的血盆大口闭了起来，成了株很矜持的花。


    直到蓝渡离开，它才又露出獠牙，静静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蓝渡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小径上，小径两侧布满了硕大无比的怪异植被。


    他们或是有宽阔的绿叶作遮掩，又或是如那大嘴花一样毫不伪装，只等食物自己傻乎乎的闯入这里，再不偏不倚地跌进自己的嘴里。


    它们蠢蠢欲动地盯着蓝渡，犹如在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