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突然，一双手从身后搂住了我，他轻轻吻我的发丝：“别怕。”


    孔寻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身后？！我惊叫着站起来，怕看到一个血淋淋的挂着邱亦然心脏的男人。


    但是我周围没有人。


    嘟嘟嘟……我的平板已经关机了。


    可是现在，下半夜突然亮起了一束诡异的光。


    我赤脚走过去，打开后却看到上面自动书写了两个字：别怕。


    我怎么可能不怕？


    “谁？！谁在这里？！”


    “栀栀，来甲班。”平板上又自动出现了一行字。我第一时间就冲出了船舱，然后我终于在颠簸的船舷边看到了往外坐着的孔寻。


    他整个人都是朝外的，就好像个欣赏日出的少年，无忧无虑没有恐惧地坐在船舷上。


    海浪几次都要冲上来把他卷下深海，而我一步步靠近他，想要把他拉回来。


    “为什么你逃了？”那邱亦然的死算是什么？


    “你怎么那么傻？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吗？”包括我自己。我觉得邱亦然真是个蠢蛋，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值得交换的命运，可她却只盯着我一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作茧自缚呢？


    而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却屡次都想去交换孔寻的命运。这样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栀栀，五岁的时候我做过一次心脏移植手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以为对方是濒死之人生前签了捐献书。但是二十年后，我的心脏再次出现了问题，我甚至魂不附体半死地躺在医院里。那时候我才知道，父亲为了让我活下去，他干了……什么事情。”


    我走近一步，想要把他拉回来，毕竟孔老爷给了我五千万。他要他儿子好好的。


    “他爱你……”我说出来的话，违心地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那五千万仍然在埋没我的良心。


    “栀栀，他们如此肮脏的关系，生出了如此肮脏的我。所以，我不值得。”


    孔寻原来什么都知道了。一个风浪打来，孔寻挂在海面上的身体剧烈晃动。


    我箭步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却被他反手挥开！因为用力过猛，他整个身体都从上面滑了下去。


    我拼命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抓住他，但是实在太沉了，我被迫挤压在船舷的狭小缝隙间，仅仅靠着一个手臂的力量让他没有被深海一口吞没。


    “栀栀，别学换命术，你要的我都给你。命运不是能从他人身上剥离的战利品。”


    他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想到平板上自动弹跳的字迹，脑海里有个异常大胆的念头跳了出来——自从那次车祸后，可能和我绑定的不是平板，而是……孔寻？


    邱亦然说过，她是拿我挡死劫的，为什么我没死而是失去一条腿？


    而那时候，孔寻魂不附体正躺在那家医院。


    “栀栀，你这么好，应该爱自己”


    话音落，我整个人都陷在美妙的而又让我浑身发抖的动人告白中。


    孔寻在说他自己吗？


    他在宽慰我，对一个出卖他利用他的女人……


    但是，我和他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关乎金钱和色相，和爱情又有什么关系？


    我手里的平板又在自动播放诡异的画面。那是我出车祸时候的道路监控录像！


    只是这回我看到的是，一阵刺耳的土渣车的刹车声后，平板里的画面是有个透明的灵体挡在了我的前面！


    是孔寻？


    8


    我还没想好，大海就一个巨浪打过来，将我的疑问，还有迟钝麻木的回应完全卷入了它的血盆大口中。


    我愣了好几秒，才疯了一样对着大海疯了般狂叫。


    “孔寻，孔寻你回来！”还是没人出来，于是我打算自己下海去捞那个男人。


    船上的水手出来了，把我拉回来并且怀疑我意图自杀将我关在了船舱里。


    我说有人落海了，但是船长说那里有摄像头，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那时候船舷上根本没有人。


    我不相信，抱着我的平板一直在自言自语。


    船到港后，他们要带我去精神病院，可是有孔家的管家提早找到了我。


    等我上岸的时候，孔家变了天。


    孔寻拉着我去领证后，作为我的亡夫，他把一切都留给我了。而他的尸体是在本市一家公立医院找到的。


    植物人病房417床，我怎么可能忘记？就在我躺了三年的病床隔壁！


    孔思华因为得到儿子的死讯，中风在家里没有办法动弹。苏家登堂入室。


    就好像苏哲说的，没有了孔寻，孔思华不过就是无牙的老虎，他再横，也为时已晚。


    不过，我是孔家新的话事人，这显然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口口声声叫着我大嫂，但是看我的眼神不过是狼在跃跃欲试要开荤的眼神。


    终于过了孔寻的头七，我和苏哲约了个饭局。


    他说：“真寂寞啊！四个人的游戏，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把平板放在我身边的座位上，只笑不语。


    “你从什么时候觉醒的？恋爱脑的苏公子，现在能步步为营把整个孔家都吞了？”


    苏哲的手顿住，笑笑，不明白我说什么。


    “邱亦然的妈妈那么节省，怎么可能去泰国请法师教换命术。倒是你的妈妈，三天两头去泰国。”


    苏哲并不畏惧摊牌，因为孔家一半的堂口在他手里。就算我是唯一的大嫂，但是还是有手下不服我。


    “你继续说，我听着。”他所图，实现了大半。他甚至希望我知道他的手段，成为他炫耀的资本。


    “你和孔寻换过一次，但是失败了。可能是咒术太长，你没记住。又或者时机不对，再或者孔寻命格太贵重，不是你个穷鬼能扛得住！反正，你失败了……”


    苏哲脸色很难看，让我闭嘴。


    “后果就是孔寻遭了反噬，在医院昏迷，甚至一度魂不附体。而你告诉孔思华，换了二十年的心脏又再次衰竭，该换新的了！”


    苏哲举杯敬我：“怪不得邱亦然死在你手里，栀栀真聪明！”


    “先别记着夸我，我还查到个事情，别说，手底下有一群人可供差遣，我就闲不下来了！”


    我也喝了一口酒，然后擦擦嘴巴继续说。


    “孔思华的确是个偏执狂的老顽固，但是，他一辈子只爱他妹妹，也就是说，他要是能容得下其他女人上他的床，也就不存在子嗣问题了。所以，私生女哪里来的？”


    苏哲笑笑，将酒一干二净。


    “你说呢？”


    “除非一开始就是打着认亲的名义，乖乖让那个放养的供体回去。毕竟，孔家千金的身份太诱人了。而养在身边，孔家怕处出感情。”


    苏哲点头鼓掌，他承认小看我了。


    “孔寻五岁的时候，给他换心的人叫邱婧，谁啊？”


    “问这个做什么？重要的是，最后的赢家是我们啊栀栀，孔家的一切都会到我们手中！你不高兴吗？”


    后面的山头都是孔家宅邸，苏哲这几日已经在里面猎了几只珍贵的麋鹿。他觉得，他就是这里的王。


    新的丛林法则开始了。


    “可我不喜欢双王的结局，我们之中，必然只能有输赢。”我轻轻搅拌杯子里的液体。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把邱婧骗到孔家换心给孔寻的？！”我捏碎了手里的酒杯，指尖掌心都是血！


    9


    “别胡闹了！这陈年旧事你还翻？”他走到我身边，颇有控制欲地弯腰抚摸我的裙底。


    然后脸色一滞，我的大腿内侧有把枪。我掏枪拉下保险环抵住他的脑袋……


    “说吗？”


    苏哲叹口气：“邱婧是我爸的表妹，想要进城找工作。我爸当时被上面的老**得不行，没办法。结果带到医院一配型，还配上了！”


    他笑的没这么骄傲了。


    老苏家的发家史，是献祭了骨肉姊妹的，也不是那么光彩。


    “邱婧来城市投奔你爸前，在老家生了个女儿，是邱亦然吗？”我问。


    “当然，那还用问！”


    “可我看她留在老家的照片，那孩子手臂上有个胎记，你们没发现吗？”


    “什么胎记？小奶娃都要接种疫苗，各个手上都有，没什么稀奇。栀栀，邱亦然已经死了，你为了别人的妈妈和我呕什么气？”


    他还敢来搂我的腰。


    今天是我和这位位高权重的苏堂主谈判的日子。外面，忠于孔家的和归顺苏家的两派，正荷枪实弹等着我这里的结果。


    只要我开枪，就是两派的厮杀。


    苏哲以为，我对他的旧情足以抵消这场腥风血雨。我要是林栀栀，他一定能睡服我。


    我慢慢作势要扣动扳机，用眼色让他放规矩点。


    我卷起自己的袖口，向他展示：“这叫朱砂痣，不是打疫苗的小疙瘩。是因为对我妈妈有愧？所以你们在我被孔家找到前，已经给我换了命了？”


    苏哲一家用邱亦然来搪塞孔家，而邱亦然所认为的妈妈其实是孔家派来监视她的。对邱亦然，没有半分真心。


    我的妈妈被他们当做青云直上的垫脚石，而我迷上了杀母仇人的儿子。


    摊牌后，我试图在苏哲的眼中找一些愧疚，人性的底色之类的东西，这是我的坏习惯了。


    结果，我果然失望到底。


    “看来是想中间商赚差价，孔家那么容易找到第二个供体，显示不出你们苏家的价值。你爸让你和我联姻……”


    “栀栀，你别猜了。我爸实在是情非得已。我们一家也是有血有肉的好人，他还给林家寄钱，要我以后娶你，就是想弥补你！”


    我的手上都是血，以至于我再拿起酒杯，香槟都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栀栀，相信我，我们结婚了，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他轻易卸了我手里的枪，早就看出我不过是故作坚强。孔家这横跨黑白两道的家业，我一个寡妇怎么撑得起来？


    他搂住我，吻我。


    我说：“喝杯交杯酒吧！”


    枪在他手中，酒在我手中，他欣喜若狂，立马点头。


    接着……他喝完后轰然倒地。


    “林栀栀！你在我的酒里放了谁的血？我看你和邱亦然一样蠢！也不怕我外面的兄弟撕了你！”他用枪指向我的胸口还扣动扳机。


    可是，里面根本没子弹。


    “狗血。我请教了高人，其实换命术并不局限于施咒者和被施加者两者之间的换命。还可以，和第三者……”


    “狗血？！！”他终于意识到我要干什么，却在悔恨中失去意识。


    苏哲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跪在我的脚边吐舌头。他觉得不对想要反抗，但是忍不住为了一根骨头和我摇尾乞怜。


    他跪在我的高跟鞋边，被我用狗链子拴住牵了出去。


    当着所有孔家家臣的面，苏哲告诉大家：“我从今往后就是大嫂的狗！汪汪汪！我是狗！”


    说完，他在我脚边打滚，求我摸他的头。


    全场愕然，死一般安静。


    那些跟着苏哲造反的大哥们都觉得无比丢脸，然后，学着苏哲的样子，跪在我的面前。


    苏哲以后改名叫了大黄。我对他也还算不错了。


    兵不刃血，我是孔家的掌权人。


    嘟嘟嘟，平板又开始自动跳出字体。


    “老婆，过年我们是不是应该吃肉火锅了？”


    “老公，你别吃醋，他只是我的狗而已！”我摸摸苏哲的头，将平板抱在怀里安慰孔寻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