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巡走后，纪淮一下子松懈下来，一整个柔弱无骨的样子，绕过沙发就凑过来和云翩诚贴贴，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


    纪淮抬起头，清澈的黑眸认真注视着面色依然有些发白的云翩诚，关切道：“云云，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吗？”


    “不可以。”云翩诚拒绝得很直接。


    尽管她有时候也会穿短裤，伤口的高度并没有达到成为不可暴露的隐私部位的程度，但一想到是纪淮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大腿内测，云翩诚的心里还是难免飘出一丝异样的感受。


    至于腿上的许多伤疤露出来也没什么问题，作为一名统率，一位军人，这些疤痕并非丑陋，而是荣誉。


    纪淮垂下眼，看起来有些失落，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睛，让云翩诚看不清他的眼神。


    “那你现在还疼不疼啊云云？我看看能不能买点止疼的药……应该有卖的吧。”


    从纪淮的视角往云翩诚的大腿上看去，只能看到被划开口子浸透血液干涸发褐的裤子，和被血糊了个老实的伤口。


    血痂很厚，长度约有七八厘米，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伤到骨头。


    纪淮心疼坏了，眼见着眼眶又开始发红，云翩诚哪里会哄人，只会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于是云翩诚说：“去把脏衣服换了，洗个澡，乖。”


    “……好哦。”纪淮的声音低低的，轻手轻脚从云翩诚身边起来，尽量不牵扯到沙发上坐得板正怎么看都道心如铁的云翩诚。


    虽然他自己自带自洁功能，换衣服就行无需洗澡，可既然云云发话了，那他就去洗澡。


    云翩诚在沙发上没动，听着楼上的动静。


    纪淮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听到他走向浴室的脚步声，随后是水声。


    不知怎的，纪淮湿着头发衣衫半褪的样子在云翩诚脑海里浮现，整体呈一种任人采撷的姿态，等待着她的临幸。


    她真是疯了，云翩诚想。


    腿上的伤口在隐隐发痛，想要完全愈合保守来看还需要一天，轻度洁癖的云翩诚却不能不洗澡。


    她将重心放在另一条腿上，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又致电科菲派两个人来把屋子里剩下的三具尸体处理掉，才缓缓走向楼梯上楼。


    等云翩诚找好换洗衣服，纪淮已经湿着头发走出来，身上的水也没有擦干，家居服就这么贴合着他的身体曲线，展示着他的身材。


    这副样子莫名和云翩诚脑海中出现的形象重合，让她不免有些尴尬，视线从纪淮身上移走，人也跟着从边上绕开。


    明显感知到云翩诚情绪的纪淮绝不会就这么让云翩诚离开，瞬间出手拉住云翩诚，又怕自己用的力太大，导致云翩诚的伤口裂开。


    云翩诚微微皱眉，偏过头来看纪淮。


    纪淮适时露出乖顺的神情，认真看着云翩诚，询问：“云云……你自己洗澡方便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云翩诚心里嗤笑一声，觉得纪淮是在挑战她的能力，她又不是腿断了，况且之前腿断了的时候她一个人也不是不能洗澡。


    更何况现在的伤口都已经结痂，只要小心点别让伤口沾上水，其余一点问题都没有。


    考虑到做人不能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云翩诚沉默两秒，回复：“我自己可以，洗澡什么的成为伴侣再说吧。”


    趁着纪淮正在大脑里记笔记告诉自己成为伴侣可以一起洗澡，云翩诚挣开纪淮的手，兀自走进浴室，锁上门。


    被满屋子滚烫的水蒸气熏了个结实。


    云翩诚：。


    算了，怪物不知道人类洗澡的正常水温是多少是很合理的事情。


    并且云翩诚对纪淮有痛感持怀疑态度。


    *


    两日后。


    首都星中央城联盟议会大厦第21层，穆林办公室。


    孟巡站在穆林办公桌前，对面是在椅子上坐着的穆林，脸色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拍案而起下令凌迟手段极其不老实的孟巡。


    “你是说……我的人和云翩诚交手后全军覆没，只剩下你一个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穆林被气笑了，嘴角向一旁拉扯一下，又放下来。


    孟巡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女士，云翩诚的实力我认为不需要我来强调。只用四个人的命就可以换来她的死亡，我不认为这是一场亏本买卖。”


    “对于她们的死，我感到很遗憾。”


    穆林当然知道这一点，也的确怀疑过孟巡带回来的尸体，但是检测科查过基因，的确是云翩诚本人没错。


    甚至于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相信云翩诚会这么简单死去——可对比与自己的直觉，她更相信面前尸体给出的报告。


    “更何况……”孟巡的声音被刻意拉长，生怕穆林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挨了穆林一记眼刀，孟巡话头一转：“您只剩下我了，不是吗？”


    孟巡的脸上全然没有之前的恭敬和严肃，脸上挂着笑：“别忘了我加入您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各取所需。是您试图毁约，以我对您的了解，过河拆桥是常有的事。”


    “我认为我对您的态度已经足够真诚，如若您真当我是靠着扎莱家的实力担的中将，那我可要重新审视您的水平了，女士。”


    穆林沉着脸，气势分毫不减，她冷哼：“按计划推进。”


    “当然，希望我们继续合作。”孟巡笑，知道穆林无可奈何，更别无选择。


    *


    遥远的x-176星，贝卢城城市广场。


    巨大的虚拟屏天幕一般笼罩在上方，公开本次征兵豁免权的获得者。


    每一次的征兵人员都不包含未成年星际人、星际年龄65岁以上老人、和有残疾证的残疾人。


    除此之外，联盟会给每个星球按居民人口数量按比例分配兵役豁免权名额，豁免权交由该星球掌权人分配，拿到豁免权的人可以免除本次兵役。


    奚琏日常带着手下的人在广场周围转悠维持秩序，毕竟尽管没了赤蝎，贝卢城里还是有一些其他不老实的小组织，这会估计正蠢蠢欲动。


    反正她是要去前线的，这名单看不看都和她没啥关系。


    她瞅了会蓝幽幽的天，盯久了冒出一丝困意，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唉，奚琏姐，你快看那个名单！”一个妹子快步跑到奚琏面前，表情上是说不出来的古怪，眉飞色舞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奚琏挑眉：“有啥好看的，豁免权还能给我不成……”


    “我X！”奚琏抬头，看到一个眼熟到极致的名字。


    谁要害她！


    为什么豁免名单第一个是她！


    奚琏的眼睛不由自主睁大，大脑有些宕机，是左手手腕处的光脑发出持续震动才唤回她的神智。


    打来通讯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出现在名单第一个的科菲。


    “我的大小姐！你要干什么！”奚琏接通电话，压根不给科菲反应时间，直接大叫出声，势必要把科菲的耳朵弄坏。


    科菲的光脑自带降噪和声音调节功能，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有些心虚朝奚琏笑：“这次我要去前线。”


    “好有趣的笑话，哈哈。”奚琏干笑两声，表情却在科菲不为动摇的虚拟形象面前一点点垮下来。


    见科菲半天不说话，一种绝望感冒上心头，奚琏闭上眼，不忍面对：“你没开玩笑。”


    “不是，为什么啊？”奚琏睁开眼，拧着眉，“我都去过好几次了，自保手段比较多，也对军队相对来说必交熟悉，你为什么……”


    “我要自己去找尔尔，奚琏。”科菲笑。


    奚琏反而更加不能理解：“可是你完全没必要让我留下来，大小姐，我可以去保护你，也可以和你一起找。”


    “尔尔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啊！”


    “我知道，奚琏，首先，程昀会和我一起去，她保护我你还不放心吗？”科菲依然笑着，抛出一个奚琏完全没有办法质疑的人选，接着下达新的任务，“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在我爸游山玩水回来之前，贝卢城就交给你和秦音了。”


    “我知道她不是本地人，但是她与你性格和能力上比较互补，也都是我信得过的，尔尔认可过的人。赤蝎倒了还会有其他组织，城里不能没有人坐镇，你是最合适的。”


    “大小姐……我……”


    奚琏的话再次被科菲打断：“让我任性一下吧，奚琏，其实我已经偷偷锻炼和练枪很久了，就是想找机会亲自去找她。我欠了她一条命，必须由我亲自把她带回来，无论是生还是死。”


    “这事不要再议了，我不会听。”


    通讯被科菲挂断。


    奚琏咬牙切齿，恨恨瞪了一眼豁免者名单，第一次这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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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名字。


    大小姐的任务必须完成，奚琏深呼吸，动用内部权限查找秦音的光脑账户，发出一条好友申请。


    另一边的南洋尚未成年，无需担心兵役问题，只是待在家里刷光脑，被莉亚甩过来的一张图片打了个措手不及。


    【莉亚】：姐姐的名字不在上面！


    南洋瞪大双眼，细细翻看。


    豁免者名单并没有很长，因为贝卢城本身居民人数不算很多，分配到的名额自然也没有多少。


    不过短短一分钟她就翻完整份名单，惊恐确定一个事实——程昀要去参军。


    她原地就是一个通讯拨过去开始鬼哭狼嚎。


    “姐姐！姐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你教的东西我还没学完呢！你不是和科菲姐很熟吗！你让她豁免你啊啊啊！！！”


    云翩诚：。


    好吵。


    “科菲也去，你还有事吗？”云翩诚直切要害。


    南洋倒抽一口凉气嗓子眼直接哽住：“我去贝卢城要变天了啊，呜呜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姐姐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三个月吗？要是你食言了还回不来了我可就要替俩人报仇了呜呜啊啊啊啊不行我不接受！”


    “训练别落下，等我回来检查。”


    云翩诚搜刮着自己的词库，用尽毕生的温柔安抚南洋。


    谁知南洋直接“汪”一声哭出来了：“姐姐你别立flag我害怕……”


    云翩诚：。


    挂断。


    纪淮一个翻身，抱住云翩诚的腰，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她有些敏感的腰侧蹭了蹭。


    “再睡会吧，云云……”纪淮嘟囔道，声音绵软极了，差点让云翩诚在容易擦枪走火的清晨干一些不正义的事情。


    好在她道心如铁。


    说到这个云翩诚就痛心疾首。


    昨晚的纪淮实在是太过于缠人，又是哭又是贴贴又是撒娇，整个人粘着她不放，说是贝卢城的最后一个晚上想要和她一起睡。


    云翩诚合理怀疑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排练过的，不然怎么会让她这么无法拒绝，半推半就也就同意纪淮重新回归她的房间，还好纪淮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否则场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有纪淮在她身边，云翩诚难得睡得格外安稳。


    一个人的独行未来忽然有一只怪物陪伴，云翩诚说不清是幸运还是灾难。


    至少现阶段来看，当事人双方都很满意。


    走进我的世界吧，纪淮。


    云翩诚轻轻拍着纪淮逐渐厚实的肩背。


    *


    贝卢城监狱。


    这是琳被关在这里的第八天。


    她一个人住着单间，房间里新增包边圆角桌，上面放着纸笔，是琳主动找科菲要的，说是想写一些东西。


    房间的西北角悬挂着一个小电视，上面正在直播城市广场上的豁免权获得者名单，琳知道是计划的下一步开始进行了。


    琳拖着锁链走到桌前，桌上的纸写满她一笔一划面向女士的述职。


    把纸拿起来，琳轻轻触摸着上面的字迹，眼前浮现自己从被收养，到培养，再到听从女士命令执行任务的一个又一个画面。


    她这些年在干什么呢？琳不知道。


    女士讨厌的人她会亲手除去，女士的目标就是她的目标，女士的任务就是她的行动准则。


    而任务失败的她现在将失去所有价值和追随女士的资格。


    琳拿出新的纸张，带着笔，走到监控的正下方——这是一处窄小的监控死角，但是放下只剩空壳的她刚刚好。


    她屈膝缓缓坐下，手腕和脚踝被金属锁链磨得生疼，本人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天天待在着白色的房间里，连灵魂都要变得虚无了。


    琳用手指摩擦着笔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她握住笔，狠狠把笔尖捅进自己的颈动脉，又迅速拔出。


    鲜红的血液立即喷射而出，新带来的纸张被染红，在血液中泡得几乎要化开。


    穆林女士，我是琳.柯克，对任务失败感到羞愧。


    我将生命和最后的鲜血献祭给您，我将永远追随您——以失败者的身份，还望不要嫌弃。


    琳闭上双眼。


    啪嗒。


    笔滚落在地。


    （贝卢城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