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滴雨水趁着夜幕落在琳的脸上，好巧不巧，落在假皮肤的接口处。


    琳的眼皮动了动，大脑仍然处于一片空白，她茫然从地上做起来，记忆慢慢回笼。


    一滴又一滴的雨接连落下，很快便从零星几点变成特大暴雨，视线刷得一下全白了。


    脸上传来痒意，琳下意识摸上一把。


    糟了，这套假皮肤用得时间太长，已经开始损坏，防不了水了。


    她四处打量一圈，透着雨幕判断自己依然在停车场里，只是被扔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里没有地方可以避雨，琳从口袋里拿出湿透的口罩戴到脸上，慌忙打开光脑打车，向停车点跑。


    是她太大意了，只觉得胡杨和江航是单纯地受人所托去跟踪程昀，但根据二人身上拿出来的工具来看，她更倾向于这俩人是想绑架程昀，甚至知道程昀很危险，配备了手枪进行防身。


    那接下来呢？她该怎么做？


    去赤蝎，然后继续要求面见他们的老大？


    还是继续去蹲科菲？


    又或者……直接踩点去杀程昀？


    琳的大脑一片混乱。


    来到路边，好歹有店家可以提供避雨的地方。


    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见琳浑身湿漉漉，还贴心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琳看着这条毛巾发愣，半晌才擦擦头发上滴下来的水。


    “谢谢，”琳低声说，“我支付给您吧。”


    老板笑：“不用了，早点回家吧。”


    而后转身回到自助收银的位置，那里放着一条小板凳，她四仰八叉坐上去，拉出虚拟屏挑电视剧看。


    琳沉默着，半晌又说了声谢谢，才转过身来继续等车。


    那辆车来得很快，琳坐上车后座，就听司机诧异：“我的天，丫头你没带伞吗？这么大雨咋还往外跑？”


    琳没有回答，开口催促：“麻烦出发可以吗？”


    “欸，好好，早点回家啊，别着凉了。”


    司机没有再说其他的话，立即启动。


    琳不知道怎的，忽然有些想哭。


    她是被穆林收养的孩子，从小就当作手下进行培养。


    她天资愚钝，懦弱又心软，比不得那些天才，她必须足够坚强和努力才能脱颖而出，成为穆林忠实的狗。


    这是她报恩的方式。


    可穆林是个冷心冷情的女人，她只有很少的时候能获得零星的夸赞，更多的时候是冰冷的任务指令和结果催促。


    她是懦弱的人，若非必要不会去杀人。


    她没敢杀阿西娜，也不敢真的去杀江航，更不愿意在不确定身份之前就对程昀下手。


    “抱歉，把你的车弄脏了，我会走平台赔付的。”琳说。


    司机这才开口：“没事啊丫头。”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我家丫头就跟你差不多，看你也算亲切，早点回家吧，我刚好明天约了洗车。”


    “早点回家，没事。”司机强调。


    琳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她还是继续蹲科菲吧。


    嗡——


    琳的光脑忽然震动一下，她点击新消息查看。


    发消息的人没有姓名，消息在三秒后自动消失，毫无痕迹。


    但琳清晰记得上面简短的内容。


    【去找赤蝎】


    这四个字让琳头皮发麻，像是有无形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她任务上的挫折也无所遁形。


    是谁。


    谁发的？


    不重要。


    司机的车速很快，但先进的自动驾驶技术和雨天很少有人出行的马路为安全提供了保障。


    琳很快到了那条巷子口。


    巷子很窄，车子没有办法开进去，司机这才熄了把人送进去的心思，一溜烟开走。


    琳听着轰鸣声的远去，心里却无端轻松些许。


    她跑步回到那所矮矮的屋子，进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先去给屋里的阿西娜扎上一针营养针。


    在前几日获取阿西娜的信息之后，她再次让阿西娜陷入沉睡，如今依然需要每天注射营养针才能维持生命。


    她其实在这个小房间里留了很多营养液，就是怕万一自己出了事，从昏迷中醒来的阿西娜没有力气出门觅食。


    接着才去洗澡。


    她撕掉脸上的假皮肤，卸掉妆，露出自己原来的脸。


    让自己干爽走出浴室之后，她从自己带来的大背包里翻出一套方便作战的衣服，将枪.支.弹.药配备好，各自放在身上的各个位置。


    接着更改光脑系统，利用自己的检索权限检索赤蝎的相关信息，获取其据点的位置和头目的名字。


    说来也有趣，明明是贝卢城里较为极端的暴力组织，却明目张胆地广纳新人，地址就这么大剌剌地往外一放，生怕别人找不到。


    该出发了。


    她这次没有再在自己的脸上做伪装，选择用自己真实的脸前去。


    阿西娜的脸似乎有很多人都认识，她再伪装成她不太合适，反正自己都要上门了，可疑人士再可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她打开导航，确认好路线，这才举着一把黑伞出门。


    当然，那么远的路，她是不可能走路过去的。


    在光脑上面打了车，一路沉默着到达据点附近。


    说是据点也挺可笑，其实只是一间有些大的别墅，关着灯，坐落在贝卢城的郊区，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多人站岗放哨和无处不在的猎犬巡逻。


    安静得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人家。


    琳走上前去，终于在密密麻麻的摄像头中找到了安全感——这所谓的据点可算是有些异于常屋的地方了。


    她抬手想要去按门铃，却见院门口的大铁门自己缓缓打开，像是在欢迎她进入一样。


    四下无人的地方只有琳一个人的温度，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被淹没在雨里。


    她身子紧绷，右手举着伞，左手像是平常一样揣在口袋里，实则手已经紧紧握住手枪。


    她把伞收好，靠在大门边。


    门没锁，她轻轻抬手推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从来就没有打开过光脑的自动照明功能，黑暗中的一点光亮很容易变成射击的靶子。


    她屏住呼吸，数着大厅里隐藏着的呼吸声。


    只有一个人。


    啪！


    所有的灯忽然亮起。


    琳的眼睛被晃到，难受地一闭，一阵劲风却忽然从背后袭来，和她听到的呼吸声的位置所属同一个来源。


    已有防备的琳迅速拧身格挡，眼睛终于适应光线，神色冰冷盯着面前的人，抬手就想要拿出枪。


    “阿西娜，你果然来……”江航勾出一抹笑，忽然一怔，“你不是阿西娜。”


    “你是谁？”


    “我要见你老大。”琳根本不管江航问出来的问题是什么，自顾自地说。


    江航笑：“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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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


    “我们老大说了，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今夜我是守门人，打过我，你才可以去见他。”


    “不过我们老大喜静，不许我动枪，或许我们可以公平切磋。”江航说着，往琳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看了一眼。


    话音一落，琳便直接出手。


    她的确没有用枪，反手从腿后掏出一把留了血槽的刀，划向江航。


    江航向后仰躲过这一刀。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控诉面前的人耍赖，江航十分识相，双手一抬，像今天下午一样，示意自己不会有所动作。


    “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挺较真的。”


    “工作而已，我不拼命，”江航笑，“上楼吧，老大还没睡。”


    琳盯着江航看，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楼目前的确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扯过江航，用刀顶着，劫持着他上楼。


    江航早就被打过招呼，没有反抗，领着琳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江航敲响门。


    三短两长。


    门自动打开，里面的布局看起来是一间书房，中间的桌子上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男人，十分有书香气。


    “丹.格林，”琳把江航丢到一边，喊出面前人的名字，“我收到了一条阅后即焚的通讯。”


    丹没有计较琳的无礼，在听到“阅后即焚”之后，抬手示意江航离开，用光脑控制房门关闭。


    “你是谁的人？”丹问。


    琳没有说话，一脸防备盯着他看。


    丹露出一抹优雅的笑容：“别紧张，女士。”


    “我想知道我的合作对象是什么人。”


    *


    “今天的雨好大哦昀昀。”纪淮趴在窗户上，看着不断从窗户上滚下的雨滴。


    一条一条的痕迹，拼在一起像是细密的蜘蛛网，像是要把她们捆在一起，等待时机成熟，里外都被温暖的毒素浸透了，再一网打尽。


    云翩诚走到纪淮身边，静静站着：“玻璃上凉，别贴着它。”


    屋内的光线足够强，如果不是整个人贴在玻璃上看的话，能看到的只是屋内的人和装修，是看不见窗外的景象的。


    所以云翩诚只是看着自己和纪淮在窗户上的影子——被夜雨的镜子倒映出来的。


    纪淮似乎又长高了。


    第一次见到纪淮的人形是在树林里，那时的纪淮还是小小一只，看起来只有一米六，随随便便就可以扯进怀里压在身下。


    短短几天时间，纪淮越长越高，前两天就已经和自己身高相仿，现在倒是比自己稍稍高上一截了。


    本来有些婴儿肥的脸也开始出现成人的轮廓，身体上逐渐形成薄薄的肌肉轮廓，明明是只知道吃也不需要体能训练的小白团子，居然有这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说真的，云翩诚有些嫉妒，这种超出常人的身体素质要是能在她身上，早年征战能够减少多少伤亡，能够提前多少结束战斗。


    好在表面上还是那个白白的瘦瘦弱弱的样子，是不是薄肌少男也不影响他勾人的气质，五官依然精准踩在她的审美点上。


    否则云翩诚或许会无法接受自己的精致小男孩抽条生长。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减轻她对纪淮产生龌龊心思的负罪感。


    “不早了小淮。”云翩诚摸摸纪淮的脑袋，手指从他柔软冰凉的头发里穿过去，一顺到底。


    她悄悄捻住一缕，在手里把玩，又轻轻松开。


    “去睡觉吧。”


    “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