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星光下的铃兰
作品:《烬上兰》 珠宝店的柜台灯光下,那枚古董胸针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这是19世纪末法国工匠手工制作的,"店主小心翼翼地取出胸针,"铃兰花蕊部分用的是真正的月光石,非常罕见。"
纪颜珺接过胸针,指尖轻抚过精致的银制花瓣。铃兰是童昭茉最爱的花,她办公室里永远摆着一盆,用的香水也是铃兰基调。这枚胸针的花瓣上甚至带着细微的纹理,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我要了。"她没有问价格。
店主露出欣喜的表情:"需要包装成礼物吗?今天是..."
"生日礼物。"纪颜珺简短地说,然后补充道,"很重要的人。"
回到办公室,纪颜珺将丝绒礼盒放进抽屉最深处。白小鱼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色铃兰。
"纪总,花店送来的,说是您订的?"
"放那边吧。"纪颜珺指了指角落的花瓶,"对了,董事长的生日会安排得怎么样了?"
白小鱼放下花束,翻开平板:"晚上七点,香格里拉酒店顶层。按您的吩咐,只邀请了核心高管和几位老朋友,没有媒体。菜单已经让董事长过目,她坚持取消了鱼子酱和香槟,换成了普通海鲜和红酒。"
纪颜珺点点头。童昭茉从来不喜欢铺张的庆祝,每年生日都是简单吃个饭了事。但今年是她三十八岁生日,也是她父母离世后的第十六个生日,纪颜珺想让她至少感受到一些温暖。
"蛋糕呢?"
"按照您说的,做了小时候她妈妈常给她做的那种黑森林蛋糕。"白小鱼犹豫了一下,"不过...厨师说可能没法完全还原记忆中的味道。"
"没关系,有心就好。"纪颜珺看了看表,"我下午四点提前离开,有什么急事直接打我手机。"
下午三点五十分,纪颜珺的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童昭茉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纪颜珺从未见过的淡粉色连衣裙,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
"提前下班?"童昭茉挑眉看着已经收拾好公文包的纪颜珺。
纪颜珺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抽屉:"有点...私事。"
童昭茉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巧了,我也有私事找你。"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生日快乐,珺。"
纪颜珺愣住了:"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童昭茉将礼盒放在桌上,"下个月你生日那天我要去美国谈判,提前送你。打开看看。"
纪颜珺解开丝带,里面是一块百达翡丽腕表,简约大气的设计,表盘周围镶着一圈细小的钻石。
"十五周年纪念。"童昭茉轻声说,"从你成为我助理那天算起。"
纪颜珺的喉咙突然发紧。她记得那一天,记得童昭茉在空荡荡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对她说:"我不需要唯唯诺诺的应声虫,我需要的是能告诉我真相的人。"那时的童昭茉刚刚失去父母,眼中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决绝。
"谢谢。"纪颜珺小心地戴上手表,表带恰好贴合她的手腕,仿佛量身定制。
"现在该你了。"童昭茉突然说,目光落在纪颜珺刚才摸过的抽屉上。
"什么?"
"别装了,"童昭茉的嘴角微微上扬,"你每年都送我生日礼物,虽然从不亲自送。去年是那套绝版商业传记,前年是威尼斯手工玻璃花瓶...今年是什么?"
纪颜珺无奈地拉开抽屉,取出那个丝绒盒子。童昭茉接过盒子,打开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天啊,这是..."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胸针,"太美了。"
"古董,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了。"纪颜珺轻声解释,"铃兰花蕊会随光线变化颜色,就像真的花一样。"
童昭茉将胸针别在衣领上,转身面向窗户。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铃兰胸针的花蕊折射出柔和的蓝光。
"我妈妈也有一个类似的胸针,"她突然说,手指轻抚着花瓣,"小时候我总爱玩它,有次不小心弄丢了,全家人在花园里找了整整一天。"她的声音带着纪颜珺从未听过的柔软,"最后发现是被家里的金毛犬叼去垫在窝里了。"
这是童昭茉极少谈及的话题——她的童年,她的父母。纪颜珺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珍贵的时刻。
"那是我十岁生日那天,"童昭茉继续道,目光穿过纪颜珺,看向遥远的过去,"妈妈没有生气,只是抱着我说''铃兰会回家的,就像你永远是我的小铃兰''。"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空难后,我在遗物清单上找过那枚胸针,但始终没找到。"
纪颜珺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词汇都显得苍白。最终,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童昭茉的手背上。
"谢谢你的礼物。"童昭茉回过神来,迅速眨了几下眼睛,"我很喜欢。"
她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阳光在胸针上跳跃,仿佛有生命一般。
"晚上见。"最终童昭茉轻声说,转身离开。门关上后,纪颜珺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生日晚宴温馨而简单。童昭茉戴着那枚铃兰胸针,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当特制的黑森林蛋糕被推出来时,她的眼眶明显红了,但很快控制住情绪,微笑着切下第一刀。
"味道很像了,"她尝了一口,对纪颜珺低声说,"只是少了妈妈放的那种樱桃酒。"
晚宴结束后,纪颜珺主动提出送童昭茉回家。车上,童昭茉靠在座椅上,胸针在昏暗的车内依然闪烁着微光。
"林董事今天没来。"她突然说。
纪颜珺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上周就请假了,说是老伴生病。"
"是吗?"童昭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以为他是在回避我。最近几次董事会,他都反对我的提案。"
纪颜珺没有立即回应。林董事是昭煜的元老,当年与童昭茉父亲一起打江山的伙伴。近半年确实频频与童昭茉唱反调,尤其是在新能源投资方向上。
"他老了,思维跟不上变革。"纪颜珺最终说,"别太在意。"
"不只是他。"童昭茉转向窗外,"好几个老董事都认为我太激进。珺,你觉得我错了吗?"
纪颜珺思索片刻:"商业决策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合不合适。新能源确实是未来趋势,但转型速度确实可以再讨论。"
童昭茉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连你也这么想?"
"我只是认为,有时候怀柔比强硬更有效。"纪颜珺谨慎地回答。
"怀柔?"童昭茉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十五年前股东们逼宫时,如果我选择怀柔,昭煜早就被瓜分干净了。"
纪颜珺知道触到了敏感话题,但此刻不能退缩:"那时是生死存亡,现在局面不同。老董事们不是敌人,他们只是需要更多说服。"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妥协?"童昭茉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不是妥协,是沟通。"
车子停在童昭茉公寓楼下,但两人谁都没动。车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这是十五年来他们第一次在工作理念上产生如此明显的分歧。
"我以为你至少会站在我这边。"童昭茉最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纪颜珺从未听过的失望。
"我永远站在对你最有利的一边,"纪颜珺直视前方,"即使那不是我认同的一边。"
童昭茉推开车门:"晚安,纪总。"她特意用了正式称呼。
看着童昭茉离去的背影,纪颜珺重重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她知道刚才的话伤到了童昭茉,但作为专业人士,她不能一味附和,即使对方是她暗恋了十五年的人。
接下来三天,童昭茉明显在回避与纪颜珺单独相处。会议上的交流保持专业但冷淡,日常汇报也改由江心悦代为转达。纪颜珺没有主动求和,她知道童昭茉需要时间消化不同意见。
第四天早晨,纪颜珺的办公室门被推开。童昭茉站在门口,穿着休闲装,手里拿着两个咖啡杯。
"周末有空吗?"她直接问道,仿佛几天前的冷战从未发生,"我在西山有栋别墅,想去放松两天。"她递过一杯咖啡,"就我们两个,好好谈谈新能源的事。"
纪颜珺接过咖啡,杯子上贴着便签纸,上面是童昭茉工整的字迹:「对不起,不该对你发脾气。——茉」
"好。"纪颜珺抿了一口咖啡,恰到好处的甜度,就像童昭茉此刻小心翼翼的笑容。
周六清晨,纪颜珺开车接上童昭茉。后者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轻松自在。后备箱里装着童昭茉准备的食材和一瓶红酒。
"你会做饭?"纪颜珺惊讶地问。
童昭茉笑了:"怎么,董事长就不能下厨?我留学时可是靠自己的厨艺活下来的。"
西山别墅隐藏在茂密的树林中,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像童话中的小屋。室内装修简约温馨,与童昭茉市中心的豪华公寓截然不同。
"这是我爸爸年轻时建的,"童昭茉放下行李,推开落地窗让新鲜空气涌入,"我们一家常来这里度周末。空难后...我有好几年不敢来,怕想起太多。"
纪颜珺默默记下这个信息——童昭茉带她来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意义非同寻常。
下午,她们在花园里讨论新能源方案,争论依然激烈但不再针锋相对。童昭茉认真记下纪颜珺的每一个建议,甚至同意放缓部分项目的推进速度。
"你说得对,"她最终承认,"我太急于证明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忽略了老人们的感受。"
傍晚时分,童昭茉真的亲自下厨做了晚餐——香煎三文鱼配芦笋,简单但美味。纪颜珺负责摆桌和倒酒,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多年的生活伴侣。
"你知道吗,"晚餐后,童昭茉端着红酒站在露台上,望着远处的山影,"有时候我真希望回到十六年前,只是一个普通留学生,最大的烦恼是论文和房租。"
纪颜珺站到她身边:"后悔接手昭煜?"
"不,"童昭茉摇头,"只是...累了。永远要做那个完美无缺的童董事长,永远不能示弱,永远要为几千名员工的生计负责。"她仰头喝干杯中酒,"我甚至不敢公开谈恋爱,怕影响股价。"
纪颜珺的心跳突然加速:"你有...喜欢的人?"
童昭茉沉默了很久,久到纪颜珺以为她不会回答。最终,她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抑郁症...它偷走了太多东西。"
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纪颜珺克制住为她拨开的冲动。这一刻的童昭茉如此真实,不再是那个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只是一个疲惫的、渴望被理解的普通女人。
"你不需要永远坚强,"纪颜珺轻声说,"至少在这里,在我面前,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童昭茉转头看她,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珺,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下去了,你会怎么办?"
纪颜珺没有犹豫:"我会接住你。"
童昭茉笑了,那笑容脆弱又美丽。她伸手轻触胸前的铃兰胸针,月光下花蕊泛着幽幽蓝光。
"谢谢你的礼物,"她轻声说,"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夜深了,她们各自回房休息。纪颜珺躺在陌生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点点滴滴——童昭茉做饭时专注的侧脸,辩论时闪闪发亮的眼睛,谈及过去时微微颤抖的声音。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她从未真正认识的童昭茉。
手机突然震动,是童昭茉发来的消息:「睡不着。能陪我看星星吗?」
纪颜珺起身,轻轻推开落地窗。露台上,童昭茉已经在那里,裹着一条毛毯,仰头望着满天繁星。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毛毯掀开一角。
纪颜珺走过去,与她共享这条毛毯。在星光下,她们的肩膀轻轻相贴,谁都没有说话,但某种无声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动,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