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迟到
作品:《隐澜》 “真是够慢的,”樊昼溟蹲坐在校门口的石墩上等着,“啧,好大的架子。”
樊昼溟带来的助理不敢搭话,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颔首表示听到了。
啧,人机,还是那种在app里获取验证码都通不过人机检测的人机。
樊昼溟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有些不爽,她抬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腹诽道,姓萧的就喜欢人机。
胡同尽头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樊昼溟瞬间收起地痞流氓的气势,起身活动了一下蹲得快要抽筋的小腿,助理连忙伸手替她掸了掸深蓝色短袖校服衣角不知何时沾染的石灰粉。
汽车没有在二人面前停留,轰鸣着驶向胡同的另一头。
樊昼溟低声骂了一句“操”,再次坐了下来,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
“这傻逼迟到快十分钟了,她再不来我走了。”
助理闻言不禁有些紧张。到时候因为接待失职,姓萧的碍于面子不好处理姓樊的,这口锅自己基本没得跑。
她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这么想不开,为了每月一两百块服务费被萧澜沂忽悠到学生会当牛马。
在颇有架子的转学生同学迟到十分钟后,樊昼溟到底还是过不去良心那一关,没直接甩脸子走人。
“妈的,这大小姐之后要想进外联部,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助理偷摸着嗤笑了一声,心道整个学校也没几个傻逼和她一样这么想不开。
十五分钟。
“操,这么大的太阳在这儿干等,真把老娘当奴才了,”樊昼溟的阵地早已从校门口正中间的石墩向左转移了三个,“你去告诉姓萧的,新同学嫌阵仗不够大,非要她亲自接。”
一想到要独自面对萧澜沂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助理心中一阵战栗。
眼神逐渐变得阴戾的外联主席肩膀猛然被人拍了一下。许是方才口出狂言心虚得很,樊昼溟先是一个激灵,随即故作镇定地从石墩上站起身。
待转过身面对来者时,方才剑拔弩张的气势仿佛随着转身的动作被风吹散,化作烟尘。
“您是?”再开口时,音色已变得肃冷,活像酒店大堂里的机器侍者。
装。助理撇撇嘴。
“我叫左歆,”来人比樊昼溟高半头,自如道,“东院的公车坏在半路上了,我只能走着过来。樊主席,抱歉耽误您时间了。转院手续很复杂,这段时间谢谢你和萧首席的照顾。我备了一些薄礼,和车一起被困在半路了,晚些给你们送去。”
对于一位温和低调谦逊耐心且具有一切符合人类幻想的良好品质的外联主席而言,诚恳的道歉、因提前做过功课而脱口而出的尊称、对于劳动成果的肯定和颇显敬意的见面礼显然很受用。
至此,樊昼溟因等待而生的怒意灰飞烟灭。
“那么——请进吧,同学。”
她转身向校门走去,身后依次跟着松了口气的助理和神色晦暗的左歆。
“左手边那幢是一号楼,楼体西面标了数字,国际会计班教室在三楼。我记得你和姓……萧首席是一个专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她,”樊昼溟拐了个弯儿,才避免了险些脱口而出的一句“姓萧的”,“学校规矩比较多,但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问题,萧首席一般不刁难人,基本上都会从轻处理,”樊昼溟觉得自己对萧澜沂的宣传简直是仁至义尽,“右边是宿舍楼,四楼是高三寝室。今年学院扩招,大部分寝室都住满了。萧首席一个人占了个单间,她说让你搬去和她住得了,也省得和新室友磨合。”
左歆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只可惜对着的是樊昼溟和外联助理的后脑勺:“那再好不过了,还麻烦您替我转告一声,感谢萧首席照顾。”
“不用,”樊昼溟抬腿顺势给了挡路的碎石子一脚,碎石子划过一道不算漂亮的抛物线落进草丛打了几个滚儿,“你一会儿就能见着她,到时候自个儿和她说去吧。”
“是,”左歆收起笑意,暂时放下了与樊昼溟套近乎和吹捧萧澜沂的念头,心中默默开始记起北学院的大致建筑分布。
几人前脚刚踏进教学楼,助理就匆匆去给萧澜沂复命了。左歆随着樊昼溟来到老爷电梯跟前,樊昼溟继续道:“之后要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告诉萧首席,不过她平时忙得很,也不是随时都能见着人。要是找不到她,就去你们隔壁金融班找首席助理,姓舒,” 樊昼溟顿了顿,“是个好脾气的,叫她舒谨就好,叫舒首助她不喜欢……当然了,如果你不嫌麻烦,也可以来六楼找我,我在经统班,”她再次停下,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半晌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最后还是决定多说一句,“至于学习进度上要是有什么麻烦,找金主席可能用处不大,建议直接找老师。因为……”
话音未落,电梯先一步停在了二人面前,樊昼溟像是得救了一般立即闭上了嘴,只可惜左歆好像摸清了几分她的性子,先前殷勤劲儿也随之退了些。
“因为什么?”左歆问道。
“因为搞专业研究的人性格多少有点……反正如果她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她不是针对你。”
“一定。”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五楼的一间空门口,樊昼溟驻足:“萧首席说想见你,请稍等一会儿。”
左歆的表现也并未让她失望——面带微笑地说了一堆意料之中的客套话,只是眼底的倦怠和不耐和初来乍到的局促覆水难收,并且在最后关头极为不争气地随着几句“承蒙关照”和“感激不尽”官话溢了出来。
樊昼溟将左歆的异样尽收眼底,可奇怪的是她在这些看似寻常的异样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心虚?
她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心虚,厌烦。
对于后者樊昼溟见怪不怪,这两个字在姓萧的脸上一天到晚能看到八百次;还有那个金慈也是,成天拽了张二五八万的臭脸不知道给谁看,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钱似的。
相比之下,樊昼溟更好奇她从左歆略微颤抖的指尖和言辞的过度包装中读出的情绪到底是不是心虚。
如果姓萧的在这里,会怎么做?
“身上有电子产品吗?”樊昼溟问道,“周中禁止携带。”
“手机和行李一起停在半路,晚些送到了就上交。”左歆给了一个樊昼溟无法继续纠缠的答复,樊昼溟作罢,点头道:“送到了直接交给萧首席就好。”
“好的,回见。”
房间门缓缓合上,锁扣发出“嗒”的一声清响。
左歆缓缓踱步,打量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
财务到底是有多吃紧,连花钱修一间接待室都不愿意?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木质的长桌,从成色不难看出这多半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料,但看着却也牢固。木质长桌的周围沿电场线方向放射状地摆了一圈形似立式乐谱架一般的黑色三脚架。架子上摆的却不是琴谱,而是五花八门的账表和各式各样的折线图,甚至还有密集的螺线和公式推演。整间屋子透着一股古板与压抑,却又处处展现着诡异的和谐,活像强迫症晚期和精神病患者的杰作。
左歆小心翼翼地走向其中一个乐谱架,把架子上的纸大致打量了一番。
CAPM 模型公式推导
教材的右侧架着一份手写的简易版推导大纲,笔迹的线条疾厉且向同一方向抽离式倾斜,整个版面看起来充满了攻击性。
书写者看起来在一定领域有着绝对的天赋聪明却又压抑。左歆觉得像这样的人如果自我调节能力强,可能会成为天才或艺术家。反之则可能把内在的暴力、自虐倾向展现出来。
她闲着也是闲着,不一会儿便从整洁的长桌上找到了演草纸,勾起一支铅笔随便代了几个数开始算。
谱架上的大纲还算详细,但对于初学者来说着实困难。桌上有两台版本老式的计算器,左歆按了半天开机键都没反应,只得采取最原始的手算,其中带着不少根号。
在看到根号底下的负数时左歆停下了,随即叹息了一声。
一把廉价的透明塑料尺从左歆的背后伸到了琴谱架前,从草稿上混乱的字迹中精准地横在了出一串本应分别求平方的算式下——这些算式的外侧被画了一个括弧后直接平方了。
这一错误进而算出了先前根号下的负数。
左歆僵硬地往左侧退了一步,远离了那把积了灰的尺子。
来人不如左歆高,身形比例却格外漂亮,长相称不上沉鱼落雁却也生得还算端庄,高鼻梁和一对下沉八字眉更让这张脸上平平生出了几分锐气,唯一与周身气质违和的是一双充斥着狡黠的狐狸眼。
萧澜沂不知何时推门进来,从初学者乱七八糟的草稿步骤里一眼挑出了错。
“我叫左歆,”左歆大致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但还是选择了一种万无一失的开场白, “新来的转学生。”
萧澜沂回握了左歆伸出的手,看上去并不急着自我介绍:“在学CAPM?”
左歆摇头:“写着玩儿。”
萧澜沂没有立即接茬,只是收回手,意味深长地挑起一边眉毛,安静地环视了周围的谱架一圈,直到左歆快要受不了这份静谧时才道:“这间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有主人,包括——,”她微笑着看了看左歆手中的演草纸,又扫了一眼明显偏离了原先位置的老式计算器,心平气和道,“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攻击性极强的话语被包裹上温和有礼的糖衣,听起来诡异又恐怖。左歆心下一凛,道歉的话语里掺上了一丝惶恐。
“对不起,下不为例。”
“哪里的话,”萧澜沂依旧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铅笔,可分明只有右半张脸有笑意,而人的真实表情通常体现在左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盛夏,左歆却感觉有股阴风扫过,也许是因为站在靠窗的位置吧。
“还没来得及问,学姐贵姓?”
萧澜沂身形猛然一顿。
她没有答话,只是拭去铅笔上的指印,从桌边拿起一把小刀削了削,把铅笔和计算器重新放回了原位,才回身道:“纸带走扔了。”
左歆有些尴尬地望向窗外光秃秃的灌木:“嗯。”
“免贵,”阴风学姐突然架起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吓得左歆登时回过神,“我姓萧。”
自此,左歆更加确定看人先看眼的无上真理。
北院的五个主要人物已经全部出场啦。
其中萧澜沂、金慈和舒谨是高三生,左歆和樊昼溟是高二生。
萧澜沂的资历是最深的,走的是最传统的晋升路线(高一进外联部当助理,高二晋外联主席,高三晋首席)。
金慈属于很吸仇恨但奈何实力太超群的选手,所以在革职和复职间反复横跳,中间还差点当上首席。最后萧澜沂一锤定音直接让金慈全权接管了学研部,自此结束了坎坷的仕途
舒谨进学生会比较晚,高二快结束时才进了秘书部,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助理,直到被姓萧的赏识直接跨级提拔当了首席助理。
相比之下小樊就是纯纯空降,而且接的还是萧澜沂的班。在服众这方面,小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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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