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作品:《济世

    肖以洛在楚清身旁踢踢踏踏地走着,高束的马尾随风飘起,他时不时还往嘴里丢一块蜜饯,甜味在舌尖化开,“漓飖,你说这济世堂有什么问题?”


    楚清步履沉稳,闻言只淡淡瞥他一眼:“未曾见过,我也不知。”


    肖以洛“啧”了一声,扇骨在掌心轻轻一敲,压低声音道:“像这种药房能有什么问题?不外乎是给的不是治病救人的良药,而是——”他故意拖长语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害人性命的毒药。”


    晨光洒落,映在济世堂的金漆牌匾上,刺得人眼睛微眯。门槛内飘出浓重的药香,混杂着苦涩的气息,肖以洛皱了皱眉,扇面一展,遮在鼻前,嘀咕道:“这味儿,比你当初给我熬的药还冲。”


    坐堂大夫正在为一农妇把脉,匣上的几根银针在斜阳下泛着白光,针尾雕着极细的花纹,若不细看,难以察觉。


    “青芽儿,给她抓药。”只见那大夫递给身边小药童一张药方,那小药童得了令转身便往药房跑,肖以洛眸光一闪,脚下忽然一绊,整个人朝前倾去,正正撞上了那药童。


    “哎哟!”两人齐齐惊呼。


    楚清眼疾手快,手臂一伸,稳稳扶住肖以洛的腰,而那小药童却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手里的药方也飘落在地。


    “哎哟,谁啊——怎么不看路啊?”青芽儿揉着胳膊,抬头正要骂,却见眼前人面色苍白,眉头紧蹙,一副病弱之态,顿时气消了大半。


    肖以洛扶着额,虚弱地摆摆手:“对不住啊小兄弟,我头疼得厉害,没看清路……不小心撞上了。”


    青芽儿见他这般模样,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捡起地上的折扇递还给他:“你、你没事吧?要不要让我师傅给你瞧瞧?”


    肖以洛顺势“虚弱”地靠在楚清肩上,低声道:“没事儿~就是头昏得厉害,天旋地转的……”


    青芽儿见状,赶紧引着两人去了诊堂,朝坐堂大夫喊道:“师傅!这位公子被我撞着了,您快给看看!”


    肖以洛这才坐在了木椅上,对面的人给了青芽儿一记眼神,青芽儿便立即禁声,连忙回去抓药了。


    大夫抬眸,目光掠过肖以洛,随即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肖以洛用手抵着额头,垂眸打量自己的扇面,道:“头疾未愈,被撞了下便晕得厉害。”


    片刻后,大夫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又很快舒展,淡淡道:“公子只是体虚气弱,服几副养身的药便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青芽儿慌慌张张的喊声:“哎呀师傅!方才那张药方不见了——”


    “嗯?是这张吗?”肖以洛从扇骨间抽出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慢条斯理地展开,递了过去。


    青芽儿接过一看,惊喜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方才撞着时,怕是夹进公子的扇子里了!”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公子!我这就去抓药!”


    坐堂大夫摇头无奈道:“如此粗心大意,也真是……”


    待两人离开济世堂,拐进街角的茶馆,肖以洛才敛去那副病恹恹的模样,甫一落笔,他吹干墨迹,将纸页递给楚清,道:


    “这是那济世堂大夫方才开的药方,你瞧瞧有什么不妥。”


    肖以洛方才那故意一撞为的就是顺手牵羊看一眼药方,只一眼他便能记住上面的东西。


    楚清接过,目光一行行扫过,半晌,摇头道:“并无不妥。”


    肖以洛指尖在桌沿轻叩,木纹随着他的节奏微微震颤。“那也是奇了,”


    他眯起眼,扇骨抵着下巴,“问题若不是出在方子上,那是在哪里?”


    楚清垂眸,白绫倘在身前,修长的手指蘸了冷茶,在檀木桌面上勾画出流畅的线条。  水痕映着窗外渐暗的天光,渐渐显现出济世堂的格局——前堂药柜的走向,后屋门窗的位置,连天井那株歪脖子枣树都标得清清楚楚。


    “入夜去探探便知。”他屈指弹散水渍,抬眸时白绫覆盖的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暮色四合时分,两人回到风清院。推开西厢房门的瞬间,木轴发出"吱呀"一声响,惊醒了蜷在圈椅里的白羿。


    少年猛地抬头,额前那绺不听话的碎发翘起的弧度,竟与脑后两条小辫出奇地一致,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


    “小白打听的如何了?”肖以洛将油纸包搁在八仙桌上,蜜汁火腿的甜香混着荷叶的清气瞬间漫开,在暮春微凉的空气里格外诱人。


    他故意把荷叶包推得哗啦响,往常这时候白羿早该扑过来了。


    可今日少年只是默默地复述着今日见闻:顾清弦如何混在济世堂外街道上的施粥队伍里,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个个是骨瘦如柴…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突然卡了壳。


    肖以洛执筷夹起一片胭脂鹅脯,稳稳落进白羿碗里。“我们小白,”玉箸在瓷沿轻敲,“不会是在为那些百姓伤心吧?”


    “我才没有!”白羿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荡出半圈涟漪。


    意识到失态后又讪讪坐回去,盯着桌布上的缠枝木纹嘟囔:“就是气不过...魔修界居然也常出这种败类。”


    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楚清正在整理夜行衣的束腕,闻言动作微顿。烛火将他侧脸镀上一层冷釉:“顾清弦说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系紧腕带的动作干净利落,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里,低沉的嗓音像浸了寒潭的水:“有些魔修会附身活人,吸尽精血后继续披着人皮招摇过市——”最后一个字刻意拖长,“直到找到下一个猎物。”


    白羿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肖以洛忽然轻笑出声,展开折扇,掩住半边面容。扇面上墨竹的影子在他眼尾投下细碎的阴影:“这种最是愚蠢到不为所惧。”


    他忽然凑近白羿,“寻常被魔修附身的人,都会因为想靠近强大的煞气来源而神识不清。”


    折扇一收,他向后仰倒在圈椅里,衣袍上的莹纹在烛光下流转。指尖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要说这里最强大的煞气来源——”尾音上扬,“可不就是你渊主我吗?”


    ————


    三更梆子刚敲过第一声,风清院的围墙上便掠过三道黑影。


    肖以洛蹲在济世堂对面的屋脊上,流萤扇插在腰间,指尖正把玩着一枚铜钱。


    月光将那枚铜钱映得发亮,在他指间翻飞如蝶。“小白,”他忽然压低声音,“你确定后院东北角有个狗洞?”


    白羿蹲在他身侧,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那叫''隐蔽通道''!我白天跟踪顾清弦施粥时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那丛野蔷薇的后面——”


    “嘘。”楚清突然抬手。他整个人隐在屋檐的阴影里,只有束发的银扣泛着冷光。


    济世堂后院传来“吱呀”一声,是木门开启的声响。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只见一个佝偻身影提着灯笼缓步而出,昏黄的光晕里,隐约可见那人穿着药童的灰布衫。


    “青芽儿?”肖以洛用气音问道。


    他眯起眼睛,月光下,那“药童”走路的姿势说不出的怪异——像是刚学会用这具身体似的,每一步都带着不协调的僵硬。灯笼的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容,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


    “不是白日那个。”楚清的声音比夜风还冷。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翻下屋檐。落地时肖以洛的衣袍甚至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有腰间扇坠轻轻一晃,被他一把握住。


    后院墙根下,野蔷薇开得正盛。白羿拨开带刺的枝条,露出后面一个半人高的墙洞。他刚要钻进去,却被肖以洛用扇骨拦住。


    “等等。”肖以洛从袖中抖出一个小纸鹤,指尖在其上一点。纸鹤立刻活了过来,轻飘飘飞进墙洞。不过片刻,它又稳稳落了回来,在肖以洛掌心焦躁地扑动翅膀。


    楚清眸光一沉:“有结界。”


    “不妨事。”肖以洛咬破指尖,在墙面上画了道血符。诡异的是,那些血迹竟像被砖石吸收般渐渐消失。


    “走。”


    三人鱼贯而入。院内比想象中还要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甜腥味,像是熬煮过度的药汁混着铁锈的气息。


    白羿忍不住捂住口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忘了动作——


    月光如水,照出庭院中央一口巨大的青铜药炉。炉下柴火明明已经熄灭,炉身却诡异地泛着暗红,仿佛内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更骇人的是,炉边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麻袋,其中一个袋口松散,露出半截青白的人手。


    “原来如此。”肖以洛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药方有问题,是药材有问题。”


    突然,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三人同时回头,只见那“药童”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灯笼不知丢去了哪里。月光照出他嘴角越咧越大,最后竟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


    “三位贵客…”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洞穴里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可是来求药的?”


    楚清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肖以洛却上前半步,折扇“唰”地展开,笑得比对方还要灿烂:“正是。不知贵店可有…”扇面突然闪过一道煞气,“治你这种脏东西的良方?”


    “药童”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四肢突然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朝三人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