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济世》 雾慢慢地消了,天光如纱,轻轻覆在归墟之境的云山之上。
山间枫林成片,却不见红叶灼灼,唯有枯枝交错,如一幅褪了色的古画,沉寂而苍凉。
随后两人又在山下的幻羽林中逛了许久,肖以洛觉得拿着剑无用也无聊,便扔了剑空出手折下一旁的银杏叶拿在手中,指尖轻捻,金黄的叶面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捧了一簇小小的火焰。
山下的银杏叶不似山上的枫叶,它们长的很漂亮。
长在树上时,就像一把把可供人把玩的扇子;随风飘落时,就像一只只能翩翩起舞的蝴蝶。
金色的,像会发光一样。
“今日恐怕是要空手而归了,看来落花镜在这的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
他语气懒散,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无所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杏林、枯枝、飘落的银杏,还有……楚清静立的身影。
楚清:“嗯。”
山风拂过,掀起楚清素白的衣袂,如一只将飞未飞的鹤。
就在此时,一道传讯符破空而来,稳稳悬于二人面前。符纸朱砂未干,隐隐透出血气,显然是驻扎在人界的门派修士仓促所书。
肖以洛眉梢一挑,指尖轻点符纸,顿时,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
“风清派急讯!人界南陵城突发邪祟之祸,其中已有三镇遭袭,死伤无数……恳请仙门速援!”
恰巧,肖以洛挂在腰间的传音羽令震了震。
里面传来白羿那略带幸灾乐祸的声音:
“渊主!上修界出事啦!”
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赶回了从极之渊。
白羿手里拿着一堆符纸,急急忙忙地进了临渊主殿,他将东西全部摊在案上,道:“渊主,你看,这些都是从极之渊各处之人收到的纸符。”
肖以洛拿起一张仔细看了看,道:“风清派好大的手笔,这么多纸符,看来确实是件大事。”
白羿凑近案前,盯着那堆符纸,眉头紧皱,不解地问道:“风清派的纸符为何会送到我们从极之渊来求助?”
他挠了挠头,满脸困惑“不应该送去给仙门百狗吗?”
仙门百家向来瞧不上从极之渊,平日里连只传信的纸鹤都不愿往这儿飞,今日却突然送来一沓求救符?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楚清静立一旁,白绫覆眼,神色淡然,只轻声道:
“或许是传令之人太过匆忙的无心之举。”
微微一顿后,又道:“亦或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知道。”
肖以洛闻言,神色一凛,手中流萤扇“唰”地展开,扇面青光流转,带起一阵微风。
“既然有人如此——”
他扇面一扬,案上符纸瞬间被风卷起,在半空中簌簌作响,下一秒,尽数化作齑粉!
符灰纷纷扬扬,如细雪飘散,却在即将落地时,忽地凝成一道极细的金线,蜿蜒指向东南方向—— 南陵城。
肖以洛眯了眯眼,扇面轻轻敲打掌心。
“煞费苦心,那便去看看吧。”
“小白,去吩咐大白准备准备,咱们去南陵城。”
肖以洛一声令下,白羿立即应了声“是”,带着一身丁零当啷转身往外跑去。
不过片刻,几人便登上了云舟。
白羽一身墨兰劲装,马尾高束,抱剑立于舟首,神色沉静如渊。白羿则蹦跳地凑去他面前,两人并肩而立时——
就像镜中倒影。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轮廓,只是身高差了半个头。
白羽眉目冷峻,眸光如刃,而白羿却唇角带笑,眼底尽是少年意气。
肖以洛懒洋洋地倚在云舟栏杆上,流萤扇轻摇,带起鬓边一缕碎发。他侧眸看了眼身旁的楚清,笑道:
“漓飖,你看。”
楚清淡淡扫了一眼那对兄弟,白绫下的眸光平静无波。
“当初捡到他们俩时,还只是这么大一只,如今也是愈发……”
他右手垂下,在自己膝间比划了一番高度,说道。
十二年前隆冬,肖以洛刚接手从极之渊不久。某夜巡视边境时,在尸气弥漫的枯林中听到呼喊声——
一大一小的两兄弟被邪祟缠住,大的将小的护在身后,哥哥虽然拿着剑的手在发抖,却目光不错地凝视着前方的恶鬼 ,身后的弟弟哭的满脸通红。
肖以洛随手解决了那邪祟,只见那小脸还挂着泪珠的小孩眸光亮了亮,朝着肖以洛扑了过来,脏兮兮地脸上满是混着血迹的泥土,蹭在肖以洛艳红色的衣袍上。
一旁那小孩的兄长也直勾勾地盯着他。
俩小孩尸气入体,医修断言活不过五载,可这还不是被自己养的不错?
楚清转头看向正在云舟前端忙碌的两兄弟——白羽正冷着脸调整罗盘,白羿则蹲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不时伸手想碰,又被哥哥一个眼神瞪回去。
他们这云舟与日常来去从极之渊的不一样,内外装横都奢华靡丽,而光算卧房就有五六间,一看便知这应当是肖以洛的专用。可这云舟虽然外观华丽,速度似却不快,要想去到南陵城,怕是要用上几天。
云舟奢华,肖以洛让楚清有事不用客气找白羽便好,自己则选了间卧房甩手掌柜般休息去了。
————
近日发生了许多事,夜深寂寥,肖以洛难免忽梦少年之事。
那日,他受师尊之意去往药肆居为他师兄抓药。
正拿完药往回赶,半路瞥见一个圈,真的是一个圈,人圈。
一众身着落云峰灰蓝调弟子服的人围着一个矮上他们半个头的少年,那少年紧抿的唇线已渗出血丝,背却挺得笔直如青竹。
下一刻,少年被几人推到在地。
肖以洛眉头一皱,这不是聚众霸凌吗!
他当即跳了出来,拨开那群人,怒声说道:“落云峰内同门之间竟是如此‘以礼相待’的吗?”
周遭那个领头的似乎是个大弟子,瞧见肖以洛穿着剑辞峰蓝白调弟子服,虽然自知拼实力是打不过的,但他人多势众,便嘴上不饶人道:
“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我们落云峰的事。”
“我是谁?听好了,我是你大爷。”
那大弟子目光下移,瞥见对方的随身腰牌,上面明晃晃地三个字“肖以洛”。
他当即脸色煞白,但又不甘示弱地瞪了肖以洛一眼,随后带着众人走了。
“师兄,我们走什么?就这么放过那小子了?”
“你没看见那护着他的人的腰牌吗?是肖以洛,等会打起来保不齐他要与他爹告状。”
“我靠,要命了。怎么是他,师兄你说我们刚刚如此这般,他不会去告诉宗主吧?”
他们声音虽然刻意压小了,但肖以洛还是听见了。
他面色不改,见那群人走后,才得空仔细看一眼身后之人,那人身上脏兮兮的,显然是被打过一轮了。
他凑近去看那人有没有受伤,对方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就直直地看着他,肖以洛心想,那时漓飖的眼睛还是大大的,一副水灵模样。
肖以洛看着那少年除了身上脏了点,好像也没其他大碍,想必是被打时自己护住了要害,倒也是聪明。
他大大方方地由那人打量着他,随即向地上的人伸手,露出一个笑来,说:“是落云峰的师弟吧,我是剑辞峰峰主止钰仙尊座下弟子肖以洛,起来说话?”
地上的人搭上他的手,肖以洛便把人拉起来了,那人开口道:“落云峰楚清,多谢肖师兄。”
肖以洛摆摆手,笑道:“不谢不谢。”正当肖以洛还想多问几句时,一封书笺啪的飞到他的头上,书笺上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字——何时归。
不消说,定然是他师尊见他半天不回,又以为他跑哪去贪玩了,他哪敢继续呆下去,匆匆与楚清道了别就走了。
说实话,他是在现代世界以二十岁的年纪穿到这里的,按理来说他早就过了贪玩的年岁。
可耐不住对这个世界的好奇,这里可以御剑飞行,可以一夜千里,可以百里飞笺……这么多有趣的东西他当然要一一实践过才行,反正自己现在看起来也才十几岁,何乐而不为呢。
他见楚清并无什么大碍,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不过几日,刚刚下了学的肖以洛正晃悠着往后山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诶!子临师兄等等,等等啊。”
他头也不回,只是懒洋洋地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见了。
袁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师兄,你走那么快干嘛?”
肖以洛这才回头,嘴里叼着的草根被他“呸”地一声吐到一旁,挑眉笑道:
“哟,这不是楼明阁的袁师弟吗?找我什么事啊?”
袁柳笑嘻嘻地凑近,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有事相求:“子临兄这是要去哪啊?”
肖以洛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无聊,去后山逛逛给雪鸪找点野味,顺便练练剑。怎么?你有兴趣一起?”
袁柳立刻摆手,一脸敬谢不敏:“哈哈,那当然是没有的。”
谁不知道袁柳是沧澜派出了名的“闲散弟子”,平日里最爱打鸟摸鱼,让他去练剑?还不如让他去抄经书呢!
肖以洛也不意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是专门来问我去处的?”
袁柳挠挠头,终于露出讨好的表情:“其实吧……是长沅长老让我去趟药肆居,可我现在……”他晃了晃手里的谱子,苦着脸道:“有事也脱不开身啊。”
“长沅长老?”
“对啊。”
似乎想起来什么趣事,肖以洛笑道:“长沅长老的灵鸟近来养的怎么样了?”
袁柳听及此差点崩溃抱头:“师兄还敢提这事?那鸟现在见人就喊‘啰嗦老头’,长老差点把它炖了!”
肖以洛忍不住拍腿大笑:“那不是挺好?省得他天天用鸟抽查背书”
长沅长老是楼明阁的坐镇长老,性格说好听点是奉公执法、严律有方,说难听点就是墨守成规、拘泥古板。
学堂有一位这样的师者,可真真是叫许多学生头疼不已,而许多学生之中又尤其是叫肖以洛头疼不已。
所以肖以洛便借着夜色偷偷潜入藏经阁内。
他蹲在鸟架前,手持一枚幻音丹,打量着那只灵鸟,坏笑:“小东西,学点新鲜的……”
次日晨会。
长沅长老捋须微笑:“今日抽查《清心咒》,就由灵鸟随机点人——”
灵鸟突然飞到他头顶,字正腔圆:“长沅老头最啰嗦!”
全场死寂。
还记得当时长沅长老的手僵在胡子上,众弟子憋笑到浑身发抖。
袁柳摆摆手无奈道:“可别提这事了,托师兄你的福,长老心情不好,罚我们抄书抄的是越来越勤了……”
“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哪次不是我被罚的最多?”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