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直球
作品:《她本来没想动心的》 睡到半夜,她忽然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心他。
打开客厅壁灯,看见他正安睡在沙发上,呼吸绵长。
额头上的毛巾已经冷透,歪滑到鬓边,她取下丢进水盆,用手摸他额头。
还好,没那么烫了,只是低烧。
又烧一壶热水,清洗毛巾、浸泡、拧干,重新敷在额头上,这才靠坐在地毯上,吁一口气。
目光不由滑到他脸上。
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能放肆打量他。
他的眉眼生得凌厉,看人的时候,会有沉沉压迫感,此刻闭上眼,却显得柔和许多,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覆住眼下,让她萌生数一数的冲动。
五年,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变化。
他从清瘦少年,成长为强壮结实的男人,手臂上有清晰肌肉线条,宽阔肩背十分厚实,到腰腹又收紧,剥掉他上衣时,她清楚瞟见小砖块一样的腹肌码在一起。
腰侧有两道细长伤痕,颜色很淡,却看得她心痛。
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时他们之间沉痛的过去。
她伸出手,摸上他的脸。
下巴处的青色胡茬,摸起来微微扎手。
头上的短发,手感偏硬,和她软软的头发完全不同。
“还记得吗?你以前留过狼尾,还染一头红发?”
“有一天,你剪了短发,让我摸,还硬要我比较你和我的笔友,谁好看,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喜欢我。”
“我说不要抽烟,你就真得戒了,每次想抽,会问我要棒棒糖吃,直到现在,我都会习惯性地买棒棒糖放在身边,过期了就丢掉,再买新的。”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学渣,同学们都这么以为,直到那次考试,你考了第一。我虽然有点生气被你骗了,可是看见吕程气歪了脸,真是痛快。”
她喃喃低语,像倾诉,像自言自语,穆逢的呼吸依然均匀。
“你不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一切。”
“你不记得给过我2000万。”
“是不是?”
眼泪扑簌簌滚下来,她把脸埋在沙发上,无声流泪,只有肩膀偶尔抽动。
屋内寂静无声,安妮走过来趴在她脚边。
穆逢睁开眼,头顶是陌生天花板,视线一转,看见秦遇安静的睡颜。
她的脸枕在手背上,脸孔清丽干净,发丝垂覆下来,盖住一半额头,露出的另一半则显得十分光洁。
昨晚她明明回到卧室休息,他还听见清晰的关门声,怎么现在她会出现在这里?
安妮趴在她脚边,抬起眼皮看看他,又闭上眼,懒洋洋。
它在这里感到舒适放松,几乎把她当作主人。
他不由失笑,视线又落回秦遇身上。
她穿着藏蓝色半旧家居服,这种深邃的颜色,越发衬托得她面孔素净如玉,不,凑近了她,她的脸蛋让他想到水煮蛋。
她还在睡,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胸口,这双手真小,似乎只有他的手一半大。
他的手指动了动,终于不受控制地伸出,轻轻握住她的手。
胸口像有一万只蝴蝶在煽动翅膀,奇异而欢快的情绪从手指开始,流遍全身。
一瞬间,他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直至地老天荒。
秦遇睁开眼,看见他已经坐起来,有一瞬间的怔忪,神情懵懂像孩童。
她那蔷薇色的唇瓣微张,像含苞待放的蓓蕾,待人采撷。
喉头一阵发紧,气血上涌,他克制着要在那唇上落下一吻的冲动。
她仍愣愣地看着他,像没睡醒,语气也变迟缓,
“你退烧了?”
“对,不信你试试。”
他忽然凑过来,和她额头相抵。
微凉的触感从额上传来。
她怔在那里,如遭石化。
他的眉眼和笑容近在眼前,彼此呼吸可闻。
她意识到不对,身体往后撤,已经晚了。
他的手已经准确地绕到她颈后,扣住她,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瓣温热柔软,因失水而干燥,带着淡淡姜味,他的气息和她衣服上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把她缠绕。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不管不顾地沉醉在这种感觉里。
可是随即清醒过来,手按到他胸上推他。
不行,完全推不动。
他有力的手臂把她圈在怀里,他执意要亲她,炙热的,缠绵的。
他终于松开她,目光在她唇上流连,恋恋不舍。
“啪!”
秦遇回报他一记清脆耳光。
他那英俊的左脸立刻红一片,神色中却无一丝恼怒,只是拉起她的手,声音转柔。
“疼吗?你的手都红了。”
说着,指腹在她掌心轻轻摩挲,引起她一阵战栗。
这似乎,并不是她第一次打他。
多年以前,她也曾借着醉酒,给过他一巴掌。
不同的情形,他的反应却如出一辙。
浑不在意自己的脸,只顾问她,“手疼吗?”
这种温柔,几乎迫得她缴械投降。
穆逢看着她,眼中浮起笑意,肯定地说,“你喜欢我亲你。”
秦遇气结,走到门口把门打开,“既然烧退了,请你立刻走。”
穆逢身形一晃,忽然跌坐在沙发上,抬手捂住额头。
“肚子饿,没力气走。”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
可是这话半真半假,秦遇担心他的身体,只好重重关上门,去厨房做早餐。
冰箱食材有限,做了简单的吐司煎蛋端上来,另附两杯牛奶。
穆逢坐到桌前,吃得津津有味。
那大丹犬闻到味道,不断围着她打转,要吃她手里的吐司。
穆逢低喝一声,“安妮”。
那狗瑟缩了一下,立刻乖乖蹲好,不再纠缠。
只是一双水当当的黑眼珠,巴巴地看住她,叫她心软。
“听说狗不能喝牛奶、不能吃盐,可我这里没有狗粮,人喝的羊奶粉倒有一罐,能喂给它吗?”
穆逢点头,“这么了解,你养过狗?”
“我从小喜欢狗,了解过不少知识,不过一直没机会养。”
说着,去厨房冲了羊奶粉给安妮,又煮几颗鸡蛋给它。
这边,穆逢已经吃完,主动收拾碗筷送到厨房。
一眨眼,他已经把餐具清洗干净,晾到木架上。
看出她的意外,穆逢笑道,“怎么?以为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她没说话,低头抚摸安妮的头。
穆逢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有红茶吗?我煮红茶给你喝,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她当然知道,她品尝过他亲手煮的红茶,那是她人生中最好喝的茶,盛在他专为她买的杯子里。
于是下意识接话,“不过家里没有柠檬了……”
穆逢挑一挑眉,意外道“我正想问你要柠檬。”
馥郁茶香从厨房飘出,弥漫在整个小屋。
茶水滚烫,要小口小口慢慢啜饮,于是他又可以多留几分钟。
“你喜欢推理小说。”
穆逢喝下一口茶,看向她身后的书橱。
“是。”
“偏爱横沟正史?”
“没错。”她身后书橱第二排,满满都是横沟正史的小说。
“他是老派作家,我看过他的书改编的电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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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耸耸肩,“我就是很老派。”
“还在用walkman的人,的确老派。”
他指着她身后,他送她的生日礼物,红色索尼walkman正静静躺在书橱第二排。
秦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跟你无关。”
穆逢抬起双手,做一个投降姿态,“不,我不是在judge你,你有自己的姿态,这很少见。”
“少说奉承话,每个人都与众不同。”
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很受用。
穆逢手臂放在桌上,身子前倾,靠近她,目光灼灼。
“可我只看得见你那份独特。”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为她解围。
秦遇起身到阳台接电话。
是陌生的国外号码。
电话一接通,姚摇激动的声音传来,夹杂啾啾鸟鸣。
“我看见网上报道,他回来了。可是,他怎么能这样?消失数年,一回来就宣布有了未婚妻!”
“我从前以为他是绝世好男人,现在看,幸亏当初你没和他在一起。”
“不论如何,你还有我,小遇,不要难过,往前看。”
秦遇拉上阳台的推拉门,压低声音。
“摇摇,你听我说,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什么?你说什么?”
手机里响起滋滋啦啦的信号干扰。
姚摇正跟导师到亚马逊热带雨林写生,此刻漂浮在船上,信号时好时坏。
“我说,他的记忆似乎出现问题,已经彻底忘记我,也不记得高中发生的一切。”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犹豫的声音传来。
“这该不是……他胡扯的借口吧?”
“没必要,他大可以大大方方把我当普通同学,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有道理,可这也太狗血了,失忆什么的,不是狗血言情剧里才有的桥段吗?”
秦遇凄然一笑,“谁知道呢,或许人生比电影更夸张,却没有一个happyending。不想聊这个话题,我们说点开心的,说说你又见到了什么神奇动物……”
秦遇以为拉好了玻璃门,放下心来,声音逐渐变大,穆逢不想偷听,可是一些句子清晰传来。
是谁忘记她?
是谁失忆?
煲完电话粥,已经八点四十,秦遇立刻冲进卧室,隔着门对穆逢喊,“我要上班,你快换上衣服走,都在阳台晾着。”
她从卧室出来时,穆逢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穿回昨天的衣服。
她着急赶地铁,冲到门口换鞋,一着急,身子一歪,穆逢立刻从身后扶住她,手自然的放在她腰上。
那块皮肤,几乎立刻烧起来。
秦遇几乎跳起来,推开门,“请你走。”
穆逢说,“我送你,我们顺路。”
是了,他们都在云鼎大厦办公,只是她在一层,他在顶层。
秦遇关上门,
“不用,”她抬一抬下巴,“我坐地铁也很快。”
两人在路口分手,他的黑色车子停在小区旁边,她向马路对面的地铁入口走去。
他对她挥手,认真说“再见”。
秦遇站定,转身,“你救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彼此扯平,互不相欠,不再见。”
她认真的语气和严肃的表情,落在穆逢眼中,只觉十分可爱。
他扬起嘴角,“我们会再见的。”
灿烂阳光打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柔光,他站在金光里,看着她笑,高大伟岸,神采奕奕,恍如阿波罗。
是谁说,人的喜好是固定的,总会反复爱上同一类人。
她必须承认,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个人都令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