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巧合

作品:《阴湿男他不装了

    “沙沙——”树与树的摩擦声响彻耳际。转身,陆司予身后总有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人如影随形。


    忽远忽近,在她以为是巧合时,那人的脚步却又出现。越压越近,脚步在风声和蝉鸣的掩盖下隐隐约约。


    再走过一条街,耳边电瓶车行驶的声音由远而近。


    “美女去哪啊?”


    几下哨声响起,陆司予置之不理,不想和这种流氓起争执,只好没听见似的,冷着脸别过了头。


    没得到回应,他们没停留,下一秒便扬长而去。


    她松了一口气,可身后的脚步却越发紧凑,匆忙。


    脚步在那车子驶远后又变得低沉。


    她频频侧身回望,拐了几个弯,那人依旧在身后,却始终不远不近。


    听见脚步,回头却看不见一个人。


    回头看,他又在那里。


    她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在跟踪,可压迫感确实穷追不舍。


    走到岔路,她犹豫。


    身后的人愣神一笑,放慢了动作,转身走入一条小路。


    那路暗,越往里走越偏。


    陆司予未察觉人已离去,一头拐进那路灯忽闪的路,轻声奔跑。


    蝉鸣中,根本听不到踏地声。


    一会儿,她才发现那人已经不见。


    没跟着了?


    一直走到下一个路口,那个人都没再出现。


    心跳没有之前那样跳得猛烈,但依旧咯噔吵人。脚步渐快,顷刻间,她又到了一处拐角。


    “啊——”她一下撞入眼前忽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的胸膛。


    身材很结实,她痛得也很结实。


    身体失衡,陆司予以为要摔倒,却被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腰。


    他稍稍使劲将她拉回,陆司予没站稳,下意识地将右手抵在了他的胸膛。


    “你没事吧?”


    她摸了摸额头,“没,没事。”


    抬起头望他,心忽地又咯噔跳动。


    他戴着口罩,光线昏暗,她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虽然和那人神似,却没有带棒球帽。


    对视,她忽地一下避开视线。


    “你...”她试探地挣扎了一下,所幸对方像是刚才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抱歉。”


    他没有再看她,未等她说话,就掠过离去。


    巧合?


    心跳随着他步伐起鼓,扰得人发慌,敲得人心乱。


    再晚一些,可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


    “你家那点酒根本不过瘾,唉。”


    “呵呵,洗个脚去……”


    昏暗的小路传来几声对话,她有些害怕,立刻朝远离小路的方向走去。


    终究是慢了一步,“哎!你撞着老子了!”


    她扭头望去,四下无人,说的正是自己。


    撞到?她压根都没碰到他们。


    完了,这次是真的。


    陆司予心说不妙,下意识迈开腿,头也不回地奔跑。


    “嘿…”身后的男人穷追不舍,越发兴奋。


    道路笔直,陆司予没跑过,未跑远便被缠身。


    顷刻间,三个男人一拥而上,陆司予劲又小,根本甩不掉他们的手。


    “来人啊,着火了…救火啊…”她拼命挣扎,希望有人能听见呼喊,为她报警。


    这路幽暗人少,喊“救命”可不一定有人敢贸然上前,反而会敬而远之。


    为首按住她的男人听罢一愣,就死命捂住她的嘴巴。


    挣扎,可却像被变态抓去的小猫,在虐待下嚎叫,不过让他越发兴奋。


    一众嗤笑中,她的心跳如雷贯耳,双腿亦是止不住地发软。来者面目狰狞,束手无策下,她竟有些大脑空白,被黑色的恐惧吞噬。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无人闻声而来,蝉鸣声却越来越大,不知是呼救,还是欢笑。


    挣扎无果,她还是被扔进了草堆里,细细密密的杂草,刺得手生疼。


    “我错了大哥,我错了,你们要干什么都好,别杀我,要我干嘛都行。”


    “早这样不就好了,大家交个朋友嘛。”一个黄毛的男人坏笑道,双手麻利地解开了皮带。


    “老子先瞅见的,老子先爽。”男人迫不及待扑上去,面目通红。于酒精刺激之下,**和罪恶毫不掩饰。


    “快点的不行一起啊。”说着,后面的两人欲要上前。


    她在地上后退,手中摸到粗糙的硬物。


    不多想,手起,一声闷响过后,陆司予一脚将身前的男人踹开,将手中的巨石扔向他们,扭头狂奔。


    男人堵住了出去的路,她只能向更深处跑去。


    “我靠。”


    听不见风声,却有风声。听不见心跳,但实际震耳欲聋。


    感受不到呼吸,她只觉腿软,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身后的声响越来越大,“他嘛的站住!敢玩老子!”


    跑出小路,她钻进巷子,此时夜深人静,在密密麻麻的房子中,巷子狭窄交错。


    巷子的另一头,一身黑衣的少年,盯着手机上一直快速移动的黑点,向陆司予的方位跑去。


    跑这么凶,怕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焦躁,他紧皱着眉,不敢放过巷子中的每一处声响。


    拐角处,她瞥见身前出现一个黑影。


    这种熟悉的感觉…


    那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却又微微侧身,将慢下来的陆司予拉到一边。


    她其实跑不动了,也不敢笔直地跑,只能时不时地拐一条巷。拐着拐着,她便觉得有些岔气,腹部有两处地方,像被未知气体填入了的疼。


    猝不及防地,她跌进一个宽大的怀中。


    肺里热血混杂,她只觉喉咙微甜。不对,太不对了。


    是他!


    会有这么巧?


    他是专门跟踪她的吗?他和那几个男人会是一伙的吗?


    思来想去,恐惧未曾散去,反倒是愈发从脑袋蹭上了背。


    她稍稍推他,但好像力气太小,他丝毫未动。


    “有没有受伤?”


    他的眼在她身上由上而下,由下而上地扫射,却丝毫没有冒犯的意味,好像是真的在查看她是否受伤。


    “嘘!”陆司予慌张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担心声音引来他们。


    于是他俯身,靠在她耳边问:“他们几个人?”


    陆司予抬头用手比了个“三”。


    “他们有棍子,刀什么的吗?”


    “应该没有。”她小声道,摇了摇头。


    “不怕,你报警,我去解决他们。”


    灯光昏暗,她看不清少年的神情,亦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假,是否可信。


    但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安心了些,竟油然生出“终于得救”的感觉。


    不,不能放松,等会儿看看情况,一有机会,她就撒丫子跑!


    她真的害怕,怕这个人是坏人,跟踪她目的不纯,害怕自己从一个贼窝,到了另一个贼窝。


    “等一下,我…我没有手机。”她道。


    闻言,他没有丝毫停顿,便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开了拨号键,递给她。


    来人的声响越发地近,正当她输下幺幺零时,哐哐几声,比她心跳声大的哀嚎响彻耳际,震得她两腿石化。


    电话通后,她迅速找到一处房子,紧紧盯着门牌号,在交代完情况后,赶忙将地址念出。


    哀嚎声不止,她立马探头望去,只见方才的黑影站立,而那三个男人,浑然没有了先前的嚣张,匍匐在地上,扭曲哀嚎。


    真厉害还是演的?


    他蹲下,掰着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的手,不知是说了些什么,便听见那男人嚎道:“错错错了哥,没碰她没碰她,错错…”


    咔的一声,哀嚎再起。


    他竟然,生生将那人的手折了。


    不像演的……


    扭头,他望向陆司予,忍不住勾起嘴角,笑意微微,却不语。


    他又回味起方才与她的接触。上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她,是一个模糊地万物失色的,借伞的雨夜。


    砰噔砰噔地,这样和她对视,他怎么也有点喘不上气了。


    不对,这他该如何解释?


    她肯定发现自己在跟踪了。该怎么样,她才起疑心?


    少年一边威慑着地上的男人,一边注意着陆司予的情况。


    一开始还有人想跑,可却被他再次狠揍一顿。吃了瘪后无人敢动,毕竟眼前这人,身材高大又壮实,赤手空拳就能干翻仨。


    什么酒劲啊,早就吓醒了。


    至于陆司予,她始终站在那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安心,更没有走近他。


    “那个,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听到她说报警,几人竟油然生出“终于得救”的感觉。


    大约五分钟后,警笛声越响越近,不久便有几位警察赶来。


    等陆司予和少年配合调查并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一点。


    原来他叫黎青。


    “那个,警察姐姐,我…我今早报的案有进展吗?”陆司予站起身。


    她是农村人,虽说到城里来不用走山路,绕树林,但也要坐一个钟的公交。于是一大早,她就坐着公交来到城里张贴寻人启事。


    六月九号傍晚,她刚高考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可却怎么都拨不通妹妹的电话,去了她厂里,才知道她旷工了两天。


    她又急忙乘车回家,她法律上的母亲陈良丽和生物爹却说她和男人私奔了。


    真是放狗屁。高考第一天,妹妹就为她送上编织已久的福绳,承诺会在最后一天迎接她出考场,怎么可能…


    欺负她是住宿生,不着家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晚,她被关在家里,直到今天,也就是六月十号,她才溜进城里。


    着制服的警官对她仍有印象,心知她的案子,“查到了她是六月七日晚七点离开的电子厂,据她的室友说,六点半她在宿舍接了个电话,就找人调了晚班离开了,说是家里有事。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信息也不回。要我说…”


    听罢,陆司予忍不住泣泪,“什么?”


    警官皱着眉,“你报案之后,我们进行了走访调查,他们对你的报案行为很不满,说你妹妹…私奔了,和你的描述一致,不愿意配合。你回家的时候,留意一下家里,随时告知我们线索。”


    家里?


    小妹怎么说也是陈良丽亲生的,她爸爸陆平安不在乎女儿,难道陈良丽也丝毫不在乎吗…


    她不敢肯定,但现在肯定没有发车了,只好等天亮的早班车。


    一旁的黎青一开始听得发懵,渐渐,才明了她一早进城的原因。


    出了警局,他明知故问,“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陆司予摇摇头,“我家在保平,山卡拉太远了,只能明天早上了。”


    “那…”


    “能陪我看看海吗?”她转身微笑,逆着风。


    警局对面是海边街,一望就可以望到黑色的海。


    “看不清的。”他道。


    陆司予不予回应,自顾自地过了马路。黎青没辙,只好跟上。


    夜,却不见月亮,连星星也不见几颗。黑鸦乌云一片,厚厚地,模糊了天。


    陆司予喜欢看海,好像看着波浪滚滚的海面,一切都可以平静下来。她的学校靠海,不管有事没事,她都会到观海走廊去望海。


    “你看,暗暗的,只能听见浪声,一点点轮廓。”他道。


    她一笑,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家?”


    “随意,不着急。”


    “你家人不着急啊。”


    “我跟我舅舅住,他生意忙很少回家,问题不大。”他望着黑色的海。


    陆司予沉默一阵,偷偷望他的神情,道:“嗯…你,今晚…你怎么会…”


    “什么?碰到你吗?”黎青面色自然,心中却震了雷。


    “嗯。”她回应,连呼吸也小声了些。


    “我从朋友家回来,打算回家的。”


    “后来听见你喊,我知道是你,就怕你出事。其实我认识你,我也是一中的,比你小一届,你可是…风云学姐。”他眉眼浅笑。


    陆司予故作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这么巧。”


    “是啊,司予学姐,名气很大的。”他骄傲扬头。


    她心头一缩,偏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侧脸,忽觉电流闪过。


    她本名陆盼弟。


    妈妈在她一岁时就走了,后来爸爸就娶了新老婆。七岁时,她发现了妈妈写的日记,被她藏在了床板里,那时她只看得懂寥寥几字。


    为了看懂妈妈的话,她努力认字。


    妈妈怀孕了,她很害怕,想办法滑胎。


    怀孕了,比没怀时待遇好一点。


    可是跑不掉了。


    妈妈是大学生。


    妈妈想家了,妈妈又哭了。


    妈妈没有生男孩,妈妈没有地位。


    妈妈生病了。


    妈妈走了。


    妈妈写,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改名字,掌握自己的命运。


    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向来不承认弟啊弟的名字。


    “打算去哪读书?”


    “我啊,我想去洛沂,很远。我妈妈说,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她说,眼中泛着泪花。


    黎青像是想到什么,只得苦笑。


    “嗯。”他点头。


    陆司予问,“你不问我为什么?”


    “你告诉过我,忘了?”他浅笑。


    海水汹涌,可波光粼粼的不是海水,是她浑浊的压抑。


    妈妈离开了,又来了个女人欺负她。女人又生了小妹,一年后又生了个儿子。


    陆司予只和小妹亲。


    负面的海水汹涌,被黑色的风一下下吹上了岸,却始终没有一束浪花能冲上岸。


    她对妈妈没有什么印象,可她总是憧憬着母亲的爱,幻想妈妈没有离开,幻想妈妈爱她,抱着妈妈的日记本思念。


    思念一个模糊的幻影。


    一会儿,她抬眸注视他,但于泪眼汪汪中,她只看得清他的轮廓。


    他融进了水里,融进了墨色的夜里,加之一身黑,在泪眼婆娑中,更是像在浑浊梦里的一幅水墨画。


    她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初三那年,他们学校正有一个号称“实中一哥”的混混。家里的变故,让他不学无术。


    而他在街头被人围殴时,她路过帮了一把。


    “不哭,明天我帮你找。”瞥见她泪眼朦胧,他语气急促,张了张手不知该放哪里。


    对视,陆司予看着他的面容,忽而觉得久远的少年面孔又清晰了些。


    她记得那时的他瘦了吧唧的,现在棱角更分明了些,人也更高,更壮了。


    恍然,她顿时卸下了防备。


    “你还会长高啊,我初二就不长个了。”说着,她手掌抬高,与他额头齐平。


    他心头似有熨斗晕开愁绪。“你没忘啊。”


    “你小子可以啊,那么短时间,还给你考上市重点了,后生可畏啊。”陆司予点点头。


    听罢,黎青忍俊不禁,一扫先前的沉闷,“是复读,忘记我是学弟了吗?”


    “早说呀,我初中笔记全给你。”她大手一挥,“没准考个状元。”


    他浅笑,“悔不当初。”话锋一转,“肚子饿不饿,吃点宵夜。”


    一路晃悠着,就到了热闹喧哗的小吃街,离妹妹工作的电子厂并不远,这大概是有许多身穿厂服人的原因。


    陆司予与他聊起小妹,话匣子一开,便谈起许多旧事。


    他总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发现,黎青总是盯着她的手串。


    “放心,你送的东西,我一直带着呢。”她笑道。


    五点。六点。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没有喝酒,却情绪多变。


    ……


    他目送她坐上第一班回村的公交车,招手过后,低头注视移动的小黑点。


    不然,他怎么能第一时间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