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非望

作品:《星河远在一步之遥

    “抱歉,我来晚了。”


    墨倾惊喜地回头,看见池砚白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穿着黑色背心和黑色工装裤,脖间挂着一条颇有设计感的灰色金属项链。胳膊上饱满健硕的肌肉看起来安全感满满。


    池砚白像是轻车熟路般地拿过墨倾的遮阳伞,站到墨倾身边,也不去看金浩宇,径直询问道:“这位是?”


    “抱歉,打扰了。”金浩宇红着脸尴尬地离开了。


    “抱歉,还要让你等我。刚刚那个阿姨三轮车上的系带松了,东西都掉了下来。我去搭了把手。”池砚白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三轮车解释道,将遮阳伞还给墨倾,并自觉地移开一个身位。


    “没事,你也没有迟到。”墨倾晃了晃显示“4:59”的手表。


    “刚才看你不是很想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就擅作主张了。会给你带来麻烦吗?需不需要我去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你跟我没关系?


    墨倾的耳尖有些发热,装作没有听见一样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广场:“走吧,晚上去那里吃饭。”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墨倾顿感有些不服气,转过身去:“你没带伞吗?现在太阳这么大,很容易晒伤的。”


    池砚白摇了摇头。


    墨倾佯装镇定地走到池砚白身边,扬了扬下巴,把伞举高分了一半给他:“走吧。”


    池砚白薄唇微张,低头凝视着墨倾的眼睛,但只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坦然,他转移视线,接过了墨倾手中的伞:“我来吧。”


    墨倾选的是一家颇具江南风韵的餐厅,先前和吴双来过一次,她觉得不错。店里的人不多,大部分是附近的学生在这里聚餐。


    点完餐后,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怪异。


    “对了,这是你的挂件。”


    墨倾接过来,就是吴双送给她的那个毛绒企鹅挂件。


    “谢谢你,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对我很重要。万一丢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代。”墨倾微笑道。


    “不客气。”池砚白端起水喝了一口,“是你昨天帮她军训的那位朋友吗?我记得她好像是叫……吴双?”


    “你怎么知道她……”墨倾惊诧地问道,对了,她昨天在医务室要假条的时候说了吴双的名字。


    池砚白垂眸一笑:“真没想到能再次见面,杭城可真小。”


    墨倾蜷了蜷掌心:“是啊,好巧。”


    “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身边的人都说我这几个月变化很大。”墨倾双手交叉托着下巴。


    八个月前,她的“减肥大计”还只减减停停地实行了百分之二十。


    “虽然变化很大,但你依然还是你,不是吗。”池砚白歪头,笑着看向墨倾。


    墨倾感到脸颊一阵发烫,她开始庆幸出门前上了粉底。


    “嗯,眼神挺不错的。”墨倾点头表示肯定。


    “墨同学这几个月辛苦了,有没有什么减脂塑性的秘笈可以传授一下。”


    “小菜一碟,不收徒,不收徒。”墨倾得意地笑了笑,“不过池同学,你就别打趣我了。要是说到健身,还得是我跟着你学呢。”


    两条健硕的胳膊全部露出来也不知道在勾引谁。墨倾在心里默默地嘟囔。


    “好啊,有机会带你一起。”池砚白欣然答应下来。


    墨倾微笑,只当他是随口接的话,没当一回事。


    眼见着两人间的气氛又冷了下来,池砚白主动开口:“墨同学是学法学的?那以后要是碰到法律争议可要来麻烦你了。”


    “可以啊,打官司找我,熟人八折。”墨倾俏皮地眨了眨眼。


    池砚白像是被她的话逗笑了:“墨同学这是已经在打定未来客户基础了?”


    “唉,没办法,文科生命苦的一生。要是以后不小心加班猝死了还要靠池同学来救。”墨倾摊了摊手,笑着自嘲。


    这话说完,二人都笑了。


    “那我可更要好好学了,毕竟墨同学都把性命交到我手上了,压力山大啊。”池砚白往墨倾的水杯里添了些水,“叫我砚白就好。”


    墨倾垂了垂眸,心里像是被羽毛拂过,自然地接过话语:“你可以叫我墨倾。”


    “好,墨倾。”


    此时恰好点的菜上来了。


    二人一起帮着服务员摆好了菜。


    “需要我帮你拍照吗?”


    “嗯?什么?”墨倾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个……是我室友跟我说,女生吃饭前喜欢拍照,我看这里环境还不错。”池砚白躲开了视线。


    墨倾怀疑自己看到池砚白的耳根红了。


    “哦,记起来了。”墨倾故意拖长了语调,“你喜欢摄影,对吧。”


    今年元旦见到他的那次,池砚白就是拿着单反相机来山上拍日出的。


    “那你拍吧。”


    墨倾随意地把手搭在桌子上,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也不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池砚白咽了咽口水,兴许是有些紧张吧,抿了抿唇,拿出自己的手机:“那我一会儿把原图发给你。”


    其实墨倾还不太习惯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青春期的时候,由于肥胖,她几乎是看到镜头就要躲。眼下她尽力地保持端庄的姿态不露怯。可她自己都觉着自己有些僵硬。


    “发过来了,你看看满不满意。”


    墨倾有些紧张地点开二人的对话框。


    好吧,这也是青春期的后遗症。她曾无数次在别人的镜头里丑出新高度,尤其是集体照。


    然而这几张照片却出乎意料地好看。没有墨倾想象中的僵硬和木讷,反倒是显得轻松随意而日常。照片里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容明艳。要不是池砚白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发了过来,她都要以为是P过图加了滤镜的照片。


    “好看。”墨倾真心实意地翘起了大拇指,“谢谢你啦。”


    池砚白笑着摇摇头。


    “为了感谢你……呐,大功臣尝尝这个,算是我家那边的特色菜。”墨倾用公筷给池砚白夹了一道菜。


    “炝蟹?”池砚白惊讶地抬头。


    “你认识啊?尝尝看,我很多朋友都吃不惯这个,但是我喜欢吃。这家算是我来杭城后吃过的最正宗的一家了。”墨倾一本正经地安利。


    池砚白夹起菜,送入口中。


    “不错,确实很正宗。”池砚白点了点头,


    “让我猜猜,你是明城人吗?”


    “你居然知道?你去过明城吗?”墨倾惊讶地问道。


    “我也是明城人。”池砚白笑着伸出手,“老乡你好。”


    “你好你好。真是太巧了。”墨倾伸出手飞快地与他虚握了一下,掌心留下些许灼热的温度,墨倾在桌底下缩了缩手。


    “看来今天没选错餐厅。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选了我爱吃的。”墨倾笑道,“让我猜猜,Z大医学院这么这么这么高的分,你不会是海中出来的大佬吧?”


    “不是,我高中在市区念的,是格致中学的。”池砚白摇了摇头。


    “诶,我也是在市区读的,不过我是明德中学的。”墨倾用手指撑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这么说来,我们高中居然就相差了六七公里?”


    “是啊,比我们现在的学校还近。”池砚白也不禁惊叹缘分的奇妙。


    “说起来,你高中是格致的话,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吴秀娟的老师。”


    “认识啊,她是我的化学老师。”


    “你知道吗,她是从我们学校调到你们那去的。之前她教我的时候……”


    ……


    话匣子打开了,二人像是找到了说不完的话题。从高中聊到了天气、节日、最喜欢的广场,明城最著名的湖泊。


    “哎呀不行了,好饱好饱。”墨倾放下了筷子,喝了点水。聊了这么久她还真有些口渴。


    “稍等,我去趟洗手间。”池砚白离开了座位。


    “嗯,在那。”墨倾用下巴指了指方向。


    将近两个小时没看手机,宿舍群里居然已经发了六百多条信息。


    墨倾好笑地翻着信息,大概就是三人的抽象斗嘴搞笑日常。


    当然,主要还是毛亚楠在发力。高莉娜负责提供靶子,宋柳负责添一把火捣乱。


    “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墨倾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刚回来的池砚白:“你好啦?走吧,我去结账。”


    说着,墨倾便起身拿起了包,准备往前台走。


    “等一下,我已经付过了。”池砚白刚被墨倾的笑容晃了下眼,等墨倾走出去两步才拉住她。


    “不是说好我请你吗?”墨倾探寻地问道,“多少钱,我直接转给你吧。不然我就欠你三个人情了。”


    “没事,没事,下次再说吧。”池砚白不去看墨倾探究的眼神,径直迈着长腿走出餐厅。


    “你这人真是。”墨倾心情颇好地接受了“下次”的说法。


    “大学城这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要不我请你去……”


    “砚白?你没回学校吗?”


    墨倾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清丽的女声打断了。


    “傅同学。”池砚白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在跟朋友吃饭啊,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说,你的文件夹落在阶梯教室了。这么重要的资料,我还想着给你送过去呢。既然遇到了,那就直接给你吧。”那个高挑又漂亮的女孩递过去一个文件夹。


    池砚白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好,谢谢。可能我刚才走太急了就落下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下次见。”


    “嗯。”池砚白点了点头,将文件夹塞到包里,“这是我高中同学。我室友的朋友和她是一个学校的,恰好跨校组了一个省赛的队伍。”


    墨倾认识她。


    “那还挺巧的。”墨倾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对了,你刚才说附近……”


    “哦,对了,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社团要开会,马上到时间了,我得先走了。”墨倾的手悄悄攥紧了包。


    池砚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好,别耽误了时间。”


    “那我先走了。”墨倾胡乱地挥了挥手,挺直了背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落荒而逃。


    回到寝室,墨倾沉默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傅如雪,格致中学公认的校花。墨倾曾很多次在他们学校的表白墙上看到傅如雪的名字,很多时候还是和池砚白的在一块。


    对了,他们俩是同一个实验班的。


    傅如雪现在就读于大学城里面的一所中外合办大学,就在A大的对面。


    今天也不是墨倾第一次亲眼见她。


    墨倾心想,她可能会永远记得,在她上大学的第一天,当她孤身一人提着轮子卡顿的超大行李箱和床垫棉被,肩上背着巨大的书包,被堵塞在开学日水泄不通的车流时,那个身材高挑,穿着时尚,带着黑色墨镜的女孩,潇洒地关上加长版宾利的车门。她的身后是紧追着她嘘寒问暖的父母。三个人手上都没有拿东西,他们的背后跟了好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助理。


    让当时满身肥肉,带着笨拙的黑框眼镜的墨倾无可遁逃。


    差不多过去一年了啊。


    当时,傅如雪没有注意到她。今天,她依然也不认识她。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墨倾倏地被自己逗笑了。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窥探别人幸福生活的老鼠,人家傅如雪压根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傅如雪和池砚白,或许他们才是一类人吧。


    墨倾不断摩挲着刚从池砚白手里拿回来的挂件。


    所以,池砚白说的在她学校附近有事情,是去找傅如雪了?


    “这么重要的资料,我还想着给你送过去呢……”


    “谢谢你,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对我很重要。”


    池砚白不会和她一样,是故意把东西留下的吧?


    墨倾不由得唾弃起自己的心思黑暗。


    想起刚才的晚餐,墨倾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眼底泛上来一阵酸涩。墨倾只觉得今天晚上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显得很像一个丑角。


    算了,本来就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她寄予非望。


    还是看书吧。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民法、刑法、经济法、商法、国际法等着她。要从早上到晚。


    在拉黑界面停顿了很久,墨倾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来。报复似的把和池砚白的朋友圈权限改成了“仅聊天”,再把聊天框隐藏了。


    眼不见心不烦,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