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旋的神情不变，似乎早有预料。监管员得到示意，转身退出。许昉几人则上前，她们的目光共同落到了红沙黑沼画卷中。在红黑分割的硕大画卷里，虚虚浮动的云雾之下是点点散落的、正在移动的黑影。


    进入异能训练营的学员都是具备有和污浊正面作战潜能的异能力者，经训练合格者会直接进入异能守护军作预备役。殷指挥长作为对污浊的激进主战派，出于对军队选拔优秀人才的考量，提前派人前来查看也无可厚非。只不过，铁旋却也想到了她的另一重用意。


    “殷指挥长对净化异能感兴趣？”她问。


    许昉想到殷正钰对她的交代，对这句话表示默认。殷正钰确实对史无前例的能直接消除污浊的异能力感兴趣，如果能得此一员猛将，对她的主张自然大大有利。因此这次忙碌之下，她还记得派许昉带人探查，除了让她眼见为实之外，也有提前拉拢的意思。姜万岁还是晏徽年的亲生女儿，作为异能者她的主张肯定也会影响到母亲的意向。


    铁旋心中了然，转而再度将目光放到了画卷中，这次她的视线落到了在一众学员里落在最后的那个身影上。经过快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她终于走到了红沙戈壁的边缘。


    “到目前为止，”她说，“她的表现还不值得人惊奇。”


    *


    “——有水！”


    姜万岁发出一声欢呼，她气喘吁吁，拖着累到酸麻的两条腿赶到了戈壁边缘的绿洲。这里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湖，湖边还生长着几棵高大的树木，和外面灼热漫天的红沙相比，树下的空气湿润而冰凉。湖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脚印，看来前面的人也曾经在这里驻足。


    姜万岁喜不自胜，像碰见久别重逢的好友似的直接扑到了树干上，然后缓缓滑坐在地。携带着水汽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舒爽，姜万岁长呼一口气，把背包里那瓶被她一路上喝了大半的饮用水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姜万岁在收到背包时就发现里面初始就配备了一些应急物资：比如水、压缩饼干、药物、雨伞、绷带、绳索、匕首还有手电等。她身穿的训练服也是控温又吸汗的材质。姜万岁一开始还没发现，只觉得头上出的汗格外多，后来索性把帽子也戴上了，倒真好受了不少。


    眼下虽然她落在了最后，但姜万岁心态还是挺稳的，她还暗暗满意地去捏自己的胳膊腿。经此一遭，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强壮不少，以前要有体力走这么久也不用滚着井盖跑了。


    姜万岁小小地骄傲了一把，她分析身体的这种变化很可能是因为觉醒了异能力，但具体要问为什么，她却也说不上来，于是又开始试着在手里发动白光来看。


    就这样休息了一会儿，姜万岁很快就疲惫全消，又觉得体能充沛了。她心说这绿洲估计是个“疗伤”圣地，如获新生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姜万岁活动了下手脚，继续赶路，一边快步向前一边给自己打气：


    加油啊姜万岁！虽然现在落后了，但只要向前走肯定就有希望！说不定前面还有人迷路了呢……就让乐悠达迷路吧！让她迷到最后也出不去才好……


    不知道娜索到走到哪里了？现在的姜万岁已经不是刚才的姜万岁了！哼哼，说不定就撵上她了呢……


    姜万岁走出了绿洲，不过十分钟的脚程，很快她就发现天边变暗了。随着她的前进，若有若无的雾气笼罩而来，将视野渐渐覆盖成了浓厚的黑色，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变得粘鞋。姜万岁心知，恐怕这时候她也到了教官说的“黑雾沼泽”的领域了。


    在这样不能视物的环境下，其她人或许会开手电筒，但姜万岁自己就能发光。


    她沉下心，异能运转间一层淡淡的光芒就从身上发出，随即光芒越来越盛。身边的黑雾纷纷隐去，姜万岁以自身为光源，现在能看清楚以自己为坐标十米左右的地方。


    姜万岁爽朗一笑，高兴之余没忍住又夸自己强。可就在她喜气洋洋之际，直觉却突然给她拉起了不妙的预警——


    那种窥伺的感觉，又来了！


    姜万岁汗毛直竖，心如擂鼓。她直觉这股窥伺绝对不是善意的，正左顾右盼间收敛身上的光芒，却发现周围的黑雾都生了自我意识似的忽然向她扑涌而来！


    姜万岁向前跑，但这团雾气却硬得像一堵墙，无论上下左右都难以撼动分毫，她骤然就被黑雾困堵在了原地。或许是因为顾忌她身上的光芒，黑雾没有直接触碰到她的身躯。可现在这种情形，和当初在异能检测室遇到的太像了！


    姜万岁想全力发动异能，但直觉阻止了她的冲动。和异能检测室不同，这里的是雾——确实是雾，而不是粘稠而不祥的污浊。在那股越来越明显的、令人发寒的窥伺感之下，雾气隐隐发起了震动。姜万岁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


    焦急之际，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戴着的屏障环。姜万岁灵光一闪，她用手紧紧地按住了它，将身体内的能量附着在了屏障器之上。屏障器在异能的催动之下发起了一声震颤，姜万岁身上的光芒则在片刻间尽数隐去。她整个人似乎也在黑雾中消失了。


    原本波动不休几乎快要凝结成形的雾气停滞下来，过了几秒的寂静后，又遽然散开，波荡汹涌间，仿佛是在焦急地寻找目标。


    ——找去吧你！


    姜万岁在心里放狠话：不管是谁，别落我手里！


    她现在仍然在黑雾中，屏障器的能量完全将她笼罩遮掩住了。其实在姜万岁自己的视野中，她身上还是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但另一层屏障的作用完全将它和外面的雾气隔绝了。而这层雾气似乎就是通过她的异能波动来锁定了她，一旦失去了这个信息，就完全陷入了被动。


    反正这雾确实够黑，姜万岁就像个隐形人似的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等察觉那股恶意的窥伺完全消失后，她打开了手电筒。


    前方愈发泥泞的土地上，居然出现了多条小路，姜万岁数了下，是六条。每条路上都有脚印，也看不出谁多谁少。姜万岁就随便挑了一条走了过去。


    有了前面那一遭，姜万岁现在脑子想的就是尽快出去，她思索着“沼泽地”的相关知识……除了可能会有不明生物，值得警惕的就是流沙，她要多观察、要更小心一点……


    姜万岁的脚边拨到了水，水的周围还有茂密的看不清颜色的水草，一切在黑雾中都很静谧，似乎没有任何动物的声音……


    “……oi！我说了你别乱动！越动陷得越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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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间，姜万岁耳朵一竖。


    又向前走了大约二十米，她就发现了那个在这片静谧空间中发声的“动物”。


    “oi，谁的光？喂……我劁！姜万岁是你？！！！”


    不远处，在沼泽地里只露出了肩部以上部位的乐悠达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喊声，认出了来人，她又羞又气，下意识想挣扎，可腿一动，她的身躯整个又向下陷了一寸。


    姜万岁心里高兴了，但还没等发出嘲笑，她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个陷进沼泽地的身影。


    “——娜索？！”


    沼泽流沙中，娜索也只剩下头和半个上身了。她把手电绑到了头上，背包散落在一旁。迎着姜万岁的目光，娜索艰难地点了下头，光线也随之摇晃了两下。


    “万岁，是我。”


    “娜索你千万别动，先等我一下！”姜万岁叮嘱了她一声，也学着先将手电筒绑到了脑袋上，随后她从背包里找到了那捆绳索。


    “娜索，你试着把身体向后躺，用背部增大接触面积，这样会增加浮力。”姜万岁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绳索靠近，她走到了那片沼泽的边上，用力将拆开的绳索向娜索抛了过去，“等你的手慢慢浮上来，就拉住绳子，我把你拽上来。”


    娜索应下，照着她说的在背部放平后首先解放了一只手。姜万岁深呼吸，慢慢用力，好一会儿终于把娜索从泥沙中救了出来。


    “娜索，你怎么会掉进里面去了？”等真正拉住了娜索的手，姜万岁才松了口气，连忙询问她。


    “切！”


    娜索还没回答，同样在沼泽地却被全程无视的乐悠达先发出了声音。


    姜万岁故意当没听见，娜索却向她看了一眼，说道：“我以前没遇到过，向前走的时候没注意就陷进去了，越挣扎陷得越深。乐悠达想来救我，才也摔下去了……”


    姜万岁吃惊，转头瞪着那边的乐悠达没说话。


    “……她的手电和背包也都掉了进去，”娜索望着她提议说，“万岁，我们也一起把她拉上来吧。”


    “我才不用你们救！”乐悠达却一脸屈辱地抢先大喊道，“你们要走就赶紧走，我自己就能出去！”


    “流沙都埋到头的人还在那里吱哇乱叫，”姜万岁立刻回嘴，“等我们都出去了，你等着教官来把你提出来？”


    “那也不用你救！”乐悠达硬气地说。


    “你以为我愿意救你吗？！”姜万岁臭着脸说，“我现在就要往你头上扔泥巴！”


    乐悠达看她说着真的在就地取材，眼珠子都瞪大了，她惊怒地喊道：“你？！你敢……”


    ……


    总之费了一阵功夫，乐悠达还是被两人用绳子拉了过来。临近岸边，她的身体已经大部分解放了，索性就自己慢慢爬了起来。她一用力，没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缠了几圈的绳子，绳子受力绷紧，反向岸边的人“拉”了一把。


    娜索还好，她在后面，身体晃了晃就稳住了身形。在前面的姜万岁却没留神直接被拽得向前扑，“啪叽”一下就磕进了那泥沙的边缘。


    她用手脚撑地，陷入的部分倒不多，过了一秒她猛然抬头，手电筒的光也打在了一脸呆滞的乐悠达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