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竟真的下起雨来。


    露比站在门口，望着茫茫雨幕。


    铅灰色的天空中，落下连绵的雨线。千丝万缕，无休无止，如同她芜杂的心绪。


    她做好决定了吗？


    热恋中的人，真的能做出明智的抉择吗？


    ……


    并非没见过失去了爱的家庭。


    她工作后离家，父母便也顺理成章地分开了。反正，即便是在那之前，家中气氛也是冷淡如冰，再没什么值得那两人留恋。


    明明也曾是爱侣，却终究敌不过残酷的时间。


    最后，空荡荡的家中，只剩下她一人。


    露比伸出手，接住屋檐上淌下的雨水。明净的雨，在她手心汇成一个小小的湖泊。触感微凉，又很快被手心暖得温热。


    她翻转手掌，那雨水便无声地落到了地上，渗透进泥土里。


    收了地里的产出，露比心不在焉地拆信。


    一封刘易斯的来信，提醒三天后，也就是夏季的最后一天，有“月光水母之舞”。


    她匆匆扫了几眼，囫囵地看了个大概，便放下了。


    无论如何抉择，都不妨先去海边看看。


    雨水静静敲打在斗笠上，大海是阴郁的暗蓝。


    露比站在两片沙滩连接处的小木桥上，向沙滩的另一侧眺望。


    白茫茫的雨雾之中，隐隐能看到沙滩尽头有一道人影。那人影难辨虚实，真有几分鬼魅之感。


    露比一步步走上前，她的脚步陷在湿软的沙地之中，步伐却没有分毫犹豫。


    很快，她来到那位老水手面前。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对面便出声了。


    “小姐，我想这个对你有用。”


    他手中是一枚幽蓝色的细长螺壳，用淡蓝色的细细绳索拴住，古朴而精美。


    露比接过后，垂眼看着手心的吊坠。


    “多少钱？”


    ……


    不见回应，她再次抬头，眼前的水手已经消失不见了。


    握住手心微凉的吊坠，她行走在雨幕之中。


    心口微微发热，她收紧了手指。


    无论如何，还是要继续做今天的事情。她戴上那几枚戒指，尤其是矿井底层拿到的那枚黄晶戒指，将武器系在了腰间，坐上通往沙漠的大巴。


    或许是因为下着雨，今天的乘客不多，她便寻了个角落里的座位，看着窗外一路向后掠过的风景。


    来到沙漠，已是时近正午。大巴缓缓停下，车外是一如既往灿烂的阳光。


    她深吸一口气，心情也随着干燥而晴朗的天气跃动起来。未知的探险，总让人热血沸腾。


    循着记忆来到那片小湖泊边上，果然看到上次来时瞥见的骷髅图案。洞口被棕榈树遮住了大半，她穿过树丛，来到骷髅洞穴边。


    小小的入口由岩壁开凿而成，经久的风沙将粗砺的石壁打磨掉了棱角。


    拔出长剑，她踏入了这神秘的洞穴之中。


    刚进了门，还来不及打量周围的环境，她便被三只木乃伊包围了。


    它们大约有一人高，被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行走间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似乎是骨头在相互摩擦，听了让人牙酸。


    三剑下去，木乃伊都倒在了地上。


    露比向前走了几步，环视四周。这里的洞穴看上去十分结实，石砖的墙壁泛着黄沙的色泽，地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头，还夹杂着几块铜矿石。


    她正低头思索，从前在图书馆看到的“铱矿”可能分布在哪里，身后却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露比猛地回过头。


    那几具木乃伊明明已经被击倒，却又站了起来，马上要扑到她身侧了。


    没有时间后怕，她一剑横扫过去，划过三只怪物的脖颈处。巨大的冲力将它们再次击倒在地上，她上前各补了一剑，站在原地静静观察。


    一……二……三……四……五。


    来了。


    果然如她料想的一样，过了大约五秒钟，已经倒下的木乃伊再次蠕动着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她冲了过来。


    暂时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露比便一路带着三个小尾巴，趁它们爬起来的间隙继续向前探索，等它们逼近时便一剑击倒它们。


    如此循环下来，终于在路的尽头找到了向下的爬梯。


    她抓住爬梯边缘快速滑下去，总算摆脱了那三只难缠的家伙。新的一层依然是同样的环境，身后又缀了几只木乃伊。不同的是，这次遇上了果冻怪的变种——巨大果冻怪。


    依旧是□□弹弹的身体，然而这里的果冻怪足有一米多高，比鹈鹕镇矿洞的大了不知多少倍。


    露比还是用老办法，将它逼到墙角，不断地快速出剑。根据之前的经验，伤害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它便会消失了。


    出乎意料的是，大的果冻怪的确消失了，原地却忽然冒出一群小果冻怪，弹跳着朝她的面门而来。


    她下意识地挥剑格挡，可是新出现的果冻怪实在太多，一个不防，左腿差点被撞上。好在戒指的护盾瞬间亮了起来，帮她挡住了这次攻击。


    她果断地快速向后撤了几步，几只小果冻怪失去了目标，在原地打转。剩下的十几只，她一边退一边精准地攻击，很快就都解决掉了。


    就这样，露比谨慎地下了十几层，遇上的怪物种类也逐渐变多，还出现了一种攻击无效的飞虫，只能小心绕开。地上的矿石种类也越来越丰富，到了十八层时，不起眼的角落里，紫色光芒一闪而过。


    露比没有错过这不同寻常的信号，走上前去。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暗紫色矿石，很像是书里提到的“铱矿石”。


    这矿石也格外的坚硬，镐子完全撬不动它。她只好将矿石外围的岩石全部敲碎，才成功收入囊中。


    发现了珍贵的矿石，她探索得更加兴致勃勃。


    又清光了一层的怪物，她饥肠辘辘，摸出一条肉干补充能量。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她坐在一块大石上，短暂地休息一下。


    目前看来，随着层数增加，怪物的强度暂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数量多了起来，偶尔还会遇到新类型。


    休整完毕，她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第三十层。


    在这一层，她第一次遇到了沙漠中的宝箱——与镇上的矿井一样，红通通的箱子喜气洋洋地摆在房间正中间，打开来，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顶帽子。


    露比：……


    不得不说，这顶红色的牛仔帽挺好看的。可是，她辛辛苦苦下了这么多层，就这？


    耸耸肩，她将帽子塞进布口袋。


    时间已经到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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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六点，该回去了。塞巴斯说不定已经在等她。


    可是……就这么回去，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矿石没采到几块，唯一一个宝箱还只开出一顶帽子。


    更重要的是，沙漠里的洞穴没有电梯——这意味着，如果现在回去，就只能下次从头开始了。


    再下十层吧。她想。


    第三十五层。


    破风声遥遥传来，转瞬间就来到身前。


    露比骤然出剑，却还是没来得及格挡，戒指的护盾亮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眼前是一条足有四五米长、带着绿色鳞片的巨大飞蛇！它速度极快，庞大的体型极具压迫感。一击未中，它在空中短暂地游走后，再次向露比冲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边上翻滚，总算躲开了这凶猛的攻击。


    连续三次闪过它的冲击后，对方似乎进入了更加狂暴的状态。它粗壮的尾巴噼啪地拍打着石壁，以更快的速度向露比直直扑来。


    连续的翻滚和闪躲极大地消耗着她的体力。她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被耗尽力气，毫无还手之力。


    得赶紧想个办法。


    心念一动，她默默估算着时间。距离上次护盾出现，大约已经过了半分钟了。于是，飞蛇再次扑来时，她故意不闪不避，用掉了一次护盾，为自己积蓄了一点体力。


    再一次的徒劳无功，显然进一步激怒了这巨大的怪物。


    它的尾巴甩动得更加激烈，石壁甚至被击打得掉下片片碎石和土块。


    如同她料想的一样，这飞蛇甚至愤怒到顾不上护住自己的弱点——就在它的脑后，有巴掌大的一块没有鳞片的保护，前几次攻击时，它都小心地将那处避开露比的武器。


    露比蓄势待发。


    眼看飞蛇越来越近，这一秒在露比的眼中也无限地拉长——


    噗嗤！


    手中的长剑，腰间的短剑，齐齐插进了它脑后的脆弱之处，腥臭的液体喷溅出来。


    飞蛇受到了重击，从空中掉落下来。


    唔……


    露比只觉得一股巨力击打在自己腹部，她痛得眼前一黑，顿时跪倒在地上。


    飞蛇临死前的最后一击，大概是它粗壮的尾巴吧，正打在她的腹部。


    疼痛越来越深重，拉扯着她的意识向黑暗中下沉。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她困难地眨了眨眼，视野仍是无可挽回地一点点暗下去。


    她模模糊糊地想，好在，这条飞蛇就是这层最后一只怪物了。她的尸体，不至于被瓜分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胸腹处始终如同被锐器反复地翻搅着，疼痛那么难熬。


    然而，就连那样剧烈的疼痛，也无法阻止意识逐渐消散。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头脑也越来越昏沉。


    ……


    最后的最后，她想，若是从前无牵无挂的时候，她死掉也就死掉了。


    那样乏味的生活，活着也没什么乐趣。


    可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农场、自己的小猫、自己的朋友……


    ……还有塞巴斯，他一定会很难过。


    她仿佛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眼中满是破碎的、摇摇欲坠的痛苦。


    ……


    不要难过，塞巴斯。


    不要难过，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