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明刚刚经历第六十八次化疗，此刻正躺在ICU内奄奄一息。


    他全身都插满了管子，一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站在他身边的是他和第一任妻子的女儿，苏月。


    她穿着探视服，看向苏清明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下一秒，她抬手伸向了他的氧气罩。


    “苏清明，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你也不配当我母亲的丈夫，你甚至不配为人！我要亲眼看着你痛苦的死去！”


    苏清明无奈地闭上眼，随着一股死亡的窒息感将他袭卷，耳边也随之传来了一阵心电仪的刺耳声。


    人们都说听力是死亡后最后一个消失的。


    他也想在临死前，再听一次前妻林雪的声音。


    六岁，第一次见到五岁的林雪被母亲领进门，母亲说这是他的童养媳。


    十五岁，他家道中落，一片混乱的改革中他和她成了亲，他有了老婆。


    二十一岁，他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都沾，对她拳打脚踢，甚至连怀孕都不放过。


    二十五岁，他欠了一屁股赌债，还喜欢上了村子里刚来的女知青，为了离婚也为了还清赌债，他在那年的中秋节把她卖进了窑子，回家的路上，便听到了她不堪受辱，一头撞死的消息。


    二十八岁，他跟着女知青进了城，却没想到女知青和他在一起是为了给她制假药的父亲顶罪，锒铛入狱。


    三十六岁，他出了监狱，改造后终于踏实下来，带着和前妻唯一的女儿在社会上讨生活。


    四十岁，创业成功，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建设集团，登上人生巅峰。


    可同年，他被查出肾功能衰竭，伴随着无精症和性无能，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化疗。


    直到现在这一刻，他被女儿亲手拔下氧气管活活憋死。


    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临死前，他攥着那个藏着林雪照片的老怀表，心里恳求着老天再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


    一阵虚无感过后，苏清明再次拥有了睁开眼睛的冲动。


    大脑传来欲裂的阵痛，眼睛想要睁开，却酸得他只得眯成一个缝隙。


    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破烂、布满灰尘，只有一道简单吊梁的屋顶，还有周围一股熟悉的土味。


    他顿时愣住了。


    自己刚才不是在医院死了吗？现在这是在哪呢？


    正想着，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厉声，还伴随着真真哭声。


    “你个贱人！清明是我的男人，你最好赶紧跟他离婚！”


    一听到这个声音，让苏清明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这个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正是他第二任妻子，李娇娇。


    他猛然一怔，迅速起身坐了起来，然后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一切。


    这破土墙、破桌子、破屋顶，这不是他曾经和林雪的家吗！


    难道他的愿望成真了？


    他真的回到了从前？？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黄毛小女孩哭着走到了他的床边。


    “爸爸，求求你救救妈妈吧，妈妈要被那些人欺负死了，呜呜…”


    苏清明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眼神仔仔细细的在她身上扫过，连一个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他眼眶顿时一热，直接上前抱住了年幼的女孩，泣不成声道：“女儿！月月啊！还真是我的月月啊！”


    苏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被他抱在怀里，却在微微发颤。


    苏清明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孩子露出的皮肤上都有着大小不一的伤疤。


    他这才想到，这都是自己赌博输了钱回来发火打得。


    想到这，他猛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难怪这孩子这么恨他，到死都不肯原谅他。


    就在这时，屋内的隔间里突然传来一阵摔碎东西的声音。


    一道凄厉的嚎哭声传来：“啊啊啊，你们不要碰我！！”


    苏清明一听，他明白了。


    上一世，他出轨了下乡的女知青李娇娇，回家和林雪提离婚却被她质疑拒绝。


    他就和李娇娇想了个损招，让李娇娇叫俩男人来强了她，叫她强咽下这个哑巴亏。


    想到这，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他妈混蛋！


    他起身，直接朝着那隔间冲去。


    “砰！！”


    他一脚把隔间的门整块踹掉了。


    此刻他才二十五岁，他本身就长得高，身材壮硕，各项身体机能正值鼎盛，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隔间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妻子林雪被两个男人压在地上的样子。


    她一张清丽可人的脸上沾满了泪花，一双手死死地拽着衣服，与男人要撕裂的动作顽强对抗，此刻的她犹如茫茫大雪中的一颗冰花，纯洁而易碎。


    “清明？”李娇娇皱眉喊道。


    她俩原本计划的是他在外守门，她一人在隔间办她，眼看着正要得逞，却被苏清明硬是打断了。


    苏清明没搭理她，直接朝着林雪扑了过去。


    下一秒，他直接抬脚两个男人从妻子的身上踹开，自己拿起一侧的被单将妻子裹了起来。


    他隔着被单紧紧地抱着额林雪，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可当他低下头看向她时，她眼底充满的恨意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有些结巴的解释道：“老婆，我…”


    “清明！你在干什么？”


    李娇娇高声打断了他，一张涂着浓妆的脸上充满了对他的不悦。


    苏清明瞪着她，心里的恨意顿时熊熊翻滚起来。


    他将林雪松开，起身把她护在身后对她喊道：“李娇娇，我保护我自己的老婆，你在这狗叫什么？”


    李娇娇见他这副模样，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怒气。


    “苏清明，你现在装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啊？今天这出难道不是你让我做的吗？”


    苏清明听到这话，看了看身后的林雪，她蜷缩的在角落，望向他的眼底是一潭死水。


    见她这样，他的心顿时像被人捏起来似的，又酸又疼。


    他看着李娇娇眸色一沉，一字一句地说道：“李娇娇，之前招惹你是我的错，可是现在我想清楚了，我是个粗人，配不上你这个城里来的，而且我老婆孩子了，我今后要和我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话音落下，李娇娇看着他的眼神猛然一缩，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她大喊道：“苏清明！！你他妈混蛋啊！你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女人了！”


    苏清明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讽刺。


    她根本不是因为他没选择她而愤怒，而是因为她好不容易钓到的替罪羊跑了而生气。


    一想到这，他对李娇娇的恨意便又多了几分。


    如果不是她，他又怎么会在监狱里待了整整八年！


    出来后，整个世界都变了，他最落魄的时候甚至只能躲在路边的垃圾桶里捡剩饭。


    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李娇娇见他不说话，眸色一转，冷笑着对他说道：“苏清明，你猜如果你和我的事情被我爹知道的话，我爹会怎么样？”


    “我告诉你，我爹可是制药厂的厂长，在城里人脉多了去了，你们村的大队长舔我爹都能从头顶舔到脚后跟，你真以为我是吃素的啊！”


    苏清明听到这样威胁的话不仅不害怕，反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你爹呢，你爹再过半年就得进去了，也就仗着村里人消息落后在那吓唬人。


    况且就算你爹真要对自己做什么，他也不再怕的！


    既然重来一次，他这次就是拼尽了老命，也要带着妻子女儿过上好日子！


    这时，苏清明朝着迈开大步走到李娇娇跟前，然后抬起手，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一时间，她的喉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钳住，脸蛋通红，涂着烈焰红唇的小嘴一张一合，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听他一脸警告地看着她，低声到：“我告诉你，反正老子是个赌徒啥都不怕，你要是敢动我老婆孩子，别怪我一个不小心，把你这细脖子掐断了。”


    就在李娇娇窒息前一刻，他将手猛然松开。


    她顿时全身无力的滑落在地，不停地咳嗽着，本想抬手再说什么，但看着苏清明那张阴沉恐怖的脸，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她怒瞪了眼周围后，对着身后方才被踹飞的两个男人压着嗓子道：“走！！”


    一时间，屋内终于清净了下来。


    苏清明也缓了口气。


    下一秒，他低头看着红肿的脚指头，才感受到一股刺痛传来。


    这阵痛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是正在真实发的事情。


    而这时，一侧的林雪突然发出了呜咽的哭声，然后拿起身边散落的那张离婚协议书，不假思索地咬破手指，就着溢出的鲜血，在白纸上摁下了自己的名字。


    只听她低声道：“苏清明，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