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二十，正式演出尚未开始，“夜潮”店内却已陆续来了不少客人。


    live house现场不设座位，所有歌迷统统站在台下，燥起来的时候你挤着我，我挤着你，素不相识也能在这种氛围里一起欢呼尖叫。


    整场演出下来，什么“鞋子被踩掉”“脑门被撞红”“衬衫被揪乱”……都再正常不过了，纵使往日互看不顺眼的对家乐迷，线下live house遇见了也只能“一笑认好友”，当然，等结束回到家中，该互喷的还是得互喷，该内涵的还是得内涵。


    “激动上头了，有的乐迷还会冲上舞台双臂伸开往人群里一倒，这个就叫‘跳水’。”


    吧台后面，苏苏姐一边调酒，一边向几个明显第一次来live house的小年轻讲解注意事项，绘声绘色，生动有趣，完全勾起了小年轻们的好奇心。


    不过也有人面露难色，犹豫地问，这样不会出现安全问题吗？


    苏苏姐将几杯调好的低度数果酒往吧台前一推，解释说：“所以一定得确认后面的乐迷知道你要玩‘跳水’了，而且还要对自己的身高体重有准确认知，不能一股脑地往下跳，否则很容易受伤或伤到别人。”


    几个人乖乖点头，是“清澈”的大学生了，见状苏苏姐眉梢一挑，红唇卷发，风情万种：“这还只是‘小菜’呢，听说过‘wall of death’吗？死墙，指的是两拨人分开，由乐队指挥像墙一样朝对面撞去。”


    稍微构想一下那个场面，大学生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话锋一转，苏苏姐又笑着安慰他们：“不过也别担心，上面号召我们要做‘文明珠市’，这些比较激烈的项目早就禁止了，要真有莽的敢像过去那样砸酒瓶抄家伙——”苏苏姐朝角落几个腰背笔直的alpha使了个眼色，“便衣一抓一个准。”


    便衣警察！


    影视作品里才能见到的角色活生生地出现眼前，几个学生表情都亮了。


    live house再小也有几十到几百人聚集，这条街上面积最大的“重音空间”更是容纳了千人以上，这么多荷尔蒙过剩的摇滚小年轻们聚集在一起，搞不好就容易闹起来，因此live house进行大型演出前都需要向附近的稽查司报备，让他们派一些便衣叔叔来现场看着。


    再不济……


    苏苏姐半挽起袖子，小臂肌肉清晰可见——能管住一群搞摇滚的大老爷们，你苏苏姐也不是吃素的。


    正式演出前有暖场表演，此刻台上就是未出道的新人乐手们在演奏流行金曲，舒缓音符水波似地流过耳边，几个大学生越聊越兴奋，除了角落一个眉头紧皱的omega女孩。


    “小艾，别板着脸啦，来都来了，咱就一起看看呗。”


    女孩叫“曲筱艾”，数学系学霸，最不感冒的就是这些“疯疯癫癫”的“亚文化”，好不容易放个假，本想着在图书馆与数学公式们共攀知识巅峰，结果硬是被朋友们拉出来说要体验一把刺激的。


    这一行人里有男有女，都是珠市大学的学生，刚好卡在“夜潮”宣布有“特邀嘉宾”之前买了票，因着数量较多，苏苏姐才过来额外关照了下，曲筱艾的表情她并不陌生，乍听什么“地下音乐”“地下摇滚”，普通人第一反应都是“不正经”“不学好”，没办法，这是由各种因素长期积累的“大众印象”，想扭转一时也没那么容易。


    给人上了杯蜜桃气泡水，小姑娘满脸警惕强调自己没有点东西，苏苏姐拿餐巾纸折了朵小玫瑰放在她的手边，说：“其他场次我不敢打包票，但今天嘛——”


    “相信我，看完你会爱上live house。”


    曲筱艾仍旧不太相信，但那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已经转身去招待其他客人了，不知看见什么，她的脸上绽开一个更为明媚的笑容，抬手朝店门口的方向挥了挥。


    “小洛！这里这里！”


    曲筱艾顺着往那一瞥，神色越发诡异起来——


    什，什么怪人？


    新进店是个alpha，目测身高过了一米八，身形气质都极为优越，可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口罩外套里面，看得曲筱艾搂紧了怀中挎包，下意识离那人远了又远。


    “我就知道，有Iris的表演你怎么可能不来。”


    黑色鸭舌帽下，浅棕眼瞳弯出好看的月牙，洛晟接过果汁，对苏苏姐回了声“谢谢”，语气态度很是熟稔。


    过了一会，店内又涌入一群激动的小姑娘，她们一眼就望见洛晟那标志性的打扮，纷纷朝他围了过来。


    “我天，小洛你也来得太早了吧。”


    “是啊是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和Iris串通好了，怎么每次他不定期演出你都能及时买到门票？这次公布得那么突然，好多姐妹都在群里哭呢。”


    “Iris小哥哥大半个月见不着，我们群里的洛小哥哥也大半个月不说话，你们是不是早就私下认识了，快快从实招来。”


    洛晟只温和微笑，推托那都是巧合，苏苏姐更扶额苦笑，说就算是他们老板也管不了Iris想什么时候来啊。


    不过……


    目光晃过低头敛眉的棕眸少年，苏苏姐心里也有些纳闷。


    一年前，Iris，也就是他们鹤乔小哥哥正式登场演出，立刻就引爆了“夜潮”的观众，从那时起，这位自称叫“小洛”歌迷便一直追随着Iris的脚步，久而久之，“夜潮”员工全都知道他们小乔哥哥有这么个“奇怪粉丝”——


    说他狂热吧，他在台下看表演时冷静得宛如在听学术汇报，也不像其他狂热歌迷想对鹤乔有更多了解，或者“写表白信”“要签名”啥的；说他冷淡吧，一年以来场场不落，更能时刻注意到台上的鹤乔嗓子不太舒服，然后给“夜潮”找了个治嗓子的药膳偏方，细心程度老雷都自叹不如。


    “还能说什么？这对我们小乔哥哥是真爱啊！”


    有员工闲聊时得出如此结论，爱屋及乌，“夜潮”大家伙们也更关照这名难得可贵的“真爱粉”。


    左右瞅瞅没人注意，苏苏姐对着洛晟压低了嗓音：“偷偷告诉你哦，我们Iris今天造型会不太一样。”


    洛晟精神一振，看不见的兔子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哎呀呀，果然是年纪不大的小朋友啊。


    看人很准的苏苏姐眼神欣慰，笑道：“还是拜托你给他拍照了哦，你之前拍的照片我们也给他看了，他说很不错呢。”


    黑色口罩遮住了上扬的嘴角，抱紧怀中相机，洛晟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会的！”


    调整相机参数时顺便翻了翻相册，里面的灰眸少年或握着话筒站在聚光灯下，或低头冷酷弹奏吉他，每张都是可以当作海报的绝美神图。


    洛晟最喜欢的一张，是鹤乔无意对上了他的镜头，灰眸微阖，少年唇角轻勾，光从他背后涌来，每一根发丝都在暗里晶莹闪烁。


    秋水为神玉为骨，自是人间第一流。


    那一瞬，洛晟手抖得厉害，却有不知名的游魂闯入这幅躯壳，替他稳稳按下了指尖快门。


    周遭山呼海啸，难掩汹涌心跳。


    洛晟想，这是我的国王，也是缥缈云间的仙鹤。


    ……


    后台化妆间里，“仙鹤”翻了个白眼。


    “我不穿这个。”


    “怎么不穿呢？”老雷急了，“多好看的衣服啊，这可是我特意定的。”


    扫过已经换好衣服的乐队成员，鹤大爷满脸写着拒绝：“为什么我要穿西装上台表演？”


    “帅啊！你想想，西装，摇滚，alpha，多有冲击力的画面，试一试吧小乔哥。”


    “不要。”


    “哥，你相信我，这样真的好看，你瞧，我还专门给你找了配饰……”


    “不穿。”


    面对快要尥蹶子不干的灰眸大猫，老雷默了默：“说白了，你就是怕热对吧？”


    鹤乔：“……”


    老雷：“唉，明明是alpha，却连这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吗？”


    鹤乔：“……”


    老雷：“嘤嘤嘤，人家其实也不想强迫小哥哥呢，但店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再这样下去你师兄我真的要去卖肾了，小师弟，你舍得看你师兄失去男人最重要的肾吗？”说着老雷翘起个兰花指，咿咿呀呀唱起了标准的花旦戏腔，“怜我白璧无瑕成话柄，红颜薄命本天生～冤家啊～你，你你你好恨的心呐～”


    最后不知是被老雷恶心住了，还是被老雷恶心坏了，鹤乔满头黑线地进了换衣间，等扯着领子出来，又看见这天杀的络腮胡师兄拿出了一瓶一次性染发剂。


    鹤乔：……


    预感不妙，鹤乔转身欲跑。


    ——不许把我染成五颜六色的孔雀头！


    “小的们，把门锁死了！”苍蝇搓手，老雷狞笑着靠近被员工堵在角落的炸毛大猫。


    “嘿嘿嘿，陛下，得罪了，杂家给您上妆啰～”


    ……


    七点过后，演出正式开始。


    虽不及“重音空间”名气大，但作为后起之秀，“夜潮”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一首首经典摇滚曲目加新人原创歌曲，场子渐渐热了起来。


    “也没什么特殊的嘛……还不如在家里用音乐软件听歌呢……”


    不知不觉挤到舞台前方，被音响震得耳朵生疼，曲筱艾低声抱怨着。


    听见这话，刚进店的老牌live house选手友善一笑：“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吧？还没到重头菜呢。”


    live house也不是一开始就燥起来的，总得有个气氛积累过程，这就好比游戏pk，哪有人一上来就把大招给放了？还不是先平A几下找找节奏，因此有经验的摇滚老炮都会故意晚来一些。


    曲筱艾表情讪讪，心里依旧不以为然，她是真不明白这种演出形式有什么魅力，连把椅子都不给，就这么人挤人地站在一起，台上叽里哇啦地扯着嗓子，台下香水汗水信息素全都混成一团，她没洁癖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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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逼出洁癖了。


    眼神乱晃之际又看到那个打扮诡异的怪人，曲筱艾心头嗤笑，果然不止她一个人欣赏不了，这家伙也没什么反应嘛。


    无论台上歌手吼成啥样，少年都始终低敛着眉眼，若不是偶尔移动避开拥挤的人流，曲筱艾都以为他快睡着了。


    女孩正想着找个借口离开，猝不及防地，周边灯光暗了。


    洛晟骤然抬头盯向后台入场口。


    来了！


    ……


    灯光的变化自然也在歌迷间引起不小的议论，有人调笑，问该不会是老板忘记交电费了吧？像是为了反驳他的质疑，一束灯光“啪”地聚焦在舞台下方。


    瞧见乐手造型，相熟的客人吹了声口哨：“雷老板，这身够骚的啊。”


    好的live house都有自己的乐队，老雷是“夜潮”的老板，也是这支“夜潮”乐队的主音吉他，肌肉虬曲的络腮胡壮汉把自己塞进一件紧巴巴的黑西装，稍一抬手，十分让人担心外套扣子会不会被他胸肌崩开。


    不光老雷穿了西装，贝斯手大D、键盘手瘦子，还有小老外鼓手伯伦，统一西装革履，一个比一个“斯文败类”，别看大家日常妖魔鬼怪，皮相都还对得起观众，新造型甫一亮相，真有些“夜潮F4”的味道。


    不等熟客继续调侃，老雷神秘一笑，四个成年男人朝左右两侧分开，灯光也适时照亮了他们身后的黑暗。


    吵闹声、议论声、哄笑声、呼吸声……霎那间，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


    被按下静音键的世界里，洛晟清楚听见了自己失控的心跳。


    灰眸少年俊美挺拔，黑色西装一寸一寸包裹着身体轮廓，宽肩窄腰，薄肌劲瘦，脖子以下全都是腿。禁欲正装把他身上那股青涩的少年感压了下去，突出显露的，是独属于alpha的侵略攻击性。


    “雅痞暴徒”还不够，这套由老雷“奸诈”定制的西服是V领款式，能露出胸膛锁骨大深v领，视觉效果非常“慷慨”，可偏偏还有一根深蓝色的绸带绑在鹤乔喉结下方，一圈圈缠绕，绑成一朵矜贵冷艳的蓝玫瑰，绸带尾端多余的部分垂过胸膛，虚虚实实，若隐若现。


    看清这身着装的那一刻，洛晟脸颊就炎腾腾地烧了起来。


    这也太……


    握紧相机的手指不断收紧。


    ……太，太涩气了。


    为什么要多留出一截？是让人伸手抓住慢慢扯开吗？！看又看不全遮又遮不住，举手抬足，一晃一摆，把夜色都衬出一种迷醉的深蓝……啊啊啊啊啊这到底是谁给他换上的“糟糕”造型？！！


    洛晟额头发热地想，店里空调温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再往上看，鹤乔的长发被解开了，几缕发丝凌乱勾过下巴，灯光晃过，同样泛起蛊惑的涟漪——


    他做了个蓝发挑染。


    鹤乔肤色本就偏白，瓷釉的白，平日对撞着黑发就已足够惊艳，如今又多了几抹闪烁的蓝，所有经过的地方都被染上旖旎色彩。


    少年倦懒懒地垂眼，眼底乌青是绵长的忧郁，随意撩起眼帘，斟满的灰雾又尽数向人裹来。


    天空沦陷在他的倒影，宇宙失落于他的眼眸。


    “卧槽……”


    长成这样也太要命了。


    颜值暴击足足持续了好几个呼吸，才有观众慢慢回过神来，想说点什么，无奈文化水平欠佳，憋来憋去脸都红了，最后憋住一句发自肺腑的、很“摇滚”的感慨——


    “大帅比啊……”


    男女ABO们全都尖叫起来！


    ——乐手太粗犷，姑娘们欣赏不来，乐手太秀气，大老爷们又很嫌弃，唯有帅得锋利，帅得毫无争议，才能达成全男女弯直全年龄全性向的无差别狙击。


    别说玩摇滚的看脸算什么？额滴亲娘咧，他长成这样还不够摇滚吗？


    这可太摇滚了！


    万众瞩目的焦点中心，我们小乔哥哥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好吵。


    好热。


    好委屈。


    他要去和楚爷爷告状，让楚爷爷拿竹条把老雷这个混蛋抽成陀螺。


    不大高兴，鹤乔气场越发冷酷得不近人情，他单手撑住舞台边缘，侧身一跃，潇洒利落地翻了上去。


    西装长发在空中拉出一道炫酷弧线，站定，转身，轻飘飘地往台下睨了一眼。


    咔嚓，洛晟连忙抓拍定格这一画面。


    Iris……鹤乔……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乐迷们则是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啊啊啊啊啊Iris！”


    “小哥哥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


    “太帅了太帅了。”


    “Iris——哥你帅炸了啊啊啊lris——！！！”


    到最后全场只剩一个声音。


    彩虹，鸢尾，眼眸。


    是上帝赐予国王的礼物。


    是一切美好的代称。


    ——l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