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补订错题

作品:《昭昭而叙

    第二天清晨,雨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将课桌分割成明暗两块。沈昭宁推开教室门时,周叙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低头写着什么。


    他的背影被晨光勾勒出一道浅金色的轮廓,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气,像是刚洗过。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这么早?”沈昭宁把书包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周叙没回答,只是将面前的笔记本推了过来。


    沈昭宁低头一看是错题集,第23页那道题旁边多了一整页的补充解法,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她挑眉:“你什么时候写的?”


    “早上。”周叙的声音很轻,“昨天答应过的。”


    沈昭宁翻到下一页,发现不止一道题,后面几页的空白处都补满了新的解法,甚至有些题目给出了三四种不同的思路。她的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你熬夜写的?”


    周叙的睫毛颤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沈昭宁突然伸手,指尖碰了碰他的眼下——那里有一层很淡的青色。周叙像是被烫到般往后缩了缩,但没完全躲开。


    “果然。”沈昭宁收回手,“至于吗?老张又不会检查这么细。”


    周叙低头整理笔袋,将里面的铅笔按长短排列整齐:“答应了就要做到。”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沈昭宁想起昨天雨夜里他固执地举着伞的样子。


    教室里的风扇吱呀转动,将阳光切割成碎片。沈昭宁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两盒牛奶,扔给周叙一盒。


    “喝掉。”她命令道,“我可不想对着一个随时会昏过去的家伙改错题。”


    周叙接过牛奶,指尖在盒子上摩挲了两下,突然说:“你昨天那道立体几何,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嗯?”


    周叙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条辅助线:“如果从这里切开,用空间向量会更快。”


    他的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滑动,像是有某种精确的程序在控制。沈昭宁凑过去看,发梢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腕。周叙的笔尖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写下去。


    “原来如此。”沈昭宁恍然大悟,“老张上课怎么不讲这个?”


    “超纲了。”周叙轻声说,“但他喜欢在月考里塞这种题。”


    沈昭宁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周叙的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了个小圈:“猜的。”


    “又骗人。”沈昭宁抢过他的笔,“你以前是不是认识老张?”


    周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旧笔记本递给她。封面上写着“高一数学笔记”,署名是“海南省实验中学 周叙”。


    沈昭宁翻开第一页,就看到老张那张严肃的证件照贴在扉页上,下面写着“恩师赠言”。


    “你是他以前的学生?”


    “嗯。”周叙的声音更轻了,“车祸后...就转学了。”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沈昭宁看着笔记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突然明白为什么周叙的解题思路和老张那么像,也明白他为什么对改错题这么执着。


    她合上笔记本,突然问:“难受吗?”


    这次问的不是腿。


    周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膝,那里有一道手术留下的疤痕,藏在裤管下面。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习惯了。”


    沈昭宁把牛奶盒捏得咔咔响,突然站起来:“走。”


    “去哪?”


    “天台。”她抓起错题集,“那里光线好。”


    周叙抬头看她,晨光落在他浅棕色的瞳孔里,像是融化的琥珀。他慢慢站起身,拿起拐杖:“好。”


    走廊上,他们的影子一前一后,偶尔会因为步伐不一致而重叠。沈昭宁故意放慢脚步,让周叙能跟得轻松些。


    到楼梯口时,周叙突然说:“其实我可以...”


    “闭嘴。”沈昭宁头也不回,“走你的楼梯,好好看路。”


    周叙不说话了,但嘴角却微微弯了弯。


    天台的门锁着,但沈昭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学生会长的特权。推开门的那一刻,风裹挟着阳光扑面而来。


    “就这儿吧。”她找了个晒得到太阳的角落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周叙拄着拐杖走过来,动作比昨天流畅了些。他坐下时,沈昭宁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着阳光的味道。


    “第37页。”她翻开错题集,“这道题你补的解法我看不懂。”


    周叙凑过来看,发梢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他的手指点在纸上:“这里,有点超纲,不懂很正常。”


    “我们没学过这个。”


    “我教你。”


    周叙的声音在阳光下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轻声。他讲得很细,时不时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沈昭宁发现他讲课的样子很好看,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偶尔会因为想到更好的解法而眼睛一亮。


    讲到一半,周叙突然停下:“你听懂了吗?”


    沈昭宁托着下巴看他:“继续啊。”


    “但你一直在看我,没看题。”


    “我看题干嘛?”沈昭宁理直气壮,“看你就够了。”


    周叙的耳尖瞬间红了,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片墨迹。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沈昭宁大笑起来,笑声被风吹得很远。她突然觉得,这个早晨的阳光,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明亮。


    远处的操场上,那只橘猫懒洋洋地走过,尾巴高高翘起,像是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