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町的暴雨不太常见。


    比黄豆更大的雨点哔哩啪啦地拍打在行人张开的伞面上，就像一首激昂的大合唱，不同却又和谐，让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


    这让阳圣也想到他此前很喜欢的互动式游戏《底○律：化身为人》。游戏里似乎也总是在下雨，而一旦暴雨落下，就意味着某个人物将要做出决定命运的抉择。


    “下雨了，Chase，”他正抱着Chase的腰，坐在他摩托车的后座上，“今天不会要发生什么事情吧？”


    “为什么会这么说？”男人沉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Chase在路口暂作停留，“雨，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嘛……”阳圣也有些苦恼，“大概是一些动漫或者游戏里，一旦下起大雨，就代表着会发生什么吧……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你就当我在胡说好了。”


    “我懂了。下雨的确在有的时候会让人类感到悲伤，”Chase仍然一板一眼地回答，言语中的关切笨拙又真挚，“你是感到伤心了吗，圣也？”


    “……没有的事，”凭借着比Chase高出一截的身高看见红绿灯的转变，阳圣也轻轻拍了拍Chase的身体，“可以上了。（注1）”


    “……”


    Chase很显然并没有看出阳圣也在转移话题，也没有主动回避疑问的情商；但他十分遵守交通规则，不乱闯红绿灯、驾驶的时候专注看路、不在驾驶途中闲聊。


    往Chase身后缩了缩，阳圣也将逐渐放空的目光藏在头盔下。


    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大雨。对他而言，无论何种规模的雨，就像是一位位老朋友：


    在他经历失败时，细雨似他心中的愁闷，陪伴着他一同悲伤；在他烦闷时，恰到好处的阵雨带来清醒的空气，压抑与躁动随着清凉的雨滴一扫而空；在他陷入迷茫时，大雨重重拍打在他脸上，将他从虚妄的幻境中唤醒……


    他并不像是很多人一样厌烦各种各样的雨天，相反，他很喜欢它们。


    连夜晚无法安眠时，只要去听一听纯净的雨声，他就能在白噪音中安然睡去。


    这样说起来，在他死去的那时，是否也下着雨呢……？


    “到了。”


    Chase的声音将阳圣也从自己的思想中拉回现实，摩托车已经停在了地下车库，车身和两人衣服上的水滴很快就打湿了这一小片干燥的地面。


    “走吧，我们快上去，”阳圣也催促，“你浑身都湿透了，得赶紧换衣服。”


    …………


    经纪人藤原慎悟正在剧场焦急地等待。


    看见浑身湿漉漉的两个人，他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后边抱怨着边匆匆上前，作势就要去脱掉阳圣也湿掉的外套：


    “都说了让我去接你好了，真搞不懂你在某些方面奇怪的执着……”


    “知道啦，啰嗦大叔，”阳圣也脸上带笑地推拒了藤原大叔的动作——他还蛮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的，但现在还有别的更要紧的事，“这位是我的朋友，Chase，他刚从美国过来。你先带他去我的休息室换衣服吧。”


    “我明白了，那你呢？”


    “粉丝还等在外面吧？今天突然下雨，大家都没有得到通知，我得赶紧去和他们说一声才行。”


    说完，不等藤原回复，阳圣也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臭小子，记得打伞！”


    藤原慎悟只好大声喊了一句。见阳圣也没有回音，又追加道：


    “给你的朋友换哪套衣服啊？”


    “那套黑色的风衣！他只比我稍微矮一点，应该能穿我的衣服，”这下阳圣也倒是听见了，“把衬衫也给他穿上！他的皮衣里面没穿东西！”


    藤原慎悟一惊，回头看向Chase，发现这个真空穿着皮衣的男人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大声说是真空没什么特别的。


    藤原慎悟：……


    这是什么穿衣风格啊？而且圣也你为什么会知道人家皮衣底下是真空的啊喂！


    “如果有人来找我，你们就让人家先在休息室里稍等一下！”


    阳圣也的声音渐渐远去，徒留湿漉漉的Chase和有些不知所措的藤原慎吾面面相觑。


    “呃……Shall we……”


    藤原慎悟刚想憋两句日式英语，就被Chase打断了。


    “走吧，带我去圣也的休息室。”


    “……哦，好。”


    …………


    Chase确实能穿阳圣也的衣服，但穿出来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在阳圣也身上较为修身的黑衬衫黑风衣黑裤子，穿在Chase身上就变成了宽松款。裤腿堆出褶皱搭在靴子上，倒也不失为另一种时尚。


    只不过配上Chase那冷漠又有些严肃的神情，这种“休闲风”就显得有些怪异，怎么说呢……


    “简直就像是杀手马上要潜入某场时尚晚宴一样……”


    藤原慎悟吐槽。


    Chase不太在意这种说法，但还是认真回复道：


    “我不是杀手。”


    藤原慎悟对这种一板一眼的认真性格（其实就是死板）实在是应付不来，只能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就这样和Chase四顾无言……


    “笃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拯救了尴尬的两个人（至少藤原慎悟是这么认为的），他松了口气，提高声音道：


    “请进。”


    来人穿着今天彩排的服装——浅蓝色的19世纪末英伦风格礼服大衣，精致的三七分蓬松短发。


    “藤原先生，”来人先是向藤原慎悟问好，而后直入主题，“圣也前辈在吗？剧本里我和他有一段对手戏，我想和他讨教一下……”


    “是海斗啊。他刚才出去了，估计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藤原慎悟让开身子，“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坐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吧。”


    “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渡边海斗90°鞠了个躬，而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心关上门。


    等跟在藤原慎悟身后落座后，他才发现休息室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虽然认出了他身上那套衣服是属于阳圣也的经典穿搭，但Chase冷淡的气质让他不敢贸然开口，只好偷感极重地在藤原经纪人耳旁低语：


    “这位是？”


    不等藤原慎悟开口，Chase就直接回答：


    “我叫Chase，是圣也的朋友。”


    “是，”藤原慎悟补充，“Chase先生刚从美国回来，今天是受邀来看圣也彩排的。”


    “原来如此……”渡边海斗有意拉近关系，“那Chase先生是混血儿吗？”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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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se先生平常是做什么工作的？也是演员吗？还是说和演艺圈相关的行业？”


    “……”Chase停顿了一下才说，“我不是演员，职业也和这个行业没什么关系。我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这次来霓虹是来出差的。”


    渡边海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Chase闲聊起来。


    他算不上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话语中的一些问题有时也显得没什么边界感；而恰巧，Chase也不是很注重这一点，对他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


    在这种奇异又和谐的聊天氛围下，仅仅几分钟时间，两人就已经从查户口聊到了下一届美国总统换届选举——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渡边海斗在说就是了。


    “啪嗒”一声，门突然被打开——阳圣也一身狼狈地回来了。


    并不是他走路没声音，而是剧场里每个休息室的隔音都非常不错。


    “有人来找我吗？”阳圣也先探了个头进来，看见了正相对而坐的渡边海斗和Chase，“海斗？你来得还挺早的。”


    今天彩排的舞台剧相当于《假面超人辉煌者》的后传，按照特摄棚的传统，下一部假面超人作品里的主要角色也会在舞台剧中客串出场。


    但既然是“客串”，也就意味着渡边海斗的戏份并不多，在剧本上甚至可能都没有一页——哪怕他是下一部《假面超人》的主角。


    “马上就要出演一号骑士（注2）了，感觉很不错吧？”


    因为关系相熟，阳圣也就没太避讳渡边海斗，边进门边开始脱下外套。


    “一号骑士？”


    “啊，又口误了，”阳圣也自己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一号超人。我总是叫顺口，别太在意。”


    “啊，好的，”渡边海斗在阳圣也进门的时候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刻显得非常拘谨，“怎么说呢……真的很紧张，完全没想到我会被选中。”


    渡边海斗是和阳圣也同一事务所的演员——他就是上次阳圣也和柯南吐槽时，口中那个“不刻意表演的时候还行，一刻意起来就让人浑身难受”的那个男演员。


    除去演技方面的小问题（真的是小问题吗？），渡边海斗被选为下一部《假面超人》的主役简直是占满了身份上的红利：


    新人演员（没什么名气，片酬很低，好掌控），和上一部的人气角色出自同一事务所（前后辈卖点），大事务所不缺宣发资源，当家艺人（阳圣也）对其有一定关照……


    简而言之，渡边海斗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机会。


    阳圣也对他观感不坏：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在炒作方面也算是进退有度，不像是粘上了就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演技方面不算有天分，但好在认真努力，没有骄傲自大的毛病。


    他可能不会成为当红的一线明星，但借由特摄剧作为踏板，将来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


    “既然导演选中了你，那就要相信自己才行……”


    礼貌的寒暄被突如其来的手机响铃打断——Chase有来电。


    “谁啊？”


    阳圣也顺口一问。


    “赤井，”Chase简短回答，“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记得注意一点。”


    两个人浑然不觉这段对话有什么问题，而休息室里的另外两个人已经因为这熟稔自然的问答有些坐立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