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尸体后不久，麻生成实就被喊过去验尸了。


    拉齐亚没有跟上去，而是随便找了个座位等待——来宾名单上有他的名字，月影岛是个四周环水的岛屿，他一时半会儿不能也无法脱身。


    不过好在，川岛英夫离座后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过房间，拉齐亚又和川岛英夫在明面上没有什么利益牵扯，自然不会被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突然，一个刺猬头惊慌地大叫着，狂奔出了公民馆。


    “那是谁啊？”


    毛利问。


    “那是西本先生。再怎么说，以前他相当有权势，对于酒、女人和赌/博都投掷了大笔的金钱。但是两年前前任村长死了以后，听说好像害怕什么，就变得很少外出了。”


    这个人听起来倒像是害怕所谓的麻生圭二冤魂索命——看来拿着龟山手上那些实验资料来勒索组织的不会是他。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毛利兰带着月影岛为数不多的老警察匆匆赶来了。


    但是由于今天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毛利小五郎干脆把询问的时间定在了明天早上。月影岛岛民们还有不少人相信，这就是麻生圭二的灵魂在作祟。


    麻生成实说自己要跟着毛利小五郎的人一起走一趟，拉齐亚却仿佛忘记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要监视麻生成实的话，沉默地目送他离开了。


    趁柯南发现杀人事件没有结束返回公民馆之前，拉齐亚还有一些时间去询问那位老警察。


    “他们都说是麻生圭二的灵魂在作祟，”拉齐亚摆出一副好奇的脸色，“当年麻生先生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呢？不是有的书里说过的吗——把逝者生前重要的物品供奉在墓前，就能压制他的怨气……”


    ——以上的话都是瞎编的。


    “没有吧……当时所有东西都烧毁了，只剩下放在保险柜里的乐谱……”


    这老伯还真是有够迟钝的——案发现场留下的暗号可就是乐谱啊。


    内心腹诽，拉齐亚表面上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乐谱？上面写的是什么曲子呢？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那些乐谱就在公民馆的仓库里，可是钥匙放在派出所啊……”老警察慢悠悠地说，“我说年轻人，不要总是迷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当初麻生一家人可是确定已经死亡了的，要相信科学……”


    老人家的絮絮叨叨，拉齐亚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算了算时间，匆匆向老伯告别，避免碰上柯南一行人，说是回到旅馆去住，实际上绕路从窗户闯进仓库翻找。


    等他费了半天功夫找到麻生圭二的乐谱，夜夜已经深了。毛利小五郎、毛利兰还有柯南都已经熟睡，只有麻生成实还睁着双眼，呆呆看着窗外的月亮。


    ——这下正好和拉齐亚对上视线了。


    拉齐亚朝麻生成实招了招手，示意他动静小点出来说。


    “他们查到什么了？”


    “没什么进展。不过就在刚才，有一个人在公民馆外偷听我们的谈话——又或者是想回到这个房间来。毛利侦探和那个小男孩追了出去，没有看见人。”


    “那个人应该是川岛提到的那几个人之一……”拉齐亚思索了一下，很快得出答案，“他们可能是在用那架钢琴藏匿毒/品。”


    “什么？”


    麻生成实一脸震惊。


    “我找到麻生圭二留下来的乐谱了——你自己看吧。”


    拉齐亚没有给他留什么缓冲的时间，就又丢给他一个巨大的信息炸/弹。


    “成、实、你、一、个、人、要、好、好、地、活、下、来……”


    麻生成实小声将这句留言一字一顿地解读出来。他的嘴唇嗡动了两下，却没有再吐出任何一个音节。


    月光下，他的双眼里闪烁着泪光。


    麻生成实微微仰着头，不知道是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还是只是看着那轮始终如一的明月。他紧紧抱住那几张单薄的乐谱，就好像紧紧抱住了某个人一般。


    在这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像父亲所期望的那样，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可是……


    从他三年前意外刺激龟山心脏病发，开始谋划杀人复仇后，他的双手早就已经沾满鲜血了。


    他清楚自己所犯下的罪，因此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像杀害父亲的那四个人一样的人——用尽手段掩盖罪行，苟且偷生地存活下去……


    再说了，那些人的财富有多少是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骨之上呢……包括他的父亲，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可是，他的父亲、母亲、妹妹，全部都成为了这肮脏金钱的牺牲品。而这群家伙，居然还冠冕堂皇地争权夺利，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这种事情，他绝不允许！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复仇者罢了……说什么为了公平正义的伟大想法，未免虚伪得有些可笑。


    〈抱歉……等我做完我应该做的事，就会下到黄泉，向你们赎罪的。〉


    麻生成实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几张乐谱。


    “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的，这位……黑衣先生。”


    麻生成实向他鞠了一躬。


    “复仇……对你来说，这比生命更重要吗？”


    “不，这不仅仅是复仇，”麻生成实露出了十年来第一个轻松又释然的微笑，“这是我唯一赎罪的方式……”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黑衣男人会放过他了——或许在自己身上，他看见了熟悉的影子吧。


    拉齐亚心中明晰，麻生成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


    拉齐亚很快查出了手上拿着组织资料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出人意料，不是那个看起来骄傲自大的现任村长黑岩，而是那个看似老实的秘书平田。


    在晚上从窗外看向公民馆里的人同样也是他——因为交易用的毒/品还藏在钢琴的暗格中没有拿走，如果等到明天东京警方赶来，事情很可能就会败露。


    可惜，这件事已经和平田没有关系了。拉齐亚用同样的方式送走了平田，把他的尸体丢进了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会被人发现。


    ——这群人，和斯托马克家族里那些为黑暗零食痴狂的临时工没什么两样，根本不能算作是人。


    还没轮到拉齐亚被问话，麻生成实就动手杀了黑岩；很快，西本健也踏上黄泉。


    一切就快结束了。


    柯南一如既往地聪慧，在广播中借由毛利小五郎之口将真相告知众人。


    浅井成实早就知道谎言迟早有被拆穿的一天，趁众人不注意，来到了麻生圭二所寄赠的钢琴房里，点燃了火柴。


    他开始弹奏父亲最喜欢的曲子——《月光奏鸣曲》。


    周身的温度不断升高，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是月影岛平静表象下的罪恶，还是他十年以来深刻心中的血仇，都将在这熊熊的火光中、在《月光》的奏鸣中画下句号。


    “已经结束了，爸爸。”


    麻生成实轻轻抚摸着琴键，就像在和一位老朋友告别。


    “这件事情还没结束呢！”


    柯南的脸上全都是灰尘。他气喘吁吁地拿着几张乐谱，声音却坚定有力。


    “你看，你看这个！你父亲留下的乐谱上，不是写着：成实，你一个人要好好地活下来吗？你看一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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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麻生成实一愣，露出一个微笑。


    ——把这份乐谱拿给他看的有两个人，一个人尊重了他的选择，另一个人却拼尽全力想要他活下来。


    “其实，我也想早一点知道啊。”


    如果早一点知道，他就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回到月影岛；


    如果早一点知道，他就会拥有更多活下去的勇气和期望。


    “你不是没有看过这个吗，”柯南仍然不知道真相，“那，你怎么会知道你爸爸的事呢？”


    “从以前开始，我就对父亲的死感到怀疑。医大毕业后，我就以女医师的身份回到这个岛上……”


    “龟山本来是想对我意图不轨，可是，就在我告诉他我是麻生圭二的儿子后，他就吓得什么都说了出来，之后就因为心脏麻痹而倒下。那时候，我就弹了我父亲最喜欢的《月光》当作送葬曲，让我兴起了这次的杀人念头。”


    话音刚落，麻生成实就因为长时间待在火场里，吸入了过量的粉尘，剧烈地咳嗽起来。


    “快走啊，成实医生，现在还来得及！”


    “已经太迟了……”


    麻生成实抱起柯南，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出了他没能对父亲、也没能对另一个看穿他心思的人说出的话：


    “因为我的手里，早就已经沾满了那五个人的鲜血了啊，你知道吗？”


    他用力把柯南丢出火场外。


    望着那扇破碎的玻璃窗，他感觉自己很幸运，能遇见这样一名小侦探……


    他用父亲交给自己的暗号，把感谢藏在最后的琴声中。这曲调听起来压抑又哀伤，就像是麻生成实送给自己的送葬曲一样。


    “你就准备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麻生成实的背后响起——不知何时，一身黑衣的拉齐亚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似乎对周遭的熊熊烈火若无所觉，又或者说，他笃定自己不会为火焰所伤。


    可是，怎么会有人不惧怕火焰的灼烧呢……


    麻生成实有些恍惚——难道这是他死前最后的幻觉吗？那为什么，他见到的不是父亲呢？


    “这种时候就别犯傻了。”


    拉齐亚无奈道。


    “为什么……”


    浅井成实的眼中倒映着拉齐亚的面容，表情怔怔。


    “我也曾经有过像你一样的经历……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复仇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可有人却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


    “我差点为了复仇，使自己变成和那些害了我弟弟的家伙一样的人。哪怕我挽回了自己的过失，也对其他人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甚至牵扯了很多无辜的人……”


    “对我来说，生命确实不足为惜。可我意识到，这双沾满污秽的手，能够改变那不好的未来。为了不让任何人再受伤，我一定要鼓起勇气，去做我能做的事……”


    “夺走生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可是，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去拯救别人的生命呢——这对身为医生的你来说，应该是本职工作才对吧？”


    “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


    拉齐亚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


    浅井成实又一次露出微笑，紧紧反握住拉齐亚的手。


    不是因为吝惜自己的生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勇气事。


    这一次，麻生成实活下来，是为了更好地赎罪，为了守护那些还未逝去的生命。


    他抓住了照进深海的那束光。


    “Cyclone（疾风）”


    一阵温柔的风拂过，火场里失去了两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