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在门外陪了哥哥一夜。


    直到天光熹微，才悄然离开。


    好在哥哥现在的工作也挺稳定的，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早出晚归，疲于奔命。


    路逢开始早出晚归了。


    他变得更加忙碌，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刻意避开哥哥，而是恢复了寻常兄弟相处的模式。


    自然的仿佛中间从未发生过任何越界的行为。


    周陆竖起防备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弟弟好像真的把那个晚上忘记了。


    那他也就……当成一场梦吧。


    一场盛大的、滚烫的、不该拥有的绮梦。


    路逢表现得如此坦荡，以至于周陆那些羞于启齿的复杂心思，都显得多余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


    本来还害怕不知道怎样面对弟弟，结果醒来的时候，外面只有早餐和弟弟留下的便签：


    “哥，趁热吃，晚上回。”


    没有解释，没有靠近，没有亲密的“我爱你”。


    一切都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也挺好的。


    周陆这样安慰自己，将那份莫名其妙的空落感压下去。


    或许他上辈子真的是一只鸵鸟吧。


    逢城，终究是个太小、太贫瘠的地方。


    路逢没有太多赚钱的方式，能赚到的钱也寥寥无几、杯水车薪。


    他什么都不怕，他只怕哥哥困在原地，被时光磨平了向往。


    但要给哥哥一个光明的未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赚够钱。


    他要送哥哥去读书，去更广阔的天地。


    路逢后半个学期基本上不去上课了。


    他开了全科补习班来赚钱，不过当然是瞒着哥哥。


    高考的日子到了。


    想来想去，路逢还是决定不去参加高考了，毕竟已经保送了，这场考试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形式。


    更何况，按照他的成绩来讲，之后肯定会备受瞩目。


    他不想让哥哥暴露在那些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可能不怀好意的目光下，不想让其他任何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高考落幕，尘埃落定。


    哥哥却变得有些奇怪。


    他常常看着路逢，唇瓣微动，眼神闪烁，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想对他说什么。


    但是当他认真看向哥哥的眼睛的时候，哥哥立刻慌乱地移开视线，然后趁他不注意唰一下就跑了。


    暑假第二个月的下旬，路逢不再往外跑。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家里，留给了哥哥周陆。


    他变成了哥哥的“贴身男仆”，或者说是哥哥的全天候专属挂件。


    哥哥在厨房做饭，路逢就进去打下手，说是打下手，实际上是捣乱。


    因为他总是做事情做着做着就开始盯着哥哥发呆。


    眸光沉沉，暗潮汹涌，一动不动。


    周陆被那目光烫得耳根发热，手下的动作就不免失了章法：什么盐放多了啊，油温没控制好啊……


    他有些懊恼地回头：“你……你没事做吗？杵在这儿干嘛！”


    还一直干扰他。


    路逢不说话，只是弯起眼睛笑。


    那笑容干净又无辜，仿佛只是单纯想看看哥哥做饭的样子。


    他往前挪了一步，离哥哥更近一点。


    周陆也跟着往前挪，于是两个人越贴越紧。


    周陆被路逢挤得趴在灶台上。


    身后是路逢温热的胸膛，身前是冰冷的灶台。


    两个人之间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空隙。


    周陆忍了忍，他深吸一口气。


    不行，忍不了了。


    周陆转身，微笑着主动靠近路逢。


    那笑十分温柔。


    路逢被哥哥突然的靠近吓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底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决定尽情享受哥哥这前所未有的主动。


    哥哥离他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哥哥的睫毛好长，哥哥好好看，哥哥好香，想亲……


    一向对弟弟十分温柔的周陆抬手，猛地掐住路逢的耳朵，用力往外一扯。


    路逢“哎呦”一声，虽然没能如愿偷到一个吻，但是眼睛里的笑意像星星一样，怎么都藏不住：“哥哥哥……怎么了嘛…… ”尾音拉得长长的，撒娇的意味十分明显。


    周陆拧着他耳朵旋转一周，单手叉着腰，气呼呼地瞪着他，像只被惹毛的猫：“路逢，你、给、我、滚、出、去！”


    路逢笑着，顺势握住哥哥揪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只见在他手腕上轻轻蹭了蹭，眉眼弯弯的，语气轻快得像在领赏：“遵命，哥哥大人。”


    他嘴上答应得干脆，脚下却磨磨蹭蹭。


    被哥哥推着挪到厨房门口时，他忽然侧过身，在哥哥毫无防备的瞬间，飞快地低下头。


    而后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哥哥的脸。


    “哥哥别生气，”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显得有点得逞后的狡黠和亲昵：“我就在门口等你，哪儿也不去。”


    说完，他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心满意足的退到厨房门外。


    但他并没有走开，而是真的就那样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身体微微斜靠着，目光穿透厨房氤氲的热气，再次精准地落在那个身影上。


    眼神依旧十分专注，明目张胆的眷恋和爱意几乎要将人溺毙。


    周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像暖融融的阳光，又像细细密密的情网，温柔地笼罩着他。


    他背对着门，耳根的红晕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有蔓延到脖颈的趋势。


    握着锅铲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跳在胸腔里敲打出不规则的鼓点。


    死心，别跳了啊！


    能不能有点哥哥的定力啊！


    这样显得他很呆啊！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事情，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上扬。


    周陆要去阳台晾衣服。


    路逢就像小狗一样，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明明比较宽敞的几步路，路逢偏要亦步亦趋地贴在哥哥身侧，肩膀蹭着肩膀，手臂去若有似无地擦过周陆的臂弯。


    他探过脑袋，眼神亮晶晶的，语气软得能掐出水，还美其名曰：“哥哥～衣服太重了，我帮你拿吧～”


    周陆：“？”


    虽然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而且我十分疼爱你，但是……


    认真的吗？几件半袖和几条短裤很重吗？


    再说了，你要帮我拿衣服的话，你手为什么放在我腰上？


    还摸还摸！


    “啪”！


    一声清脆的轻响，周陆毫不留情地拍掉了路逢那只企图继续作乱的“咸猪手”。


    “嗷！”路逢夸张的低呼一声，立即缩回手。


    但那委屈巴巴的表情在哥哥转过头后就消失不见，狡黠的笑意重新爬上了嘴角。


    周陆只来得及看到弟弟略显委屈的小表情，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就被身后的热源惊到。


    路逢非但没被击退，反而像块儿甩不掉的牛皮糖，更加紧密地贴了上去。


    这次，他直接把下巴轻轻搁在了周陆的肩窝里，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气息，拂过周陆敏感的耳廓。


    “哥哥凶我……”他嘟囔着，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鼻音，手臂十分自然地从周陆腋下穿过，虚虚地环抱住，形成一种半拥半抱的姿势。


    用一种不会妨碍到哥哥、但存在感十足的力道，将哥哥圈在自己身前，“我就是想帮哥哥嘛～而且哥哥，我马上就要自己去上学了……就想和哥哥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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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近……”


    他的声音低下来，十分失落的样子。


    周陆一下子就心软了。


    弟弟要独自离家那么远……


    而且弟弟小时候就是这么依赖他的！


    周陆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被他下巴硌着肩，又被那温热的气息撩得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升温。


    他试图挣扎一下，路逢却像早有预料，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嘴里还振振有词：“小心小心！哥哥，别把衣服掉地上。”


    也别把我掉地上。


    路逢有点心猿意马。


    “路逢！”周陆咬牙，有些无奈地放弃了挣扎。


    就纵容他这一次吧。


    毕竟孩子第一次离他那么远……


    他也很不舍得。


    他认命地抱着衣服，身后还拖着一个大型挂件，一步一步挪到阳台。


    夏末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玻璃窗洒进来。


    阳台的空气里弥漫着洗衣液的清香和彼此身上的味道。


    两个人身上的味道彼此交融，难舍难分。


    路逢十分兴奋，从头到脚。


    周陆开始晾衣服，路逢果然“说到做到”，开始“帮他”。


    周陆刚拿起一件衣服，路逢就递上一个衣架。


    周陆抬手去够晾衣架子，路逢的手臂就稳稳地托在他抬起的手肘下方，仿佛怕他够不到累着。


    他的胸膛几乎完全贴在周陆的后背上，隔着两层薄薄的夏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哥哥，这件挂高点？”


    “哥哥，这个夹子给你……”


    “哥哥……”


    路逢的声音就在耳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一声比一声甜腻。


    毫不掩饰的亲昵家叫得他心尖儿都跟着发颤，所有的感官几乎都被身后这个人占据。


    终于晾完了。


    周陆松了口气，刚想转身把这个黏人的家伙扒拉开。


    路逢又抢先一步，双手从他腰侧穿过，紧紧地环住了他，将下巴重新搁回他肩膀上，满足地蹭了蹭。


    “好啦～”路逢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含着一块儿没化开的蜜糖，甜得发腻，“哥哥辛苦啦～我是不是很有用呀～哥哥，我走这半年记得想我……”


    周陆被他抱得动弹不得，后背紧贴着少年结实温热的胸膛。


    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


    他应该推开的。


    可是……


    算啦，就纵容他这一次吧。


    被这温暖又黏糊的怀抱包裹着，听着身后人黏黏糊糊的撒娇，一股暖流悄悄淌过心田。


    怎么会不想他呢。


    他可是他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


    最终，周陆只是微微偏过头，用额头轻轻撞了一下路逢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和宠爱：“嗯……勉强算你有用吧！下不为例啊！”


    小黏人精。


    路逢立刻得寸进尺地收紧手臂，把脸埋在他颈窝更深的地方，闷闷的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传递过来。


    像一只终于被主人默许可以放肆撒娇的大狗。


    越是接近离开的日子，路逢就越黏着周陆。


    周陆渐渐习惯了弟弟无孔不入的亲密和甜腻。


    一转眼，路逢就要离开了。


    离家前夜，沉静得令人心慌。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窗外月色如水般流淌，浸润着小小的房间。


    周陆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却在连日心事难解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门轴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能被心跳声掩盖的“吱呀”声，一到比夜色更浓的影子悄然飘进来。


    路逢站在床边，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哥哥沉睡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