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神铁血证:楚地矿山的祥瑞骗局
作品:《乌纱劫血墨山河》 一、矿洞腥锈
弘治二十八年五月,楚地大冶铁矿的暴雨已经连下了半月。
不是春雨那种缠绵的细润,是倾盆的浊流,从早到晚砸在矿洞顶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无数面鼓在头顶擂动。矿洞外的山道早被冲成了泥河,裹挟着矿渣、断木和死鸡死狗,在“卧铁坑”外围回旋成一个个腥臭的漩涡。而矿洞深处,却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潮湿的热气裹着铁矿特有的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火把的光在这样的空气里也打了折扣,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更远的地方藏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
近几日,矿上的气氛有些异样。
先是几个老矿工在饭棚里嚼舌根,说卧铁坑底的铁矿石显了灵——每日午时,当矿丁们举着火把下去采矿时,最深处那块丈高的赤铁矿上,会自动浮现出“丰饶”二字,青黑色的矿石衬着暗红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监铁官铁厉说这是“山神显灵”,还特意让人在矿洞口立了块木牌,用朱漆写着“神铁现世,国泰民安”,说是从今日起,采出带字的矿石就能抵税,一块抵十贯钱,够寻常矿工活半年。
谢明砚混在矿工里,扛着把磨得发亮的矿镐,额头上渗着汗珠,混着矿灰淌下来,在脸颊上冲出两道泥痕。他穿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黑黄的矿泥,看着和其他矿工没什么两样,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不动声色地扫过矿道两侧的岩壁。
镐柄上系着的铁哨被矿锈浸得发褐,是用废铁打造成的,哨身上缠着几圈“血铁藤”——那是矿脉附近特有的藤蔓,茎秆暗红,断口处渗出来的汁液红得像血,闻着有股铁锈般的腥气。这会儿被他的汗水浸得发潮,偶尔碰到矿石,发出“叮叮”的轻响,混着远处传来的锤凿声、矿工的咳嗽声,还有洞外隐约的雷声,在矿道里织成一张沉闷的网。
“谢掌柜,这卧铁坑的矿,挖不得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斜后方传来,沙哑得像是被铁砂磨过的破锣,惊得谢明砚手里的矿镐差点掉在地上。他转过身,看见老矿工铁翁拄着根磨得发亮的铁钎,正一步一挪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铁翁的样子实在触目惊心。
他的右腿膝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凸着,裤管从膝盖往下就空了,只用一块浸了血的破布胡乱缠着,布角垂下来,滴着暗红的血珠,落在泥泞的矿道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铁厉说他私藏矿石,让人用烧红的铁钳生生夹碎了他的膝盖,之后就成了这副模样,每到阴雨天,断口处的碎骨就像在啃噬他的肉,疼得他整宿整宿地抽搐。
他拄着的铁钎顶端磨得尖尖的,想必是用来探路的,钎柄上缠着几圈破麻绳,磨得发亮,握在手里的那截布满老茧,指缝里嵌着的矿锈黑得发亮,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怎么洗也洗不掉。
“铁翁。”谢明砚放下矿镐,往旁边挪了挪,给老人让出点地方,“您怎么还下矿?这天儿该歇着。”
铁翁没接他的话,只是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盯着谢明砚脚边的矿堆,突然往矿壁上啐了一口。那口唾沫里混着血丝,“啪”地粘在锈迹斑斑的岩壁上,慢慢往下滑,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歇?”他扯着嘴角笑了笑,露出几颗黑黄的牙,“铁大人说神铁显灵了,能抵税,谁敢歇?”
他边说边把背上的矿篓卸下来,往地上一放,发出“哗啦”一声响。谢明砚低头一看,篓子里装着些碎铁,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奇怪的是,其中一块矿石的裂痕里,嵌着些白森森的东西,细看之下,竟是几截细小的骨头,像是孩童的指骨,上面还缠着几缕未腐烂的麻绳,想必是孩子被拖走时,慌乱中抓住的。
谢明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攥紧了矿镐。
“铁大人说这是‘山神赐福’,”铁翁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警惕地往矿道深处瞟了瞟,那里影影绰绰有几个矿工的身影,“每块带字铁能抵十贯钱……可那铁上的字……”他突然按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铁砂卡在里面。咳了好一阵,他才抬起头,嘴角挂着血丝,连带着咳出的痰里,都混着细小的铁屑和暗红的血,“是用娃们的血浇出来的。”
“什么?”谢明砚的声音有些发紧,不是因为矿洞的闷热,是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他早听说过铁厉的狠辣,却没想到能狠到这个地步。
铁翁没回答,只是用铁钎指了指谢明砚的脚边。谢明砚低头,看见自己的布鞋踩在一块凸起的矿石上,刚才没在意,此刻被铁翁一指,才觉出脚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弯腰用矿镐把那块矿石撬起来,借着昏暗的火光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块嵌在铁矿里的孩童乳牙,牙釉质上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像是被铁凿不小心划过,放在鼻尖一闻,除了浓重的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淡得几乎闻不见,却像针一样扎进鼻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前几日,我在卧铁坑底见着那‘神铁’了。”谢明砚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起昨日跟着矿队下去时,远远看见那块赤铁矿,上面的“丰饶”二字确实显眼,青黑色的矿石上,暗红的纹路像是天然长成的,当时他还真信了几分“山神显灵”的说法,“那字……边缘泛着红,我还当是铁矿的本色。”
“本色?”铁翁突然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哭腔,“那是血!是刚凝的血!”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断腿处的破布又渗出些血,“我那孙儿铁生,去年刚满八岁,就因为跟铁厉的手下说‘那字是用凿子刻的’,就被他们……”老人说不下去了,嘴唇哆嗦着,眼泪混着矿灰淌下来,在脸上冲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痕迹,“他们把他绑在坑底的铁柱上,用烧红的铁钳……一片一片往下撕他的肉,说要用‘心头血’才能让字长在石头上……”
谢明砚的手猛地一抖,矿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铁翁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再看看手里那块嵌着乳牙的矿石,突然明白过来——昨日看见的“丰饶”二字,那暗红的边缘为何如此鲜亮,那根本不是什么天然纹路,是用孩童的血一遍遍浇上去的!
“那些带字的矿石,都是他们先在矿上凿好字,再逼着娃们……”铁翁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我今早下坑,看见狗剩家的小子被他们拖走了,那娃才六岁,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麦饼……”
就在这时,矿道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铁哨的尖鸣,是铁厉带着矿丁巡来了。铁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慌忙用破布盖住矿篓里的碎骨,拄着铁钎踉跄着往阴影里躲:“别说见过我……铁厉要是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会杀了我的……”
谢明砚看着老人仓皇躲藏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块沾血的矿石,握紧了拳头。矿洞外的雨还在下,砸在顶上的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哭,而这黑暗的矿道深处,藏着比暴雨更冷、更黑的罪恶。
他捡起矿镐,镐头在火光下闪着冷光。这矿,他必须挖下去,不是为了抵税,是为了那些被埋在矿渣下的孩童,为了那句被血染红的“丰饶”——他倒要看看,这字底下,到底埋着多少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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