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清穿+红楼]黛玉长姐爱说点瞎话》 正是半上午。
北京外城的一处宅院内,书房案后,一半大少年正提笔濡满墨水,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侧后站了个比他略高一个头的男人,年纪不大,满脸生动地汇报着什么,手中捏着的信封已皱成一团,内中纸笺上墨水被手汗洇出大团污渍。
“……爷,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姐姐她心里头苦啊,女儿生下十几年了,还不知道她是亲妈!现如今,太太去世了,她要认女儿,那老爷又拦着不让,非得等去了白服……”
房里另侍候的个白面男人咳了几声,待李卫看过去时,又端正眉眼,仿佛什么都没做。
李卫不解地皱了下眉,继续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生动又活泼,听的那少年却已沉默许久,手上提着的毛笔重重滴了滴墨在纸上。
白面男人暗里翻了个白眼,平时挺机灵的个人,怎么这时不会看脸色了?
“……当家老爷的话不能不听,十来年都熬过来了,差这一年半载么?我姐姐就想,熬吧,好歹现在能见着女儿呢,谁知,那老爷冷不丁要把女儿往神都送,说是给外祖母教养,我姐姐能不急么,好家伙,来了神都,再过一年及笄嫁人,她母女俩还有相见之日么……”
少年已缓过神来,不紧不慢地挽了半边袖,将笔架在笔搁上,“你说了这半日,那是谁家的事儿啊?”
李卫赔了个笑脸,殷勤地凑了上去,递上干净湿毛巾,“我那姐夫,官职不大,但绝对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少年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知道李卫一惯爱夸大,却还是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哦?”
李卫受了鼓舞,眉眼飞起来一般,道,“就是这一任的巡盐御史林海,曾做过都察院御史,他家长女就是我亲外甥女!”
少年目光一凝,倏地抬头射向白面男人,后者当即赔着笑脸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林大人家的大姑娘,与我们爷之间还有一段渊源呢。”
这少年正是当今皇四子胤禛,幼时随皇父下江南,林如海便是接待官员之一。
康熙待林如海尤为亲厚,知他好不容易才得一女,不但亲身接见,还特恩许其随龙舟游湖。
李卫来了兴致,忙追问道,“苏公公,什么渊源?”
苏培盛瞧了一眼胤禛,方笑道,“林大姑娘贪看湖景,走到了僻静处,伸手要摘荷花,不想失足跌下了水,爷恰好得见,将她救了上来。”
李卫当即满面感怀,朝着胤禛深深鞠了一躬,“四爷救过我外甥女,就相当于救了我姐姐,救了我全家!想来我为四爷效力也是天意,让我来报恩!”
胤禛走过去,亲自将他扶起,“是你自个儿争气。”
回宫路上,胤禛不住回想着李卫讲的故事,他已听过不止一回,却是今日才知道,故事中的主人还是故人。
身世又那样特殊,恰好牵动他的情肠,不由问道,“你说,那姨娘是真心要认回孩子呢?还是觉得孩子身上有可图谋处?”
苏培盛白净的脸皱了起来,这话教人怎么答?
“爷,想来女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自然是真情占了上风!”
胤禛点头,又冷笑道,“只盼林姑娘运气比我好些!”
苏培盛屏住呼吸,垂下眼睑,大气也不敢喘。只余马车碾过石板的辘辘声。
林府后院,花柳之中,藏着一只秋千,晏姿坐在上头,神情呆呆地。
自那日闹剧之后,身边服侍的丫鬟们已在收拾行李,晏姿本人却陷入拉扯中。
若与姨娘亲睦,便辜负太太多年的养育之恩;若一味与她疏远,她便有千般不是,自个儿作为得利者,如何有脸面怨她?
她自幼蒙林如海亲自教养,学识见识皆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儿,偏教她摊上这样乱麻似的事情。
正胡乱想着,那头传来黛玉问听露的声音,“姐姐在哪儿?”
晏姿收起思绪,勉强露出个笑来,脚尖点地,随着秋千一晃一晃,笑对走过来的黛玉道,“你要盯着人收拾行李呢,怎有空出来玩耍?”
黛玉走来攀着她的腿,仰首道,“我要姐姐看着,你这几日怎么总不见我?”
晏姿抚了下她的脸颊,柔声哄道,“我怎舍得不见你?只是有心事。”
黛玉追问,“什么样的心事?姐姐可说与我听,我口风最严了,保证谁都不透露。”说着双手在嘴上比了个十字。
晏姿失笑,拍拍她的肩膀,“让我自己想想,想通了就好了。”
“大姑娘,你别为难自个儿,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罢。”
晏姿循声望去,见到常在太太身边服侍的赵嬷嬷,此时满脸疼惜地望着她。
晏姿垂下头去,自觉无言面见太太旧仆。
赵嬷嬷吩咐听露道,“将二姑娘带回家去念书罢,我这儿有太太留给大姑娘的话要说,旁人不便在场。”
黛玉抓紧了晏姿的衣角,怒道,“太太留的话,我为何不能听?”
听露见她抗拒,一时踌躇。
晏姿心中一紧,晃了下神,轻哄黛玉道,“乖,回去吧,你还是个小孩儿,有些话大人才能听呢。”
黛玉不情不愿地牵着听露去了,走两步便要回一次头,以示不满。
晏姿双手紧攥着两侧的长绳,笑道,“嬷嬷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赵嬷嬷叹了口气,“我也怕此事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
晏姿这才知道,早在贾敏病中,李姨娘便以冲喜的名义到了扬州,那时,她便迫不及待地向林如海提及,要晏姿知晓生母的话。
贾敏听了,生了好大一场气,一时觉得她来抢女儿,要将人“打出去”;一时觉得反正自个儿要死了,晏姿往后还有生母疼爱;一时迁怒到晏姿身上,觉得她定会欢天喜地亲近生母。
身旁的人劝了又劝,终于,在一个雨夜,贾敏哀哀啜泣,不住忆起晏姿幼年之事,口吐心声,“我怕时间久了,晏姿会忘了太太,只知姨娘了,可我又怕这孩子怪我令她母女分离,怪我仗着身份抢走了她,想到有一日她会怨我,我就觉得死了也好。”
听到这里,晏姿已不觉垂下泪来,捂着手帕,泣不成声。
赵嬷嬷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如此,焉能不心疼,走上前将人搂在怀里,“太太是心疼你的,想那么多,是怕失去你,到最后,她也看开了,她知道李姨娘的小心思,定是兄弟有了前程,才敢嚷着要认回你。太太说,她去后,你有姨娘舅舅照顾,与黛玉多了个依靠,究竟是让她安了心。”
晏姿在她怀里哭了一场,双目红肿地回了院子,赵嬷嬷亲自帮她梳洗,“去了神都,就是寄人篱下,哪怕老太君疼我们太太,可府里的公子姑娘们,她哪个不疼?姑娘要受委屈了。”
晏姿心中正是百感交集之时,闻言强笑道,“嬷嬷还不知道我么?就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旁人敢给我一分脸色看,我要还回去十分!外祖母不恼我就是好的了!”
主仆两个泪眼相对,又哭了一场。
上京之事迫在眉睫,纵使晏姿尚未调理好心情,林如海仍是安排她与李姨娘单独会面。
李姨娘双眼红肿,一见晏姿,泪珠儿雨水一般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哭了一会儿,才叮咛道,“姑娘别怨我,我当年送你到太太身边,是真心觉得这样对你好,别人家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哪有那个福分?”
她抽噎着从前襟取出一个荷包来,“这里头是两万两银票,老爷年年送我三千两,我在老家花费不了,除去一万两给你舅舅买前程,余下的都在这儿了。”
晏姿听得心酸,眼眶当即红了,强自抑制着不教眼泪脱眶而出,推着她的手道,“我不要,你留着罢,我管着家里的产业,又有祖母太太给我的,且花不完呢。”
李姨娘缩手,定要她收下荷包,偏执道,“老爷说了,你们上京是奔着好前程去的,那荣国府权势极盛,少不了花钱的地方,再者,别人给的是别人的,我给的是我的!”
晏姿推拒不过,眼见李姨娘嚎哭道,“好姑娘,你总得让姨娘尽点心,不然我就真没有脸面见你了!”
这才收了一半,又安慰道,“余下的,姨娘帮我存着,等以后……还有你替我花钱的时候呢。”
李姨娘听了,方才收回。又拉着晏姿的手道,“你舅舅真是有出息了,若不然,我也舍不得给他一万两挥霍,他捐资员外郎,现在神都做官,这都不算什么,你知道他认了个主子是谁么?”
林如海乃前科探花,晏姿先生贾雨村乃是进士出身,做过知府,区区员外郎,还是捐资得来的,寻常哪能入她的眼?
但见姨娘一副炫耀似的语气,生怕她瞧不起亲舅的模样,晏姿又心软了,顺她的意追问道,“是谁?”
“四皇子!”李姨娘眉飞色舞道,在她心中,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儿,皇帝儿子自然是第二、大。
晏姿眉心一跳。
李姨娘继续道,“我给你写一封信,去了神都,你可去找舅舅照应,有四皇子做靠山,天下再没有摆不平的事儿了。”
她从袖间抽出写好的信,交给晏姿,“记好了,你舅舅姓李,单名一个‘卫’字,李卫!”
晏姿嘴唇微动,将这个名字默记于心,念了两遍,神情有些恍惚,不知何时听过这名。
当日歇下后,她又开始做梦,奇怪的是,梦里的房屋、家具、衣裳都十分怪异,有些像西洋传过来的物什。
她迷茫地走着,打开一扇扇门,其中一间房中摆着一面硕大的书柜。
晏姿走了进去,目光从架子上排列整齐的书封上扫过,出现频率最高的二字是“红楼”。
她踱到书桌前,上头平摊着一本书,被镇纸压着,当头一行字是“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
晏姿双眸被刺痛,忙翻过书封来看,三个竖排大字映入眼帘——红楼梦!
她如遭雷击,总觉得自己该对这书了如指掌,细思却脑袋空空。
她拼命回想,不由一下一下地捶着脑袋。
不知哪一下落空,忽地睁开了双眼。
晏姿愣愣地望着帐子顶,仍然不住喃喃“红楼梦”三字。
不知哪里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了,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捂着额头忍了一会儿,晏姿总算恢复了意识,也不知转世重生还是穿越,她竟然到了红楼中,林妹妹上京前夕。
哦,现在还加了她这个林姐姐与林弟弟。
林家的情形与书中大不相同,大约是她带来的蝴蝶效应。
晏姿连忙回想书中这时的情节——五六岁的林妹妹到了外祖母家中,小可怜一般“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
照应到现在有一双葡萄大眼的黛玉身上,晏姿一阵心疼。
想了半夜,反复推敲家里的安排,晏姿叹了口气,保命去的,不能奢求太多。
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偏偏今日是登船离开维扬的日子。
在码头与林如海道别后,晏姿与弟妹又哭了一场,睡意都哭没了,索性对窗闲坐,思虑破局之法。
贾府中或许会有拜高踩低之辈,却都是小事,危及不到性命,反而林如海现在的处境才是步步杀机。
晏姿手指在小桌上划着,说到底,为一个“钱”字,盐税利益巨大,各大团体早已固定,想从这上头扣钱出来,等同于送命。
林家倒是有钱,但不能直接献于圣上,那是取死之道——
在皇帝看来,天下的一切都属于他,命下头人查盐税亏空,那是取回原本就属于他的钱,御史做不到,是无能。
直接献银不异于告诉天下,皇帝缺钱,若收了这钱,岂不说明皇帝能被钱买通?
最可能的后果是,皇帝以“林家财产来源有疑”,钱收了,人也活不了。
因此,要送给皇帝大额银钱,还必须水到渠成、不露痕迹,才能为林如海争取一线喘息之机。
巡盐御史的任期不过一年,细数来,林如海还有不到十月的任命。
心头有了数,晏姿不再焦虑,反倒琢磨随她上京的这些人该如何安置。
进贾府是不可能了,浩浩荡荡四五十号人,这不是去做客的,是“鸠占鹊巢”去了。
晏姿牵了黛玉的手,拉到面前,问她,“你进府要带谁去?”
黛玉仰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抓住她的手,甜滋滋道,“要带姐姐去!”
晏姿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我本就要进去的,不算。”
见她想不出来带谁,晏姿道,“王嬷嬷一定要带,再将你身边的雪雁一并带上,做些添茶倒水的杂事。”
黛玉懵懂地点了点头,想到临行前老爷谆谆教诲,晏姿抚了下黛玉额头,温软问道,“为什么要带她们两个,玉儿知不知道?”
黛玉略一思索,垂下了眼,“我们此去,是寄养在外祖母膝下,国公府规矩森严、仆从如云,带的人多了,会喧宾夺主,少带几个,免得给外祖母家添负担。”
晏姿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温声道,“除此之外,只带这么两个仆从,其他的人手交予外祖母安置,这是表达信任与亲近,会更加博得外祖母的怜惜与照顾。我们无论带去多少人,都名不正言不顺,还显得奢靡招摇,不如少带些,唯有外祖母的怜惜才是在贾府的立足之本。”
黛玉一言不发,晏姿将她搂紧了,“不过,玉儿也别觉得这是什么可怜的事儿,寻常人家,外孙也会去外祖母家做客,我们不过时间久了一些,至多一年……父亲就能回京与我们团聚了。”
黛玉低低地“嗯”了一声。
承安从甲板上玩水归来,见姊妹俩又抱在一处,不满地哼了一声,挤了过去。
晏姿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许胡闹,你去了神京,便要独自去徐先生家读书,还这么顽皮,看先生怎么治你!”
林承安才不听,挤进她怀里后,倚着不动了,“老爷总说我长大了,要跟你们分开养,可还没到分开的时候呢,让我亲近亲近怎么了?”
晏姿在他额上弹了一下。
不几日到了神京,船靠码头之后,便有贾府的轿子马车来接。
下船之后,晏姿对随行的众人说道,“如我先前说的那样,你们暂且回老宅对付一段日子,张罗着修缮修缮房屋,照旧貌收拾出来,若有拿不定的,可下帖子来外祖母家见我。”
她嘱咐后,管事连忙应了几声。
晏姿又捡想得到的嘱咐几句,而后携着黛玉的手,另一侧还跟着个清秀文气的小公子,码头候着的几个贾府的三等仆妇,忙迎了上来。
她被一群人簇拥着,却总觉有目光在暗中窥伺,不由抬头寻找,却被幂篱遮住视线。
远处茶馆二楼上,李卫踮脚伸脖子指点着,欢喜道,“爷,你看,那就是我外甥女,可惜没见着长什么样,肯定像我姐姐,我姐姐长得可好看了,要不是我家遭了灾,提亲的人能把门槛踏破了!”
胤禛受他感染,禁不住也垫了下脚,可惜人被围得严严实实,衣角都露不出来,“得了,人就快走了,你还能一路跟进去?”
李卫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唉,要是在扬州,我们舅甥还能见一面。”
上轿进城之后,隔着轿子的纱窗,隐隐约约能见到街上的光景,历朝历代,天子脚下均不同于别处,风貌格外气派。
路上走了半日,经过一极为气派的大门之后,又走了半条街,到了荣国府,轿子自角门进府,婆子们便已下了轿,轿夫也都退下,换了三四个利落的小厮来,抬起轿子,又走了一阵,到一垂花门下,小厮们退出,众婆子来打起轿帘,扶着姊弟三个下轿。
黛玉面色沉静,来携了晏姿的手,微倚了一下,承安则在晏姿另一侧走着,沉稳有度,仪表不凡。
去往贾母上房的路上,装饰豪奢,雕梁画栋,游廊之下,两侧俱挂着鹦鹉、画眉等鸟雀。
廊下几个丫头,见他们来了,打帘的打帘,通报的通报。
晏姿进入房内,回首去牵后头的黛玉,连带着承安一同进来后,方有余暇抬头望去。
只见两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便知是外祖母史老太君。
黛玉进贾府这一段确实是个小可怜,有些作者很爱她,给她安排大排场,但是细想一下,会发现林如海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第一黛玉进京不是因为贾母要接她,是为了避难,书里写的很清楚,贾雨村一开始要辞职,林如海没答应,要让女儿“守制读书”,就是一边守孝一边读书,但是忽然改变了主意,说你外祖母想你,家里没女性长辈巴拉巴拉,把人送到贾府去了,贾府当时架子还在,是国公府,从秦可卿的葬礼来看,还在勋贵圈,黛玉去了,是收到贾府庇护的,这一点,无论给多少钱,都弥补不了。
第二,寄人篱下,那么大排场,是会与本地人发生冲突的,而且去了以后一副你们求我我才来的样子,简直不是寄养,是打仗去的,爽是很爽啦,但失了礼数,这里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薛家,一大家子连带着奴仆都跑贾家去住了八年,他们家的目的也是为了贾府的大旗,但林如海处理得很有分寸,既低调又体面,一见面就惹的贾母心疼,不仅补齐了该有的奴才,还让三春给黛玉腾位置,这才是正常的去做客的礼数
ps:综清穿,但时间线人物年龄啥的为剧情服务,好比历史上李卫年纪比雍正小的多,但在本书中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
综上,贾府收留黛玉绝对是有恩的,以及它的败落是个过程,大家别站着上帝视角一来就说人家“破落户”“配不上”什么的
我会尽量客观地写这个故事,但免不了有个人喜恶,如王夫人一系包括薛姨妈薛宝钗贾元春薛蟠袭人等,就比较厌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