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鸡始乳4
作品:《赴金枝》 轩辕绥执筷,慢条斯理咀嚼桌上佳肴,约莫在半饱时,终于想起何绅的存在。
她抬起头,放下玉筷:“何绅。”
何绅躬身上前:“小人在。”
轩辕绥说完,黑漆漆眸子扫过何绅:“去给你弟弟送膳食。”
“小人遵旨,多谢公主抬爱!”
何绅退出雅间,轩辕绥再度执起玉筷,往自己碗碟中夹了两大块烧肉。
烧肉入口,轩辕绥眸子陡然锃亮,冷漠表情竟也可人亲人起来。
和春第一日便发现了自家公主在饮食上的喜好,可宫规森严,皇室子弟们向来不允许暴露个人喜好,以免底下人拿来钻空子、做文章。
不过,如今是在宫外!
和春稍松懈些,执筷为自家公主的碗碟添上些精巧荤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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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书院门口,来来往往送餐食的人聚在一起。
何绅拎着餐盒挤进来,见书院未开门,颇为疑惑,询问身旁褐色棉衣的青年。
“这位兄台,今个儿书院还未开门吗?”
“没呢!不知道搞什么!”青年抱怨,“这几日书院开门越来越晚,不晓得里头的人是做什么吃的!”
何绅没敢轻易开口,笑而不语,转过身继续等待。
约莫一刻钟,一个穿青衣棉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里边,冲外头送餐食的众人喊说:“院长有新规定,从今日起,各位只准给学子们送银两吃书院的食斋,不得送膳食!”
“凭什么!”簪着妇人髻的娘子扯嗓子不赞同,“你们书院食斋昂贵,我们给孩子送饭凭什么不可以?”
门内的中年男人笑容轻蔑:“这位夫人,我们山海书院的食斋干净且菜品众多,能够让学子们在专心学习之余,吃得更好。我们院长说了,不在食斋用膳的学子,我们山海书院不收!”
“你们简直就是一群蚂蟥!”簪妇人髻的娘子怒斥,“我家孩子在哪里吃饭,你们也管起来了!是给你们的束脩、炭火费、燃灯费、书本费不够你们贪吗?”
“宋娘子!话不要乱讲!你再这样污蔑我山海书院,你家孩子就领回家去吧!”
“你们!”
宋娘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脸颊通红。
“骂过瘾了?骂过瘾可得记得给孩子银子,若是在食斋吃不上饭,可读不好书!”
宋娘子咬牙切齿,怒目狠瞪着栅栏门内的中年男人,狠狠啐一口唾沫。
她还想接着骂,可她家孩子还得继续读书。
家里费劲干活,也只是堪堪凑够孩子读书的束脩,其余杂七杂八的费用,是她家男人找坊间的行钱借的,家里抵押了田契和房契,才勉强够得上书院要钱的数目。
这次食斋的事一出来,她家男人又得跟行钱借贷。
宋娘子咬牙捏帕子,脸色难看着想好法子。
何绅眉头紧皱,低声怒骂:“实在是越来越过分了!”
栅栏门内,中年男子扬声,朝围拢在门外的众人开口:“咱们书院的食斋费用是一月一结,每月五两银子,诸位明日可一定要带来!行了,散了吧!”
话音落下,人潮响起激烈的抱怨声。
“怎么办啊!家里哪有钱交五两银子的食斋费?一个月就要五两,一年就得五十两!我不吃不喝也挣不来啊!”
“能怎么办?孩子都上到这个年纪了,咬咬牙,供出个秀才,那就算熬出头了!”
“这钱得给!大不了当了我家婆娘的嫁妆!”
何绅正往人群外走,听到众人的讨论,眼底划过一抹算计的幽光。
他捂住嘴,低着头,扯起嗓子喊了一声:“听说华宴楼能借贷,利率比坊间要低,借一百两,年利却只需还一百二十两,我这就去华宴楼借银子!”
人群炸锅。
“真的?我也要去华宴楼借银子!”
“我也去!”
众人拧成一股绳,一股脑往华宴楼涌。
何绅脸上勾起一抹笑,又敛了笑,迅速回到雅间。
敲门打开雅间的门,何绅便以一副忧愁面容示人。
“启禀公主,方才小人……并未见到胞弟。”
轩辕绥对何绅见没见到胞弟并不感兴趣,脸上表情丝毫未改。
“嗯。”
何绅眼角一抽,他不能理解,为何他跟着的这位公主没有一丝好奇心,竟不刨根问底了解他没有见到胞弟的原因,也不问他为何一脸愁容,甚至不理会楼下喧嚷的吵闹。
她……莫非是个看似正常的痴儿?
亦或者说,她的脑疾还没有严重到流涎水?
何绅大胆揣测时,轩辕绥终于放下茶杯。
她如石头似的冷硬表情依旧,缓缓启唇,扬声:“为何没见到你胞弟?原因。”
真烦。
要装好奇询问原因。
不能一口气说完?
磨磨唧唧!
想砍!
何绅等人:“???”
公主是在……问罪?
何绅摸不准景昭公主到底什么意思,索性掀袍跪地。
他腰板挺得笔直:“公主恕罪,小人方才给胞弟送饭,山海书院的赵夫子说院长发布新规定,学子们必须在书院的食斋用膳,每月交五两银子。”
轩辕绥很有礼貌的点头,应一声:“哦。”
“普通家庭难以供应每月五两银子的食斋开销,不知是谁说华宴楼能借贷,方才那些送餐食的人家全都跑来华宴楼,吵着要借贷。”
轩辕绥冷目拍桌:“过分,旭丰,屠了。”
旭丰脑瓜子嗡的一声响,懵着脸大胆问:“公主,屠啥?”
“山海书院。”
旭丰盯着景昭公主,企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但是——并没有。
景昭公主那张脸上似乎不会有其他表情,除了生冷,他看不到其他。
“公主,屠……山海书院,不合适!”
旭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忙道出正常程序,以制止大胆下令的景昭公主。
“属下斗胆,恳请公主将山海书院的二十万两大案自京兆尹移至金吾卫,由属下亲断此案!属下定会秉公办理!”
“准了。”
旭丰松下一口气。
他是左执金吾长,本身就有调案权,倒是公主……并未有此权利。
不过,此案复杂,疑点重重,加之景昭公主与华宴楼的神秘关系,他担心会威胁朝廷,便想揽过来查个水落石出。
在华宴楼用过午膳,轩辕绥给和春几人点了几道菜,用匕首威胁她们吃完后,优哉游哉下了楼。
华宴楼在盛京城是七十二酒楼之首,占最大、最奢华、消费最高等鳌头。
自雅间下楼,踩在黄梨木铺设的地板与楼梯上,鼻尖嗅君子兰幽香,目光所及更是青花瓷中盛放的绿梅之姿。
华宴楼大堂里围拢着一大群人,衣着朴素,将一美艳窈窕女子困在其中。
“岑娘子,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您就借我们些银子吧!”
“岑娘子,等我儿考上秀才,定会亲自来华宴楼感谢你,你就借我些银子吧!”
“华宴楼如此奢华,借我们些银子又何妨?岑娘子为何一推再推?”
岑绮兰满脸不耐,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众人安静,她才开始启唇解释。
“我华宴楼没有借贷这一项!你们要借贷,就去金风玉露楼!樊公子做这营生!”
“金风玉露楼借贷利息高!本金一百两,利息就有八百两,我们还不起啊!岑娘子,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苦人吧!”
“对啊,岑娘子,你也是妇人,你日后也要做母亲,难道你舍得自家孩子无学可上?无书可读?”
岑绮兰浓艳的脸蛋渗出冷意,如同寒冬湿衣骤然披身,躲不得也扯不下:“你们的孩子无学可上,无书可读关我何事?他还能孝敬我?再重申一遍,华宴楼没有借贷的营生!来人!送客!”
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持棍涌到大堂,赶羊似的,将百姓们往门外轰。
一个走投无路的男人眼底尽是阴霾,猛然拿起旁桌切牛肉的刀子,朝着岑绮兰冲去。
“你个狠心的毒妇!你该死!”
楼梯上,看了半天戏的和春瞬间紧张,忙惊呼旭丰:“旭丰大人,快救人!”
旭丰纵身一跃,从楼梯上跳下大堂。
刚朝持刀男人冲去时,一柄匕首擦脸而过,正好击中持刀男人的手腕。
“啪嗒”
切肉刀掉在地上,继而是滴答滴答的鲜血,殷红、浓稠。
男人先看到手腕的伤口,才感知到疼痛。
他扑通跪地,蜷缩成蚕蛹状,浑身颤抖。
“啊——我的手!我的手!”
旭丰捡起匕首,冷静望向景昭公主。
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认识华宴楼背后的主子,还会武功。
她……真的是景昭公主吗?
旭丰收敛揣测,擦干净匕首上的血,双手捧匕首,递还。
轩辕绥抄起匕首,随意塞在暗袋里。
岑绮兰款步上前,朝轩辕绥福身:“小姐,您今日伤人,公子该生气了。”
“救你。”轩辕绥漂亮的眉头紧皱,“你解释。”
岑绮兰微微一笑,并不领情:“小姐,绮兰武艺高强,能够自救。您不该出手。”
“放肆!我家公主出手救你是你的荣幸!不要不识好歹!”和春冷声呵斥。
岑绮兰不与和春计较,笑吟吟夸赞:“小姐眼光不错,瞧这身边全是漂亮人儿,这位何公子是才抢来的吧?公子若是知道……”
轩辕绥小脸一紧:“皇帝赐的。”
“可是,据绮兰所知……”
“闭嘴。”轩辕绥打断岑绮兰,难得有一丝常人的慌张,“就是皇帝赐。去备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