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作品:《狸花猫和他的豪门贵犬们

    林雀皱了下眉:“什么……?”


    “怎么,自己本事稀烂,也自知没法子靠我留下来,仗着有点儿姿色,就琢磨别的旁门左道么?”盛嘉树目光讥讽而充满厌恶,“阴沟里的蛆虫,跳梁的小丑。奉劝你一句,最好少打歪主意,否则小心非但攀不上高枝,还要跌下来,摔成一滩烂泥!”


    “至于他——”他往紧闭的玻璃门上扫了眼,冷冷笑起来,“你要是不怕明天就变成鲨鱼嘴里的碎渣,就尽管往他身上靠。”


    林雀脸色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变得阴沉,颜色寡淡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盛嘉树轻蔑地抬起下巴:“被我说中了?”


    林雀咬牙低声:“我不喜欢男的……!”


    “对你们这种人来说,喜不喜欢重要么?”盛嘉树冷笑,目光扫过他单薄削瘦的身躯,极尽鄙夷,“你不喜欢男的,不照样签了字,就把自己卖给我了?”


    林雀说不出话。


    盛嘉树抬脚走到跟前,一根手指点在下颌挑起他的脸,慢慢道:“老老实实待够这一个月,在下一次测试后乖乖收拾东西滚蛋,能做到么?”


    林雀阴沉地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我会留下的。”


    “靠什么?”盛嘉树立即发出一声冷笑,俯身凑近,在很近的距离盯着他眼睛,“靠你那条漂亮的红领带,还是靠你……这具干瘪的,苍白的,寡淡无聊的身体?”


    林雀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盛嘉树垂眸看着他。近距离看这双眼睛那种黑沉的颜色越发令人惊心,仿佛在这两点瞳仁中藏着很多很多的东西,被这落不进一点光的黑沉沉压在最深处,透出来的阴郁感,让它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才刚刚十七岁的少年能拥有的眼睛。


    大约刚刚撞在别人身上那一下真的很痛,他鼻头红红的,倒是给这张苍白寡淡的脸添了点儿不一样的颜色;睫毛上还挂着零星几粒细碎的水珠,颤巍巍的,盛嘉树这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这么长,而且浓密,尾端有明显的上翘的弧度,被眼睛里的水汽濡湿了,像某种鸟类被雨水打湿了漂亮的羽毛。


    ——如果不是瞳仁过分黑浓的颜色和过度成熟的阴郁,这其实应该是一双很漂亮的的眼睛才对。


    一门之隔的浴室里响起哗啦水声,走廊上一阵说笑由远及近,宿舍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大步走进来,这动静让盛嘉树倏然惊醒,猛地抽回捏着青年下巴的手。


    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这可笑未婚夫的眼睛出了神。


    “……哦?”进来那人一眼瞧见走廊上的情形,挑了下粗黑的眉,就有些玩味地笑起来,“我打扰到什么了吗?”


    林雀低下头去,用手心快速抹过湿漉漉的眼尾。盛嘉树面色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几秒,一言不发转身走开。


    那男生还在门口站着,盛嘉树微微抬着下巴经过他身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副将对方视若无物的冷漠样子。


    坐下来的时候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捻搓了一下,仿佛还能感觉到青年下颌皮肤并不细腻的触感。


    门口的男生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走廊里的青年身上。


    林雀把学习室被他撞开的门关上,低着头往外走,才一抬脚,面前光线一暗,眼帘里就出现一双男生光裸的小腿,线条笔直流畅,皮肤颜色略深,接近于古铜色,在灯光下反射出一层幽微的水光。


    一股子纯雄性的蓬勃的热气扑到他脸上来,嚣张而霸道地宣告自己的存在,林雀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就对上一双戏谑玩味的眼睛。


    男生个头极高大,怕是有一米九出头,身上穿了套橙色的球衣,大剌剌露着自己大臂上块垒分明的肌肉,胸肌饱满得几乎要撑破那层薄薄的布料。


    他大约是刚运动完回来,汗珠子从鬓发里淌下来,顺着颈侧流畅的肌理线条蜿蜒而下,橙色球衣胸前的布料湿了大片。


    热腾腾的汗气从他身体每一块肌肉上冒出来,像无形的触手,张牙舞爪地扑向面前的猎物,侵略感强到几乎让林雀立即就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适。


    他朝对方礼节性地点点头,就侧着身体想要从旁边过去,然而他脚下才一动,这男生就立刻跟着堵上来,他往左对方也往左,往右对方也往右。


    林雀皱起眉,冷冷看向他。


    “你就是盛嘉树那个十四区出来的小未婚夫?”看着这双黑眼睛终于肯正视自己,男生线条粗犷的脸上露出一点满意,朝他伸出右手来,“是叫林雀对吧?久仰大名啊。”


    有程沨的前车之鉴,林雀对这间寝室里的人本能地生出警惕与不喜,看着他没说话。


    “哦,忘了自我介绍。”男生微微一笑,嗓音低沉雄厚,“我叫傅衍,不是那个敷衍,是……”


    一只手轻轻握上他右手,触感干爽微凉,傅衍一顿,低头看见青年苍白瘦长的手握住他手指,一黑一白,色差分明,强烈的视觉刺激几乎立刻就把他没说完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你好。”


    林雀只想赶紧脱身走人,敷衍地一握就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谁知男生的反应十分迅捷,猛地抓紧了他的手。


    林雀一惊,倏然抬头望向对方。傅衍视线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缓缓抬起来对上他目光,就笑了,说:“你好啊,新同学。”


    很正经的一句招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某种不大正经的邪气,仿佛这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这种恣意浪荡的野性。


    林雀不悦地皱起眉,要把自己的手往回抽,男生大手却铁箍似的难以撼动,看起来却像是根本没用多大力气似的,轻巧地牵起他的手,俯身低头,在林雀睁大眼睛的同时轻轻吻在他指尖。


    “……白雪公主。”


    他就着那个姿势抬起眼皮盯住他,头顶灯光落在他眼底,让这双眼睛看起来像极了某种凶悍的猛兽,充满不怀好意的、蓄势待发的危险意味。


    但很快他就微微笑起来,但这看似友好的笑容根本就不到眼底,虚虚浮在那张粗犷悍戾的脸上,反倒给本就强烈的攻击性披上了一层狡诈的伪装,足以让任何一个直面这笑容的人头皮发麻。


    “以后就是一个寝室的舍友了,有任何的麻烦,都欢迎来跟我求助,尤其是……某些人欺负你的时候。”


    “你得知道,我一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他就那么笑着,学着戏剧里浮夸的词藻,沉沉地咬字,“尤其很乐意为美人服务——亲爱的公主殿下。”


    林雀猛地抽回手,黑沉沉的眼睛冷冷盯着他。


    傅衍咧开嘴角扩大了笑容,随手拽起衣摆擦脖颈上的汗,垂眼看他从自己身体和墙壁的狭窄空隙里挤过去匆匆走掉。


    一黑一白两只手交握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男生粗野浓黑的眉毛挑起来,眼神邪肆,意味深长。


    傍晚的天黑得很快,在走廊上耽搁那么一小会儿,出来时就望见窗外的晚霞褪了色,重新变成灰白的云缕,只有最西边挨近地平线的天空上还残留着一抹淡红色的余晖,等着被无可阻止的夜色一点一点蚕食殆尽。


    他需要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比浪费时间在这里放纵负面情绪更重要,根本没空胡思乱想,匆匆拆了包装换上校服,到最后一步时却犯了难。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系领带。


    林雀抬头看一眼宿舍。回来了三个,一个呆在浴室洗澡还没出来,傅衍等不及,直接拎着毛巾到别的宿舍洗澡去了,眼下寝室里只有盛嘉树坐在桌边写东西。


    他掏出手机按小了音量,搜“怎么系领带”。


    正在照着视频里教的方式笨拙学习的时候,卫生间门开了,沉稳的脚步声经过走廊走进来,他回头看了眼,正对上男生淡漠的目光。


    他身上原本的正装换成了黑色睡袍,腰带勾勒出一把窄腰,衣襟交领的位置很高,堪堪抵着尖尖的喉结,只吝啬地露出脖颈上一小截白皙皮肤。


    刚才走廊上仓促一瞥没看清,这会儿大灯明晃晃照在头顶,林雀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颜色很浅,几乎是一种澄金的琥珀色。


    很漂亮的颜色,却透出不近人情的冷漠,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恍惚有种薄冰正在一寸一寸爬上脚踝、封冻掉全身皮肤的错觉。


    ——这男生整个人从头到尾,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里都散发出某种令人完全没办法忽视的冷感。


    仿佛一尊十足精美但冰冷的昂贵的瓷器,或者一柄裹在丝绸里的刀,让人只看上一眼,就会不自觉生出退避三舍不敢轻亵的畏怯。


    他看着对方,男生也看着他。依照他今天的经验,这双眼睛里下一秒就会发生变化,露出轻蔑鄙夷讥讽嘲笑等等他已经再熟悉不过的情绪来。


    然而没有。男生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除了冷漠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是目光扫过了一件家具,或者一棵树一株草,完全不会因此生出丝毫的波动。


    林雀反倒微微一怔。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同时移开了视线。林雀微微背过身,继续学怎么打领带,身后的男生却又转过视线,悄无声息在他被校服勾勒出曲线的削薄腰身上停滞了片刻。


    忽然听见盛嘉树问:“戚行简,你怎么又换了衣服?”


    “脏了。”男生的嗓音淡淡的。


    林雀一顿,转头看向盛嘉树,对方果然正靠在椅子里瞅着他,眼底的讥讽很明显。


    显而易见,他就是故意的。


    林雀面无表情地垂了眸,继续去打自己的领带。


    没看到想看到的反应,盛嘉树神色不虞,脚尖点着地转了转椅子,忽然问:“你在干什么?”


    林雀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跟谁说话,依然垂眼看着手机,侧脸神色专注认真,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照亮青年长长的睫毛和乌黑的眼底。


    盛嘉树心中升腾起被人忽视的怒意,指尖正在转动的圆珠笔戛然而止,眼看要发火,却看见对面床上的青年低下头,很认真地去摆弄颈间的领带,长长的脖颈弯折起来,头顶灯光打下来,柔和了青年皮肤本身颜色过分的苍白,让那段后颈看起来仿佛某种花柔嫩雪白的长梗。


    他盯着那截弯曲的线条,没发现心里头那点恼火悄然湮灭了,过了几秒,他把圆珠笔丢在桌上,起身朝青年走过去。


    林雀没发现身后悄无声息站了人,拉了下进度条专心致志地看视频,觉得自己学会了,就把在之前反复练习中已经弄得有点皱的领带拆开来,重新系了一遍。


    这次终于成功了,林雀满意地拍拍,看了眼时间,准备收起手机起身时,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拿起了他的手机。


    他微微一惊,倏地回头,就看见盛嘉树站在他身后,往屏幕上瞟一眼,轻轻啧了一声:“这么蠢,领带都不会系?”


    已经坐在隔壁床上拿着书在看的戚行简抬起头,往挨得很近的两人身上淡淡一瞥。


    林雀抿起唇,伸手拿回手机关掉视频,盛嘉树盯着他脖子上歪歪斜斜的领带,就紧紧拧起眉,命令道:“太丑,重新系。”


    是个红领带就算了,还系得这么丑,是想出去丢谁的人?!


    林雀觉得已经很好了,而且他真的没时间,敷衍地嗯了一声:“晚上我再学一下。”


    “不行。”盛嘉树皱着眉,冷冷看他,“现在就重新系!”


    林雀眼睛也冷下去,说:“我去补习班要迟到了。”


    “补习班?”盛嘉树嗤笑,“就你那成绩,赶不赶得上补习班重要么?”


    “反正一个月后照样得收拾东西滚蛋,你不会觉得仅仅靠这一个月里按时按点上补习班,就能死皮赖脸地继续呆下去吧?”


    林雀本来都已经越过他往外走了,听到这话又停下脚步,背对着盛嘉树没说话。


    盛嘉树转过身抱起两只胳膊来,瞅着他背影讥讽道:“怎么,伤了你可怜的自尊心了?拳头攥那么紧,还想打我不成?”


    林雀猛地回头,乌黑的眼睛阴沉沉盯住他,冰冷的目光从他神色倨傲的脸上一点点滑下去,落在他胸前的金色领带上。


    盛嘉树冷冷看着他。面前这张脸苍白、寡淡、全无风情,这双眼睛也是死气沉沉的,灯光落在他眼底,却完全无法照透那两点漆黑瞳孔,只在表面折射出冰冷的光点,一眼望去,只觉得那其实根本就不像一个活人的眼睛,而是两颗黢黑冰冷的玻璃珠。


    然而只要看得久一点、看得细一点,却又让人心底缓缓生出一点涔涔的寒意,丝丝缕缕地顺着血管爬上来,一圈一圈绕在心脏上。


    不疼,却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的轻视。


    盛嘉树一点一点皱起眉,就听见面前这青年轻声道:“在你们这种人眼里,就连别人的努力也是可以嘲笑的么?”


    说完这句转身要走,一眼瞥见旁边床上的男生,就回过头,冷冷道:“你领带打得再好看,不也只是个金领带。”


    直到他拎着书包扬长而去,盛嘉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妈的……他刚刚是嘲笑了我吗?!”


    ——一个十四区出来的老鼠、最底层的红领带,竟然敢嘲讽他的金领带?他怎么有底气嘲讽他的金领带?!!


    盛嘉树一阵暴怒,原地转了几圈,猛地一脚踹在林雀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咣当——!”一声巨响。


    戚行简从紧闭的宿舍门上收回视线,没去看底下迁怒无辜椅子的某人,只是重新垂下眼去看着手里的书,琥珀色的眸子沉静淡漠,仿佛任何事物在这片静湖上都激不起哪怕一丝的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