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完小怪一路走来，直入眼帘的彼便是一块上有残缺的巨大石碑，平滑的切口像是被人用刀斜着砍断的。


    流年探索地图的时候点过这个石碑，与之对话会弹出五个选项：


    看看正面、看看背面、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转身离开。


    依次点过一遍，石碑便会逸散出一缕黑雾，慢慢凝聚出人型落至地图中央。


    碑上的信息极其简略，寥寥几句介绍了王民为人为魔的一生。


    ——也就是地图中间的大BOSS。


    “右边不是说他练了邪功走火入魔吗？”流年绕过站立在地图中央的王民，走过去再次点击石碑。


    然而这次，选项栏里只剩一条：转身离开


    他关掉界面走到石碑右侧，凑近脑袋发现上面确实有一行刀刻的小字：


    五行归位，以镇邪魔。


    流年盯着那行字，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头而过，无语至极地憋出几个字，“……这真的不是故意找骂吗？”


    把任务提示放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没有指引毫无逻辑，到底是哪个策划想出来的？


    然而秘境还是要打，流年正拧着眉头思索这八个大字是什么意思，就听步步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五行都出来了，不会再搞个什么阴阳八卦吧……”


    恰巧YY此刻没人说话，这声嘀咕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林秋砚听到这话，直接给出肯定答案，“是八卦。”


    悠远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瞬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林砚许把视野拉到最大，目光平静地而扫过整个区域，淡淡笃定道：“是九宫八卦图。”


    不是输出不够，是必要条件没达成成。


    知道要找五行，再对应地上的九块方格，不难猜出策划想要干什么。


    虽然，他也是意外看到的。


    “什么玩意儿？”流年已经有点怀疑人生了，“千秋你展开……”


    “等等！等等再展开！”两眼一睁划拉着好友列表，分别点开“卧底001”和“卧底002”的私信，手指飞快敲了几个字过去。


    也不知道桃花坞怎么想的，居然放心把塞卧底的事交给兰陵王那个彩笔。玩的明白吗就让他玩？


    他嗤笑一声，谨慎地等两人回复。


    “可以了。”


    流年反应过来，“哦对……那什么，千秋你现在讲吧。”


    “……王民是卦师。”林秋砚指出最重要的一点，声音依旧平稳，而后他回忆着石碑上的记录，串联起来继续说道：“石碑上写他相依为命的妹妹被活活淹死，王民侥幸逃生后被骗着四处作恶……”


    “——所以，卦师的话搞个九宫八卦也算合理……是有什么机关？”流年猜测道。


    “是属性。”


    季昭意心中同步浮现出答案，脑中闪过咖啡店老板Anny前段时间那手戴紫檀木、身穿绯红衣的新造型——


    Anny早年也在国外上学，据说她那时曾潜心研究过厨艺和命理学，后者虽说不上精通，但非要说的话也能扯上几句。


    托她的福，季昭意对这种玄之又玄东西也算略知皮毛，虽然她向来对此秉持“好则信，坏则不信”的态度。


    妹妹被水淹死然后入了魔，按照八卦位置正北方刚好对应的是水……可仅仅这样又好像过于牵强。


    “这里王民人生的转折点，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和妹妹一起死在了水里，此后以魔的身份行走世间。”


    季昭意听得心中一跳，这个解读确实很符合山海策划动不动就想刀玩家一下的风格。


    但是，不给动画起码也该给个对话，这样才更触目惊心不是吗。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不过其他方位的属性还是挺明显的。”


    “九个方位，Boss在正中央的泥土地上，属性是土，东南西北以及其他四个角，也分别对应了不同的属性——具体可以网上搜一下。比如对面凸出一块的岩浆，地上散落的白玉……还有右下角那边树林。”


    “还真是啊！”流年兴奋地一拍大腿，声音徒然拔高，“还有点名！我说这次被名给的伤害怎么不一样，还以为是随机属性，这不是还让你们去堆元素抗……”


    他瞬间理清了思路，“来来来听我指挥，大家准备一下，二二准备开怪。”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突然又问；


    “话说千秋，你是怎么想到再去石碑上找提示的？”


    “……！”


    听到这话，作为半个当事人的季昭意灵光一闪，瞬间就悟了。


    石碑右侧！


    那不就是，她们截图过程中，中途停留的地方吗……？


    耳边传来秋秋一声极轻的哼笑，原本冷淡的声音突然充满了蛊惑性，“意外看到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就是刚刚亲亲抱看风景的时候。”


    流年：“……”


    季昭意：“……”


    两眼一睁：“姐姐我错了，下次你们随便亲随便抱，流年要骂我也替你们拦着！”


    流年再次：“……”


    *


    次日是周六，季昭意顶着还是起了个大早，准确来说她昨晚基本没睡。


    摸清机制后，老一打了两次就被成功推倒。大夜弥天拿下秘境老一首通的系统公告刚出，世界频道立马炸开了锅。


    她匆匆扫了两眼，退了队就直接下线。


    疲惫的身体舒服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的主人却紧绷着大脑，辗转反侧间竟无一丝睡意。


    摸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了几个视频，又切到游戏帮会群翻了几下，有人在猜明天老二的机制。最后，双手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季昭意鬼使神差在微信搜索框里，缓缓输入了四个字：


    纵横四海


    下一秒页面刷新出来，她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换了新手机，于是再次感叹，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那些承载着过往美好与痛苦的群聊记录，随着那些人一齐消散在数据洪流中。网络的真实与虚假，永远是个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话题。


    曾几何时，季昭意不止一次在退群后忍不住爬回去，像个自虐者一样不停地搜索过去的聊天记录。


    特别是刚退游那段时间。


    那时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昔日嬉笑打骂的伙伴，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却发现一切好似早有预兆，人不是突然烂掉的，假象早晚会有被打破的一天；她也在不停地复盘，回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而后她意识到，最大的错误可能就是，她没有早点和萧冉一起离开。


    当然，她也会在某个瞬间怀念最初纯粹的美好与欢笑，也曾在转移聊天记录时有过片刻的迟疑。最后她还是决定放过自己，大大方方地与那段过去告别，重新回归仙侠更真实的生活。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


    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季昭意这样告诉自己。


    可熬夜是顽固的幽灵，总是擅长在黑夜中蛊惑人心。


    凌晨四五点，季昭意认命地爬起来，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水，然后打开游戏直奔家园，撸起袖子埋头苦干。


    她打开建造模式，继续选山石造假山，不消几分钟，所有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上。


    鼠标点击声和键盘上空格键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清晨中格外清晰，纷乱的念头被一点点梳理开来，先是一点点消失无形，最后化出一篇基本成型的山景。


    山石周围空荡荡的，就在她准备拉出几株绿植做装饰时，屏幕突然一黑——


    她掉线了。


    季昭意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是早上六点整。


    念头在上线继续和尝试睡觉中来回摇摆了几下，她动作缓慢地站起身，躺回床上决定改天再战。通宵后精神异常亢奋，她又卡着点开车去了超市。


    这次的目标还是不易翻车的素菜，家常又下饭的酸辣土豆丝是也！


    季昭意是个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轻度路痴，但这几天她仔细观察过路况，开到今天也算熟车熟路，当然仅限于这条路这条街。


    这次除了土豆和辣椒以外，她还买了很多许久没吃的小零食，包括但不限于坚果薯片小面包，回到家就兴致满满地用小刀削起土豆皮来——家里没有专用的做饭削皮刀。


    刀工不精且经验不足，几分钟过后，两块表面凹凸不平的土豆直愣愣蹲在案板上，一眼看去个头少说也少了四分之一。


    问题不大，形状如何不重要，真正的美食是要看内在味道如何。


    季昭意安慰着自己，正打算把土豆切片切条，微信消息突然响了。


    【萧冉：听说某人打秘境被点名了？】


    季昭意眼皮直跳。


    怎么回事，现在山海探子的业务已经这么广泛了吗，连这种无关紧要的个人私事也要往外传？


    这不是私家侦探的活儿吗？


    难道是那个无所不知的梦哥？


    保险起见，季昭意缓缓打了个：“？”


    【萧冉：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和那个千秋小姐姐，好姐妹贴贴竟意外发现隐藏机制的英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吉祥止止，不过其他区的玩家应该也会看到吧！帖子楼都歪了笑死我了。】


    “……？”


    季昭意一个语音打了过去。


    “什么帖子？”


    “就是骂策划的帖子啊。”萧冉在那头憋笑，“昨晚老一出来之后大家就开始骂了，吐槽策划设计的什么破机制。你们过关之后就有人在问，然后就有人把你和千秋那个事贴上去了，感觉是位姐妹，文笔还挺好……”


    “帖子发我……”话没说完，季昭意突然又改口，“算了别发了。”


    她不想睡着睡着半夜想到突然惊醒。


    “也还好啦，”萧冉安慰她，“现在大家已经在点名骂老板了，公司裁员裁到大动脉，这下直接把动画提示给裁没了。”


    “嗯？”季昭意敏锐发问：“什么动画提示。”


    “……”萧冉无语了片刻，“你现在还是什么公告都不看吗？”


    “偶尔也看吧……”


    “说是今天八点要维护，修改昨天的秘境bug，时长大概两个小时？”萧冉说着又点到帖子里看了眼，“好像是最后石碑那里本来有个动画提示的，但是官方不知道怎么给搞没了。”


    季昭意默了：“……”


    合理了，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难怪昨天老一打的那么困难，难怪她早上六点突然在家园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