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提亲

作品:《主角竟是我自己

    03 提亲


    与此同时,肃王府。


    等到最后一名侍卫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一抹娇小的鹅黄自门口众人之间隐去了身形,一路避着府中的其他人,迈着细碎的步子到了后厨。


    一番确认周遭没有人,她径直提上平日采买食材的竹筐就要匆匆离去,不曾想在踏出门的那一刻,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香烛,这么慌张是要做什么?”


    一身黛色衣裙的大丫鬟笑盈盈看着这位小侍女,也没多问,只是不动声色取走了她手中的竹筐掀开了上盖。只见竹筐内里除了一只明黄色的鹤纹荷包外,什么都没有。


    “陶、陶姐姐……你、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同顾……同王爷一起……”


    “一起去叶家了?是啊,我本来想陪王爷一起过去,见见咱们府上未来的另一位主子,只可惜王爷的车驾刚走出不过二里地,贺公子就同我讲,一同伺候王爷的人里,好像有个不安分的小丫头片子在谋划着什么,就叫我从侧门回府看看情况。果然,正如贺公子所料,在厨房捉到了一只偷灯油的小老鼠。”


    陶苓取出荷包,将竹筐搁在一旁,涂了豆蔻的指甲挑开荷包的带子,露出来一封叠得齐整的密信。


    随着那封信暴露在白日下,香烛的脸登时变得煞白,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阿琰……不、你、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不如,等王爷和贺公子回来,你亲自去问他们。现在么?随我走一趟归幽室罢,为那位桓公子将早饭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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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徽,你是如何发现她不对劲的?”江行昭坐在马车里铺好的软垫上,拈起一块果脯丢进嘴里,饶有兴味地问着对面的人,“我当你早上对我那么殷勤是干什么,偏偏还是今天。要不是我知你秉性,估计会将‘贺侍君在提亲当日同王爷卿卿我我,怕不是在争宠’这等事当了真。”


    “那恐怕王爷是误会轻舟了,”贺轻舟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笑道,“轻舟本就不好男色,从前以侍君之身入王府也不过权宜之计。”


    “至于今日之事,不过是前些日子我在院中赏梅时,不巧看到那名唤香烛的丫鬟给了陆侍君什么物件,陆侍君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只接了那物件就回屋去了,因着有些远,我没看清那物件的具体模样,只能从那二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那似乎从前陆侍君进献给梅皇后的宝贝,这才……”


    说完,贺轻舟捧起瓷杯喝了口茶,借着茶杯的遮掩望了一眼江行昭的神色。


    “陆砚生给母、梅皇后进献的宝贝?呵,顾琰这一步棋走得可真妙,沈临溪,陆砚生,接下来又会是谁?”江行昭自嗓底泄出一丝冷嗤,忽的,他抬眼盯向了贺轻舟,“会是你么?贺子徽。”


    组织可以信任你吗?小贺同志。


    贺轻舟正要回话,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他索性不再多言,只是笑着回答了一句:“轻舟既与王爷同乘一驾,自知这路上风雪如何。可如今,难道不是天光正好么?”


    话罢,他率先起身离开马车,为江行昭掀起了门帘。


    江行昭下了车,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武安侯府”。


    -


    那是先帝钦赐的牌匾。


    当年为了表彰叶老侯爷的赫赫军功,用的是纯金打造,奈何如今,那灿金的字上早已落了厚厚的积灰。


    随着视线下移,紧闭的府门上朱漆更是浅淡得寻不到影子,若不是旁人提及,恐怕没人会信,这侯府在从前,可是门庭若市。


    江行昭打量了一番后,视线最终落在了面前那刚刚拂去积雪的青石阶上,只见水痕尚未干透,想来也是因那叶璋自视甚高,不把自己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了。


    “侯府如今竟沦落到如此清贫的地步,连个迎客的门童都请不起么?祁峰,去给本王问问,那叶怀瑾,到底是要让本王继续在这儿挨冻么?!”


    祁峰领了口谕,在近旁的侍卫里随意挑了位,命他去敲门问问情况。


    不曾想,那侍卫两步上前,抬腿便是一脚,生生将那早已腐朽的大门踹了开来,大踏步进了武安侯府寻人去了。


    祁峰望着颤颤巍巍的大门,那张亘古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他嘴角抽了抽,转身看向自家王爷。


    不是,我不是让他去里面问问情况吗?这怎么就踹门了啊小伙子?!


    江行昭脸上那张肃王的面具差点没绷住。他随意一摆手,撩起衣袍下摆拾级而上,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那侍卫后面。


    不消片刻,就远远看到了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朝自己赶来,他倏地打了个寒颤,不自在地捻了捻背在身后的手指,冷冷看着来人。


    叶璋面上堆着不自然地笑,手脚却显得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搁。


    开玩笑,这位爷哪儿像是来提亲的,倒像是要拆了他这御赐的侯府!


    嗯,先帝赐的那也是御赐。


    他躬身朝江行昭作礼:“肃王驾临,有失远迎,实在是……陛下的旨意来得突然,臣、未及安排。”


    “突然?可本王怎么记得,赐婚的圣旨早在三月前便下来了,怎么?难不成顾琰的人在路上耽搁了百来天,如今才走到侯府上?”


    话罢,江行昭嗤笑一声,不再理会叶璋,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厅前。


    甫一落在那几名来去匆匆的仆役身上,他禁不住皱了皱眉,直到视线被不远处立于“忠孝传家”匾额下的那一抹霜白吸引。


    素衣,不施粉黛,似北国的苍松一般立得笔直。


    霜雪褪去后的第一缕日光,不偏不倚恰巧落在那人眉眼之上,晃眼地让江行昭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见到了松花江畔的雾凇。


    ——那也是他第一次对“衔霜”这两个字有了最为直接的感触。虽说后来他那学理的发小告诉他,霜和雾凇是两种东西。


    而如今这一眼,就让江行昭确信,自己当初为他没定下的这个名字,恰如其分。


    “衔霜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衔霜显然察觉到了那股存在感十分强烈的目光,他理了理衣袍走了出来,口中念着,却并未像寻常的妃子那般跪下,而是行了大梁武将的礼节——垂首,而后抱拳作揖。


    “叶衔霜!这幅样子是在做什么?还当自己是崔家的兵吗?!”叶璋瞧着长子这般只觉眉心突突地跳,他张口就是一通呵斥,丝毫不顾旁边还站着位亲王。


    江行昭眼见叶衔霜准备再次行礼,径直托住青年有些瘦弱的手臂,没有再多赏给叶璋一个眼神,打量了起他心心念念许久了的漂亮老婆。


    只见肃王神情温和,眼中划过一抹夹杂着心疼的痛惜,正要开口,便被一阵冲天的尖叫扰了心神。


    “爹!你快来瞧!是貂裘!还有对儿银镯子!这、这……这竟然还有把弯刀!”


    王府的聘礼由侍卫们一路抬到正堂前,那偷偷摸摸跟着仪仗队的叶衍便喊了一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觊觎这一箱接着一箱的金银珠宝。


    魔音入耳,引得江行昭直直皱起了眉,就连平日自诩文人不可言粗鄙之语的贺轻舟都小声念了句聒噪。


    “说来,本王此次带了十六箱聘礼,既是陛下亲赐的婚事,纵使是本王也不得不上些心,免得落了王府的面子。”江行昭松开叶衔霜,在侍女的引领之下施施然落座于侯府的主位,端起茶盏细细品了品。


    倏地,他勾唇一笑,环视了一圈有些空寂的正厅,随后定定看向此时面上已然有些发白的叶璋,“说来,本王还不知,岳父大人为本王这位侧妃备的嫁妆何在啊?”


    “就那个贱蹄子还要什么嫁妆啊?当初爹送他去南风馆我都嫌赔钱!陛下还要爹把他赎回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嫁妆?我——”


    刚刚欣赏完那些聘礼,踏入门内的叶衍听到嫁妆两个字,又叫了起来。他忿忿不平地看着自己的爹,似乎完全不知道王爷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少。


    他还想继续骂下去,就被紧随其后而来的连清韫一巴掌扇了个趔趄。


    “妾身连氏见过王爷,”连清韫没理会自己的亲儿子,只迈着碎步走到阶下福了福身,柔柔开口,半点不见方才的泼辣,“犬子年少轻狂,一时失了礼数,是妾身教子无方,还望王爷恕罪。”


    她微微垂眸,不动声色将清晨伤了的那半边面庞显露在江行昭眼中,顿了顿,又看了丈夫一眼,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近些年来,府内琐事繁多,实在荒废了对衍儿的教导,一时不察,这才……”


    江行昭看着面前故作卑微的女人,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那抹发紫的红上,他忽然有些动容。


    他知道她的颤抖并非出于恐惧或是旁的什么,是愤怒。


    她恨那个整日把她视作物件不予一丝尊重的丈夫,也恨那个在家中仗着父亲的威势打压自己和叶衔霜的亲骨肉。


    这是他写出来的人物,是除却叶衔霜外的配角,可此时,他却忽然发现,就算是配角,就算在故事里的结局并不美好,眼下也是鲜活的。


    江行昭突然有些不爽,指腹在茶盏上缓缓摩挲了一圈,瓷胎被捏得发出“咔哒”一声。


    他动了杀心,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有为青年,头一回的,对叶衍那样一个只知道仗势欺人攀权附会的渣滓,动了杀心。


    同时,他也厌恨起了写出这样一个人物的自己。


    叶衔霜瞧着主位之上王爷愈发冷淡的神情,一甩衣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爷明鉴,舍弟向来心直口快,实非母亲之过。且衍弟说得在理,衔霜自烟花之地出身,本就低贱,能得陛下赐婚、王爷垂怜,已是莫大的恩典,不敢再奢求其他。况且家中拮据,父亲为儿从前之事已废去不少银两,余下不过聊备日用,还要留作舍弟科考之资,实难再分。还望王爷网开一面,莫要责罚母亲。”


    他说得不卑不亢,声音中却暗含着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慌张。


    江行昭听了他的话,骤然回过神来,他放下手中的杯盏,走到叶衔霜面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淡淡看了他一眼,手上却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慌张。随后后撤一步,视线扫过厅内众人。


    “祁峰。”


    “属下在。”


    “将本王那把赤霄呈上来。”


    “是。”


    片刻后,祁峰双手捧着一把弯刀回到了侯府正堂。


    江行昭接过刀,唰地一声抽刀出鞘,顺手甩了一个刀花。


    只见那刀呈新月形,刀背厚重,刀刃薄锐,刀尖锋利。刀身以匈奴特有的赤铁寒砂打造而成,传闻可劈金碎甲,在极寒酷暑之中均不会变形。


    刀身整体似一轮血红霜华,在日光照耀下闪烁着赤色光芒,刀面嵌着复杂的图腾纹饰,刀柄护手正中镶有一颗白狼牙雕,柄尾垂挂雪色狼毫,那是匈奴文化中荣耀的象征。


    叶衔霜不动声色打量着这把弯刀,他的眼中不加遮掩地流露出几分向往。


    他爱极了刀,大刀、直刀、弯刀,老侯爷曾经教过他各式刀法,可后来……


    叶衔霜的眉眼间掠过一丝遗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江行昭便收刀入鞘,将其递给了他。


    “王爷?”


    “拿着吧,这本就是给你的。此刀名,赤霄。乃本王十年前自匈奴寻来的宝贝。据传,这赤霄宝刀曾淬百战血,斩九营骨,封勋记胜,未尝吃过一次败绩。”


    说着,他打量了一番叶衔霜,语气忽而一缓,像是在讲述某个离经叛道又带着几分私密意味的旧事:“本王从前在北疆游历之时曾听闻,匈奴有俗,良将出征,需持血刀镇命,以避暗祟、攘凶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且拿着它,今日我将他赠你,便不许离身半步,若是日后本王见你而不见刀,”说着,他忽然凑近叶衔霜耳畔,“便算你负了本王一片心意。”


    话罢,他起身在厅中绕了一圈,缓缓停在了叶衍身前。


    “干、干什么!就、就算你是个王爷……又、又怎么样!本、本少爷可是、可是未来的武安侯世子!我、我姐夫他爹可是国、国舅!你、你要是对我不敬、我、啊——!!!”


    不等这位所谓的侯府世子说完,江行昭轻声开了口:“本王不喜聒噪。”


    话音刚落,紧随他身后一步远的祁峰已抬脚而上,不带一丝犹豫地,一脚正中叶衍膝下。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鲜血混着雪泥溅在石砖之上。


    叶衍登时惨叫出声,跪倒在地,连带着牙关都被疼得咬得咯咯作响。


    他挣扎着仰头,却只见着肃王居高临下的侧影,仿佛那声碎骨并非从自己身上传来。


    江行昭淡淡拂了拂袍袖:“侯府的教养,果然让人大开眼界。”


    “爹——!娘——!要死了!肃王杀人了——!!!”


    江行昭闻言冷冷一勾唇,开口时,语气仿若裹了层寒霜,似要将周身空气都冻成冰渣。


    “本王若要杀你,还能容你再叫出声来?”


    他话锋一转,眼神掠过那早已面如土色的武安侯,“说起来,本王倒是听闻,衍公子常年流连花街柳巷,早已伤了身子。今日本王备下的聘礼中,特地添了几味上等补药,岳丈不妨好生为他调养一二——免得来日病入膏肓,连朝都上不得。”


    他语罢便转身离席,步至门槛,又似不经意般地回首一笑,语调仍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对了。岳丈在顾惜小儿子的同时,可别忘了那位即将进门的侧妃娘娘——若是成婚那日有什么闪失……”


    “是,是,臣明白,王爷慢走……臣等、恭送王爷!”